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纪拾烟怔了一下。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淡:“查到了?”

“如果我说是黄薇告诉我的呢?”

纪拾烟看着他:“不可能。”

然后他补充:“是我骗黄阿姨的,她不知道我是打给陆朝空,你不要迁怒于她。”

“现在的你还是愿意相信每个人都是善良的。”

池眠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怀念,却很快冷了下来:“如果不是你和陆朝空联系,池南景不会知道你在我这里,就不会对你下手。”

纪拾烟没有说话。

“纪拾烟,他觉得是我和我妈克死了他的前妻,说的不让我好过,也包括我的爱情。三年前你死亡后,陆朝空不要命般和池家拼了个两败俱伤,把池南景大半的家业都搞垮了,从此池南景也记恨上了他。”

“陆朝空和你简直一模一样,总觉得人心不会阴暗到极点。真是可笑,我和他都爱的人,又是这么好的机会,池南景怎么可能不对你下手。”

纪拾烟抿住了唇,静静和池眠对视了片刻,还是问道:“所以陆朝空知道这件事么?”

他能明显看到池眠的眼沉了几度,隐隐有积云覆盖,后者却努力压住了:“与我无关。”

“池眠。”

纪拾烟拉住了他的胳膊:“这件事也与他无关,你能不能给他说一声,我怕……他……”

后半句渐渐消失了,前两天和池眠心平气和的聊天让纪拾烟都快忘了,池眠对陆朝空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

对池眠来说,他甚至恨不得陆朝空知道自己被害死了而跟着去死。

纪拾烟不说话了,缓慢松开了拉着池眠胳膊的手,心底有些绝望。

“纪拾烟,我三天三夜没睡觉赶过来,不是要听你在我面前给另一个男人表露深情的。你嘴里的每句话,哪一句和我有关,连一个保姆都比我在你心中地位高是吗?”

池眠打开别墅的门,冷冷道:“我已经对你很忍耐了,不要逼我做些什么你不想看到的事情。”

然后在纪拾烟面前,啪的摔上了门。

纪拾烟望着在自己眼前重重合上的那扇门,突然有些想笑。

如果是前世的池眠说这些话,一定一定会在自己心里掀起波澜与歉意,因为那时的他确实对自己有治病与照顾的恩情,还为自己创造了追求梦想的舞台。

可现在,他不过是通过非正当手党把自己关在了这里提供着好吃好喝,阻止了他爸本就因为他而对自己动的杀心,哪一件不是他应该赎罪的,哪儿来的优越感和自诩深情啊。

他真的觉得自己和他可以回到以前吗?

一条人命、陆朝空那么多的伤、缺了一个月下路双人组的KPG……

一笔一笔,都是血淋淋的事实与仇恨,像一条深渊横在二人身前,池眠这辈子也不可能填平。

纪拾烟笑了一下,没有跟着他走进别墅,而是转身,重新向沙滩走去。

他懒得去看池眠的人是怎么折磨船上那些人的,前世的自己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还是经由池眠的亲手。

他慢吞吞晃悠到了小岛的另一侧,郑重和那位叔叔道了个谢,接过后者递来的凿好的椰子,边吸椰子汁,边赤脚踩在沙滩上。

以往纪拾烟都是坐在离海有一段距离的沙滩上看海,今天不知道怎么,他裤脚也没挽,就这么一步一步向着海水走去。

早上起来纪拾烟完全没有心情去看,现在却发现今天的阳光极好。

一眼望去连白云都没有,湛蓝的天,洒落着炽热的光芒。

好像这是纪拾烟来到小岛上,阳光最耀眼的一天。

纪拾烟没穿鞋,沙子暖洋洋的温度透过脚底传来,与裸露在外的肌肤被阳光直射一样,热得都有些微疼感。

但偶尔泛上脚踝的海水却似乎永远也无法被捂热,依然冰冷,无情又不绝地涌上沙滩,再渐渐退去。

是真的太热了。

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盛夏。

纪拾烟放下了椰子,循着凉意,朝深海的方向走去,思绪开始放空。

常规赛都快打完了吧。

陆朝空肯定还是没法上场,离开KPG时是5-0的战绩,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陆朝空,纪拾烟的心就传来一阵抽疼,方才的绝望与恐慌再一次漫上心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陆朝空现在的信息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陆朝空会不会正在担心于他,他甚至怕池眠告诉陆朝空自己已经死了,就是因为他去联系了池南景,逼陆朝空自杀。

这个想法实在有些荒唐,但纪拾烟控制不住去想它的可能性。

池眠那个人,什么事都做了出来,陆朝空死了,自己就会永远被关在这里,这个动机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吸引力了。

再者,和池南景的合作破裂,又知道了池南景也在记恨陆朝空,两方势力都在提防阻挠着他,陆朝空找到自己的希望愈发渺茫。

突如其来的绝望与无助快要淹没纪拾烟,他浑身不可控制开始颤抖,呼吸越来越困难。

意识骤然回来时,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朝着海底走了好远的距离,水面已经没过了胸膛,眼前漆黑的颜色深不见底。

