卡维早在一周前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并且成功从其中一位车夫嘴里套出了伊格纳茨外出的消息。
事实上伊格纳茨每次乘马车去的地方都不固定,从地图上看,位置被特意分散在了三个街区之中。
如果次数不多的话,这些位置点会显得很散,很难找到共通点。可惜伊格纳茨去太多次了,而且因为一些习惯,对某几个点特别青睐,让卡维很快就勾勒出了一个大致范围。
点与点之间大约相距1-2公里左右,这本就是一个看似不近但步行却不累的合适距离,在这些点位的中间就是伊格纳茨的目的地。
“霍因茨......”
卡维看着伊格纳茨办公室里的一份地图,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艾莉娜说这件事:“那地方可不太正经啊。”
不正经的地方无非就是三大项,黄赌毒。
赌肯定是不会的,伊格纳茨的钱一多半在银行里吃利息,而剩下的都被用在了工作上。买尸体,搞器械,研习医学刊物和手术图谱,这些都需要用钱,可支配的金钱额度并不高。
毒的话,因为年代因素其实已经是常态了。
以现在药理学的水平,即使存在质疑的声音,但医学教材、医学期刊、几乎所有学习过医学的人都不可否认它的疗效。伊格纳茨压力那么大,来一点再正常不过了,没必要掩人耳目。
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就有一瓶,虽然上了锁,但上次卡维确实见过。。
那剩下的就只有黄。
留宿在外不回家就已经证明了一些问题,具体是哪一家无所谓,反正整条霍因茨街上有太多这种地方,没必要去细究。
当然卡维也不能全盘否定掉霍因茨街,毕竟米克就去过那儿,贝格特、汉斯和自己也都去过。只是反反复复去同一个区域,还都是夜里光顾就相当惹人怀疑了。
卡维不愿意伊格纳茨出事,好歹来了这里之后全靠这位老师照应着,自己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但看艾莉娜的态度,恐怕不揪出他的老底誓不罢休。纸包不住火,眼看瞒了那么久也是到极限了。
现在卡维只希望这种日常生活的琐事别影响到诺拉的剖宫产,这场手术不仅关系到诺拉母子的生死,还关系到市立总医院外科整个科室的荣誉。
要是能母子双双平安,那就是轰动全欧洲的大成功,瓦雷拉一直卡着伊格纳茨脖子的所谓创新也得靠边站。
不过这种成功的几率非常低,卡维本就是个助手,在剖宫产这样的大手术里只能排在希尔斯和赫曼的后面,作用有限,也不奢望这种成功。
在他看来,哪怕只活下诺拉一个都能算是成功,至少能让隔壁的马库斯哑火,安心维持住现状。
就算手术真失败了,那也得败得漂亮,至少得以尽力者的姿态退场,而不是被自家老婆抓现形,最后惹人笑柄......
他见过太多因家中“后院失火”而手术失败的案例了,有自己咎由自取的、有父母的、有老婆孩子的,也有各类亲戚的。可到了最后的鉴定环节,这些失误都只会算在主刀的技术上。
卡维把地图按原样折好,塞进了抽屉:“该瞒还是得瞒啊,好在是把她哄回去了,等晚上找伊格纳茨好好谈谈吧。”
......
不管伊格纳茨在外面怎么胡搞,卡维都管不了,也懒得去管,最多提几句让对方注意一下。
他能管的只有病房那些病人的术后护理工作和自己的实验室。
催产素的效果显而易见,萨瓦林也确实把实验过程原原本本记录了下来。除了观察1组之外,对照组和观察2、3组的乳鼠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照顾。
“1组的乳鼠......”萨瓦林有些无法面对现实,“乳鼠死了四只,残了一只,凯西实在太暴躁了。”
卡维看了眼笼子,反应相当平淡:“哦。”
萨瓦林满眼忧伤:“它们死了,被咬死的。”
“畜牲嘛,很正常。”卡维回敬了他一个眼神,差不多行了,“你就没发觉注射的试剂可以激发出它们的母性?”
