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院长办公室后,卡维没有急着回病房,而是先去了实验室。尸体感染实验只是刚开始,接下去紧锣密鼓进行的还有催产素实验。
萨瓦林已经成了实验室不可或缺的工具人,当然对于他而言,实验也已经成了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里没有产科病房各方主任教授间的明争暗斗,也没有奥地利“绅士”对塞尔维亚医生的天然剥削,有的只是那些活蹦乱跳的田鼠。
虽然脏了些,但依然可爱的田鼠。
“生了?”
卡维兴奋地推开房门,实验室里早就被装点成了田鼠们的乐园,而萨瓦林就坐在中间,手里捧着的正是两只刚出生的乳鼠:“我在门前就听到它们的叫声了。”
萨瓦林仿佛个宠溺孩子的父亲:“是啊,刚生下来,没想到我来市立总医院的第一次接生竟然献给了田鼠。想想那些刚刚为科学事业贡献出生命的田鼠们,我真的......”
“有几只?”卡维及时打断了他的感动。
“......额,从前天晚上开始,现在已经是第四胎了,存活30只。”萨瓦林把刚清洗过的“母婴笼”展示给了卡维看,“快看看这温馨的一幕。”
“嗯,好的。”卡维脸上满是微笑,但他笑的是终于可以进一步做实验了,“来,将它们随机分成三组,放在三个笼子里。”
萨瓦林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分组?分谁的组?它们?”
“当然,样本量差不多了,我需要进一步做实验。”
卡维可没有萨瓦林对田鼠们的奇怪感情:“对照组随机放入8只乳鼠和1只刚生产完的雌鼠,观察1、2、3组都放入7只乳鼠和1只未受孕过的雌鼠。”
萨瓦林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这么分组的意义在哪儿?”
“我得试试我这支药的药效。”卡维从自己新买的药箱里拿出两根试管,“未受孕过的雌鼠......就用‘凯西’、‘瑞秋’和‘玛丽’吧,上次我们特地给她们取了名的。”
确切来说是卡维先取的名,只是在取名前象征性地询问了萨瓦林是否同意。萨瓦林原以为这是主人对宠物的一种善意行为,没想到却是为了方便好记。
“她们可是被你取了名字啊。”
“恩,所以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你怎么能这样......”
萨瓦林对它们印象深刻,这是三只非常特别的雌鼠,抓来的时候还不大,就算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成熟。在做随机分组的时候恰好分进了对照组,而其他几只幼鼠就没那么幸运了。
“卡维,你应该知道把她们和这些孩子们放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吧。”
“当然知道。”【1】
卡维递过去了针筒和药剂:“1组凯西不用注射,直接放进笼子,2组瑞秋腹腔内注射0.5l,3组玛丽腹腔内注射1l。要是还有杰西卡、凯瑟琳、琳达之类的就好了,剂量还能分配得更细些。”
萨瓦林难以相信卡维竟会如此对待刚生下的田鼠宝宝:“她们需要母亲。”
“不,它们不需要。”卡维冷冰冰地说着接下来的计划,“你负责记录三个笼子的情况,主要是三个雌鼠是如何对待乳鼠的,当然也包括三个雌鼠本身的生活情况。”
“我......我办不到!”
“这有什么办不到的,只是田鼠罢了。”卡维笑着做了个对比,“比起被拳手踩成肉泥,献身科学可要好得多。”
“这不一样,它们才刚出生而已!”
“你在学校没做过实验?没解剖过动物?”