难怪这么冷、这么难过、这么窒息。

纪拾烟愣了两秒,竟然在一瞬间有一种,不如就这样沉没在海底,灵魂努力飞回陆朝空身边的冲动。

但是不行。

他很快告诉自己,陆朝空还等着自己,没有见到他之前,千万千万不能放弃。

于是纪拾烟试探着、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然而下一瞬,他突然踩到了一个松动的贝壳,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冰冷的水大量涌进了他的口鼻,纪拾烟被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却因此又吸入了更多的水。

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什么,自然是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沉越深。

不要……

陆朝空……

那一瞬间纪拾烟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强忍着窒息的痛苦,整个人在海水里用力翻过了身。

他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四肢渐渐冰冷无力,眼前甚至出现了……好像看见陆朝空的幻觉。

陆朝空三个字突然又刺激到了纪拾烟,他用尽仅有的力气,拼命向前游动着。

纪拾烟都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长时间,其实没过多久,但他觉得过了好久好久,还是看不见岸边。

力气已经快用尽了,咬舌尖都提不起精神,只有冰冷与麻木,充斥了他的身心。

纪拾烟绝望了,仅有的意识让他感知到,自己正在缓慢向海底沉去。

和前世临死前一模一样的感受……倒也没有前世那么疼,只有冰冷、疲惫、涣散与无力。

但纪拾烟心好疼。

他不敢去想,如果陆朝空没有死,但是知道自己死了,他该怎么办啊。

然而下一秒,纪拾烟突然被一个人拦腰抱住了,那人有力的臂弯带着他浮上了水面,接触到氧气的那一瞬间,纪拾烟本能地大口呼吸了起来。

边呼吸,他边剧烈咳嗽着,口鼻都渗出了水,涣散的双眼紧闭着。

那人带着他朝岸边游去,肌肤刚从冰冷水里脱离,挨到温热的沙滩,肌体的触感都没有反应上来、浑身还在颤抖不停时,纪拾烟突然被人重重扇了一个巴掌。

他愣了一下,脸侧的疼痛唤醒了一些意识,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聚焦了半晌,他才看到,池眠半跪在他面前,从头到脚都在淌水,方才就是他来救了自己。

然而此刻他的双眼是一片通红,表情有些狰狞,右手紧紧握着拳,身子也在颤抖。

“纪拾烟。”

池眠伸手,掐住了纪拾烟的下巴,目眦欲裂朝他吼:“你真敢寻死啊!你他妈真的敢啊!!”

耳膜还在嗡嗡作响,因为刚才的溺水纪拾烟五感没怎么恢复,睁着茫然无助的眼,怔怔和池眠对视。

“不告诉你陆朝空的事情你就闹自杀是不是!!拿命报复我啊??”

“陆朝空”三个字又唤回了纪拾烟的不少意识,他缓缓抬手,试图推开池眠掐着自己下巴的手。

却愈发激起池眠的怒意,他反手转而去抓纪拾烟的脖子,咬牙切齿:“我哪点对不起你了??纪拾烟,你说说我现在哪点对不起了让你在我眼下寻死??你让我救他我就救他了,你让给你买鸢尾我每次都给你带来,你不让我碰你我碰过你吗??”

“我不过就是没有回答你关于陆朝空的问题,你就去自杀。你就这么喜欢陆朝空?啊?纪拾烟,你就这么爱他??上次拿命逼我救他,这次拿命逼我告诉他消息??”

“纪拾烟,你真狠啊,哪天不顺着你对于陆朝空的心意了你就非要再在我手里死一次,用自己的命来报复我才甘心是吗??”

刚才不放心纪拾烟,从别墅出来后,池眠到处去找他,却只看到沙滩边纪拾烟的一双鞋,和深海里忽隐忽现随浪漂浮着的人影。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快要被恐慌攥碎,整个人被恐惧淹没,疯了般狂奔过来,一头栽进海里把纪拾烟抱了出来。

还好。

还好还有呼吸。

还好他的烟烟还没有溺亡。

但是一想到随着海浪漂浮的那瘦弱无助的身影,池眠脑海里就浮现出前世纪拾烟死在他怀里的画面,再度被那种永远失去他的感觉吞噬,让他惶恐不安、让他心脏疼痛到无法呼吸。

恐惧与怒意冲垮了池眠的最后一丝理智,他扯开了纪拾烟的衣领,把男生按在了沙滩上,欺身压了上去。

纪拾烟骤然睁大了眼,拼命去推他:“你疯了池眠,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

池眠冷笑了一声,声音却因为恐惧还染着轻微的颤抖:“干你啊。纪拾烟,反正我碰不碰你你对我都是一样的态度,你心里都只有陆朝空,为了他寻死寻活的。我何必这么忍耐着。”