“......这倒是能看出来。”萨瓦林不得不承认催产素相当神奇,“瑞秋、玛丽的母性行为都被我记录在本子上,她们会把孩子安置在窝里细心照看,我去喂奶的时候还会尝试攻击我。”
卡维看着规范化的实验记录内容,连连点头:“记录我拿走了,你继续
“还要做?”
“当然。”卡维没功夫和他聊些有的没得,直接说道,“剩下的乳鼠全部交给生育过的母鼠照看,尽量减少它们的死亡率。其余的母鼠赶紧和公鼠同笼,得继续让它们生。”
“凯西、瑞秋、玛丽都得生?”
“......这不是废话么。”卡维皱着眉头看向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又不是你未婚妻,你在这儿难受什么?”
萨瓦林说不过他,只能点头:“行,同笼就同笼。”
卡维又仔细查看了三只接受了上轮实验的母鼠,关照道:“你给玛丽打的是1l吧?”
“对。”
“1l......”
理论上来说现代的催产素1l相当于10个单位(也有5个单位的,规格不同),加之其中混了加压素,这对田鼠这种个头的动物来说是致命的。
所以卡维实验用的催产素经过了稀释,萨瓦林用的是30%的原液,考虑制备的手法问题,1l能有2个单位就已经很不错了。
卡维仔细推测着升压素和催产素的比例,郑重地说道,“每隔2小时就给瑞秋和玛丽打0.5和1l的催产素,仔细观察她们的日常生活。”
萨瓦林还没想到药物的危险性,只管记录下这些内容:“实验没问题,我会做,只不过药快不够了。”
“用完了?”
“你就给了两大管,按这种用法肯定不够。”
诺拉快临产了,卡维不可能把所有药物一次性全花在实验上:“实验你先做着,用完就停掉。药物我会搞定,估计就明后两天吧。”
“行。”
如果放在21世纪,卡维的实验过程实在有些乱。
为了手术能安全进行,他应该先测催产素的安全性,然后测催产和产后的止血效果,然后再去考虑分析催产素导致的母性行为。
但现在是19世纪,田鼠不是无菌小白鼠,并不干净。为了能好好做产褥感染实验,需要剔除掉外在因素,每一只都需要经过大量碱皂清洁才行。
他们人手不足,实验材料也严重不足,直接做安全性实验很容易造成大批量样本死亡,所以卡维把实验过程做了些改动。
按照他的计划,结束掉母性行为测试后,接下去就该是大量生产的环节,频繁交配会一次性弄出十几只孕鼠。待生产时注入催产素就能大致看出催产效果,而产后再给用上遭到感染的菌液,就能粗糙地做出产褥热模型。
有了产褥热模型的对照组后,将同种感染菌液混上高浓度酒精和漂白粉后,又能成为新的观察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还得看同笼效果如何。
而且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刚才萨瓦林强调过的问题,催产素的制作需要跟上。
现在想来兔脑的量还是太少,卡维不能再贪图省钱去找阿尔方斯要兔脑,得想办法弄些猪脑才行。恰巧费尔南做的就是屠宰猪牛肉的生意,这方面比厨师方便许多。
“你要猪脑?”
卡维连忙强调道:“新鲜的猪脑!”【1】
费尔南有些为难:“这可不好弄啊。”
卡维不怕他为难:“确实不好弄,但我要的量很大,先来十个吧。”
“要那么多?”