卡维见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收起你悲天悯人的那套东西,它们是在为你们产科第一病房的可怜产妇们做贡献。你对杀几只老鼠心怀愧疚,那死在第一病房的那些产妇算什么?这种事儿总需要有人来做,你不做就给我滚蛋,我自己会做。”
说完他便推开房门离开了。
萨瓦林很会照顾这些实验材料,在这十天里还为它们搭了不少窝,给卡维帮了大忙。但这种性格也会在做实验的时候也会成为弱点,对实验材料如此怜悯会进一步影响到实验的客观性。
卡维不愿意用这种人,很麻烦。
但他又不得不用。
一来,这人是马库斯指派,经过了院长点头,辞掉他会换来第二个萨瓦林,说不定还会更难对付。
二来,在尸体感染实验中,萨瓦林的表现不错,凭着对科学的严谨态度,把实验过程和结果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马库斯,但换来的却是马库斯的冷嘲热讽。
现在摆在萨瓦林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好好和卡维合作,继续实验下去,彻底脱离产科。第二条路则是卖了卡维,在马库斯面前赚回自己的身价。
三来,也就是卡维最看重的一点,他需要一个“客观”的实验结果。
这种客观不是他红口白牙说一句客观就真的能“客观”的,院长已经明示,在这样一个被身份、名利渗透的医疗界中,想要推翻旧有的秩序,必须每一步都做到无懈可击。
所以实验不允许被质疑。
卡维早就知道了实验的结果。
因为早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就有不少学者发现,催产素能启动雌性未受孕动物们的母性行为,动物开始筑窝,舔抚不熟悉的幼崽,甚至将它们送回窝里照看。
这是催产素激素在改变神经活动的表现,让大脑发生模式转换,决定了“母性”的形成。
实验的结果对他而言没有意义,卡维要的只是一个“客观”的过程和与之相符的记录而已。
萨瓦林来自“敌对”的产科病房,在实验之前和卡维毫无交集,甚至都不是奥地利人。如果由他写出的实验报告如果和正确报告一致,那实验数据足够令人信服。
当然,也不排除他最后倒戈。
如果实验报告和正确结果相背,那只能说明卡维踩了一脚泥坑,需要再另寻他人了。
......
现在摆在卡维面前的事儿不止有实验,还有真正的头等大事,诺拉的剖宫产。
实验错了可以再来,只要给点钱,材料和催产素都能搞到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但要是诺拉的剖宫产搞砸了,卡维会失去一次真正证明自己的机会,而外科也会因为伊格纳茨的连续失败而名誉扫地。
本来他并没有把艾莉娜关照他做的事儿和伊格纳茨的状态联系在一起,现在看来确实有点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的发展方向和卡维之前设想的完全不同。
经过之前艾莉娜的爆发,伊格纳茨确实听话回家了,把卡维助手的位置也让给了希尔斯,但结果却是造成了外科手术成功率的大幅度下滑。
同为外科手术献上一切的卡维,不认为这是伊格纳茨自己在捣鬼。
排除掉这个可能性后,唯一能说通的就只能往精神方面去靠了。
卡维很清楚长时间的外科手术需要极高的专注力,为了保持这种专注力往往需要医生主动摈弃掉个人的负面情绪。
做法基本分为两种。
其一就像卡维这样,从负面情绪的源头抓起,让生活简单化,尽量降低烦扰心情的日常琐事。对他而言,“回家”就意味着吃饭睡觉,是忙碌之后的重要休息时间,必不可少。
这种类似出家一般的方法效果很不错,有许多外科大佬都是这么做的,但像卡维做得那么彻底的毕竟是少数。
而且对年轻人来说,这种生活也实在太素了,难以坚持。
所以更多的医生会选择第二种,也就是靠发泄、刺激来忘记负面情绪,在收获快乐的同时也把工作前的准备一并做了,一石二鸟。对他们来说,“家”里有太多的琐事,是负面情绪增长的源头,“回家”就意味着影响工作。
伊格纳茨就属于后者。
在当时,有一位非常有主见、身世家产都不输自己的老婆,本来就是一件烦心事。
卡维可不管他的婚姻状况,诺拉即将成为手术台上的病人,又接受了自己的检查,消毒、催产素实验也都在稳步进行中,他不允许这台手术失败。
所以,卡维首先想到的就是让伊格纳茨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就算真的要和艾莉娜闹掰也在所不惜。
但好巧不巧,整个中午都没找到伊格纳茨的人影,等下午卡维来到剧院之后,才见到本人。不过此时的伊格纳茨并没有院长说得那么不堪,精神面貌就和平时没两样。
“伊格纳茨老师。”卡维微微欠身,表现出了一位助手该有的样子。
“实验做完了?”