他一手按住纪拾烟的双手手腕,另一手撕开了男生的衬衣,而后又向下去扯他的裤子。

“不要……池眠你放开我……疯子,你是疯子……”

平时纪拾烟的手劲就不如池眠,更别说溺水之后,四肢愈发无力,拼了命地挣扎着,却完全无济于事。

“是,我是疯子,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

池眠望着男生一身莹白的肌肤,双眼深了下去,只觉得先前为了挽回纪拾烟的心而不碰他的自己真是个傻逼。

他紧紧按着纪拾烟的手腕,不顾后者的颤抖和挣扎,俯身咬过后者雪白脖颈和锁骨,落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吻痕。

“你去自杀啊,你继续去寻死啊,反正你也是死在我手里,陆朝空他依然什么也得不到。”

池眠边解开腰带,边吐着最阴冷的字眼:“纪拾烟,你看我会不会把你jian尸了然后扔到陆朝空面前。”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到怀里的男生不再挣扎了。

池眠落下了最后一个深红的吻印,抬起头,却直直对上了一双让他陌生的眼。

——纪拾烟咬着嘴唇,死死盯着他,泪水在眼眶打转、淌过脸侧,眼底却迸发出了最极致的厌恶与恨意。

没有从前的感激与关切、没有这段时间的平静与淡然,只剩下憎恨、不用言语便痛心切骨的憎恨。

就算很清楚自己和纪拾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已经明白强.上他会有什么后果,但如此强烈的恨意,却还是出乎了池眠的意料、深深扎了池眠的眼。

明明重生前,自己要这般动作时,他只有恐慌与哀求。

两世加起来,池眠从来没有在纪拾烟眼底见到过如此强烈浓重的情感。

却是恨意。

对自己的恨意。

池眠整个人怔住了,就这么呆呆地和纪拾烟的眼对视,对视了许久许久,久到池眠都听到了自己心底淌血的声音。

而后,他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按着纪拾烟手腕的手,无比僵硬地从他身上起来。

纪拾烟却恍若毫无知觉,一动不动,依然死死瞪着他。

池眠不敢再看下去他的眼神,那会让自己噩梦般重复在脑海、痛彻心扉又刻骨铭心的情绪。

他指尖颤抖着扣好皮带,脱下外套盖在了纪拾烟身上,声音也在抖:“纪拾烟,陆朝空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我知道你会担心就没有给他说。但你从来不屑于给我分一丝信任。”

说完,他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向别墅的方向走去。

等他离开了好久,纪拾烟的意识才渐渐回神。

他想扔掉池眠的衣服,任何与池眠有关的东西都让他感到恶心。

可他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扯碎,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滩,找不到任何可以遮蔽的衣服。

他从沙滩上缓缓爬了起来,紧紧抱着自己,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掉落。

纪拾烟知道现在也许陆朝空的心境比自己还不如,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念他的心情。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面对被激怒的池眠、重现和前世临死前一模一样的画面时,却依旧无能为力。

眼泪越掉越多,到最后纪拾烟直接放声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哭了多久,本就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精神已经极度疲惫,又哭得天昏地暗,到最后已经快晕过去。

正午阳光极好,照在身上驱散了身体的寒气,却丝毫带不来内心的暖意。

纪拾烟知道池眠就在别墅内,他不敢也不想回去,却又无处可去。

前路是一片迷茫,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池眠不碰自己只是因为亏欠,一旦消磨殆尽,他会第一时间占有了自己的身子。

陆朝空不在意,可是自己在意。

已经有了深爱且两情相悦的人,纪拾烟怎么可能愿意让其他人碰自己。

他的泪水已经流干,在一片黑暗里睁着绝望无助的眼,心脏一下一下抽着疼。

他好想陆朝空。

好想好想陆朝空。

意识飘忽间,纪拾烟甚至在心里恨恨对陆朝空说,你再不来,我就不属于你了。

这么委屈地嗔怪着,他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嗓子哑到没声了,却依然哭到控制不住地小声抽泣。

昏昏沉沉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在这片安静的天地有些吵闹。

震耳欲聋的声音唤醒了纪拾烟的一丝意识,他愈发抱紧了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池眠离开了,却根本不想去看。

然而几分钟后,纪拾烟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一声陌生却有那么一点熟悉的:“时言。”

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纪拾烟一怔,半晌才后知后觉、慢慢抬起头去。

阳光瞬间涌入双眼,刺得纪拾烟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

他闭了眼,勉强适应了强光后,才重新睁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精致的项链。

半颗纯钻的爱心,水晶与金粉点缀其上,在阳光的折射角度下熠熠生着夺目的光辉。

——是纪拾烟亲手挑选的那一条。

纪拾烟愣住了,注视着项链看了好久好久,而后才呆呆地抬起脸。

他看到了从池眠笼子里出来时、给陆朝空充当司机的那个人,是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之一。

“时言。”

纪拾烟然后听到他说:“陆队长让我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