费尔南正在品尝护士递来的鸦(防和谐)片酊,里面还混上了些葡萄酒,口味正合他的心意:“我还从没见过有人喜欢那玩意儿的,软软的,看上去就像和了血的烂泥一样。”
“如果费尔南先生能给我弄到手的话,价钱好商量。”
即使宝贝肿得像个萝卜,费尔南还是靠着小瓶“镇痛”剂,和卡维闲聊着:“新鲜的猪头确实不便宜,但钱倒是其次,问题在于没人正经切过猪脑袋,这一刀劈下去脑子就散了吧。”
“具体过程其实不难,你们刀法熟练,一教就会。”【2】
“肉铺里有我两个伙计,都是熟练工,你可以直接找他们。”费尔南从卡维手上接过了纸和笔,“至于价钱么,本来猪头就便宜,算上加工费一个头3克朗。我给你写张条子,你交给他们就行了。”
“好,谢了。”
费尔南心情不错,谁能想到自己躺在病房里还能谈下这么大笔生意:“医生,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得看伤口的恢复情况。”卡维见他咕咚咕咚往嘴里灌“药”,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少喝点,葡萄酒对伤口恢复不太友好。”
“嗯?是这样么?”费尔南很不舍地放下了酒瓶。
自从来了这儿,卡维就没怎么见过依从性好的病人,见他如此听话,倒是可以多聊两句:“如果你急着出院也不是不行,让家里人带你走。不过你得保证隔一天回来换一次绷带,而且伤口不能碰任何东西,包括水。”
费尔南考虑了会儿,摇摇头:“好麻烦,还是算了,就住医院吧。”
“那行,多喝点水,经过过滤和煮沸后的水都很干净。”卡维把刚烧好的热水壶摆在他床边,“别老想着喝酒。”【3】
“谢谢医生。”
卡维现如今彻底接手了外科病房的护理工作。
他知道自己身份地位还不够高,向护士们传递自己要求的时候一定会遇到阻力。所以卡维将经验揉进了南丁格尔写的一些护理细则之中,降低了护士们学习时的抗拒心理。
经过这些天的练习,她们已经掌握了换绷带的技术,又学会了些基本消毒的手法,近现代化的护理工作开始在病房里徐徐展开。
卡维只需要静静等待自己的努力开花结果就行。
“这几个术后的病人都是常规换绷带,如果有溃烂的情况再来找我。11床的埃斯顿就别换了,伤口挺好的;盖尔夫人明天出院,记得在走之前提醒她半个月后来复诊。至于费尔南的伤口位置比较敏感,你们去了说不定会崩线,肯定得我来。”
卡维吩咐着接下去的工作:“现在麻烦的还是阿尔方斯先生的屁股,你们要多做做工作。”
“我们已经和他说了很多次了,没用。”护士们不觉得护理工作有什么可尴尬的,相反脸上更多的是不悦,“他不愿意让我们碰他的屁股,我觉得这不是男女有别的问题,他就是不信任我们。”
护理工作也需要练习和经验。
卡维手里能用的就是这些护士,肯做痔疮手术的也不多,只能硬着头皮让她们上了:“算了,如果他依然坚持的话再来找我吧。咱们还是先说说那位刚从内科转来这里的新病人,9床的施密特先生。”
“他腹痛又严重了。”一位护士说道。
“嗯,我知道,从疼痛部位来看应该是阑尾出了问题。”卡维看着内科送来的病历,说道,“等伊格纳茨老师回医院后我会和他一起检查的,在此之前,你们别给他喂鸦(防和谐)片酊。”
“我看他都快疼得说不出话了。”
“为了诊断,没办法,只能让他尽量忍忍了......”
就在说话间,忽然门外传来了些嘈杂的声音。
卡维出门看去,原来是隔壁产科病房出了状况,好几位护士忙做一团,里面还能看到一位助产士的身影。见外科有人,很快就有一位年长的老护士跑了过来:“伊格纳茨医生在不在?”
卡维摇摇头:“老师出去了,不在医院。”
“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也不清楚,估计晚上吧。”
“怎么这个时候玩失踪......”老护士有些急了,“那希尔斯和赫曼医生呢?”
“两位老师也不在,都在剧场做手术呢,看时间应该快了。”卡维越听越不对劲,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24床,那个叫诺拉的姑娘,羊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