伊格纳茨的语气有些责怪,毕竟这些天都看不到卡维。他不是在实验室里摆弄田鼠笼,就是在另一间房子里加工兔脑,没人知道他在干嘛。
但同时,伊格纳茨也感谢卡维能让出助手的位子,希尔斯的留任至少缓和了岌岌可危的外科和自己的婚姻关系。
“告一段落了,接下去萨瓦林会继续做下去的。”卡维说道,“不过能不能上手术台还是得看老师的安排。”
“没关系,希尔斯已经和我申请了两台手术的主刀权,到时候你负责做他的助手。”伊格纳茨把工具箱递给了卡维,“按照你的做法,是不是得先清洗一下?”
“老师之前几场手术都没清洗么?”
“没有。”
“哦。”
卡维并没有表现出失望或者无奈之类的表情,只是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漂白粉兑成了消毒水。
顿时准备室里充满了刺鼻的气味。【2】
“这就是你之前弄来的新玩意儿?”伊格纳茨捂着鼻子,连连皱眉,“太难闻了......”
“漂白粉而已,但却能有效遏制手术后的伤口溃烂。”卡维清洗着伊格纳茨的手术用具,笑着说道,“老师之前不是都反对清洗的么,虽然没制止过我,但却一直都活说些驳斥的话,今天怎么能那么安静了?”
伊格纳茨叹了口气:“莫拉索伯爵的伤口已经差不多长好了。”
卡维笑了笑:“以伯爵的好身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第二次换药结束后我就说他一定会痊愈的。”
“既然酒精效果不错,何必换成漂白粉呢?”
“蒸馏出高浓度酒精实在太贵了,这样一整瓶需要花掉足足10克朗。”卡维指着自己带来的两个玻璃瓶子,说道,“所以用它清洗器具就会显得很浪费,用漂白粉更好。但如果用在身体上的话,漂白水会对皮肤造成刺激甚至灼伤,所以还是得用酒精。”
伊格纳茨也懒得再问他是从哪儿学来的这套办法,反正答案永远只有一个,父亲传下来的。
毫无坚实的理论根据,也没有严谨的实验支持,要是换成文字描述,伊格纳茨绝不会相信。所以卡维并没有这么做,他给出的都是一件件鲜活的术后康复病例。
而这十天,因为弃用了卡维的消毒,伊格纳茨手术成功的那些病人,伤口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溃烂。
事实本身就是实验的一部分,伊格纳茨愿意放手继续让卡维做下去,谁让阿尔方斯的烂屁股都已经长好了呢......
经过这些天的低迷走势,手术剧场内很罕见地出现了空位。敞开在众人眼前的外科手术就是那么直接,伊格纳茨的状态马上就迎来了反噬。
“女士们和先生们,欢迎光临手术剧场。”
即使遇到如此挫折,他也依然保持微笑,做起了今天的介绍:“同样欢迎的还有今天的主角,霍因茨街上公认的第一快刀手,Vienna的野猪终结者,费尔南先生。”
这时剧场内的两名工作人员推着小车,把一位身穿粗布衣服的壮汉送上了手术台。
“费尔南先生,和大家打声招呼~”
“嗨,诸位。”壮汉憨憨一笑,“记得来霍因茨街买猪肉,我这儿的肉特别便宜,而且能做免费加工。”
“好了,别说话。”护士上前,把麻醉面罩摆在了他的脸上,“开始麻醉了。”
“费尔南先生深受膀胱结石的困扰,夜晚痛不能眠。”伊格纳茨继续面向观众做手术介绍,“今天我与助手卡维就将帮他彻底解除病痛,同时,也应费尔南先生本人的要求,进一步改善某处部位的外观造型。”
卡维疑惑地看了眼病人:“改善外观造型?”
“医生,费尔南已经睡着了。”
伊格纳茨点点头,转身掀开了盖在费尔南身上的布毯:“今天要做的是膀胱碎石术+baopi环切术”【3】
卡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