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虽然不是首辅,可是在百官心中却是如同首辅一般,加之在谢迁、刘健几人先后离去,杨廷和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了百官的主心骨。
虽然说前番几次在对付李桓的一些事情当中杨廷和整个人显得并没有那么的上心,或者说如他们所期待的那般主动站出来同李桓打擂台。即便是如此,放眼朝堂之上,有资格、有能力赢得百官拥护的官员,除了杨廷和之外,还真的找不出其他人来。
现在听杨廷和这么一说,不少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冲着杨廷和一礼道:「如此有劳阁老了,还请阁老务必要劝说陛下,千万莫要受李桓那女干贼蛊惑,坏了我我大明江山社稷之根基啊。」
有官员呼朋唤友道:「诸位,我等且去商议一下,如何联络更多的人,上书天子,劝谏陛下。」随着百官离去,广场之上终于恢复了平静,可是乾清宫前的乱象消失,一股汹涌的暗流却在京城之中酝酿着。
相比李桓先前所提摊丁入亩,清查天下田亩、丁口,以田亩为根本收取税赋,虽然说不少人心中颇为抵制,但是因为真正掌握了话语权的官绅、权贵们自身有着免税的特权,所以说虽然对于摊丁入亩之策颇为反对,倒也没有非要拼了命的去抵制的动力。
反正无论如何,他们自身的利益是不会受到什么侵害,在察觉到天子以及李桓推行税赋改革的决心之后,自然是没有人冒着被李桓给盯上,搭上自家阖族上下的性命去同李桓硬来。
然而这一次却是不同了。
摊丁入亩还不至于侵害他们的利益,然而李桓所提出的官绅一体纳粮则是赤果果的奔着他们来的。
可以说这一策一出,所有人都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于李桓的咄咄逼人的态度。
一间颇为幽静雅致的别院之中,十几名官员正齐聚一堂,若是有人认出这些人的话就能够发现这些人虽然说分处朝堂各部衙门,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但是细查的话便会发现这些人则是来自于江南之地。
江南自古便出了不少的人才,尤其是到了大明一朝,大明朝廷开科取士,几乎大半的进士皆是出自于江南之地,以至于朝廷不得不为此特意开辟南榜、北榜以此来平衡南北双方之间的势力。
即便是如此,如今大明朝堂之上,仍然是江南之地的官员更多一些,现在聚在这里的只不过是其中一少部分罢了。
翰林院侍讲陈耕耘虽然说在一众官员当中官阶不起眼,可是做为翰林院侍讲,身份却是再清贵不已。
大明一朝,翰林院可是真正的清贵之地,只有进士之中的佼佼者方才有资格入翰林院,并且大明一朝若是想要进入内阁,那么必须要是翰林出身。
虽然说没有明文规定,但是这却是被满朝文武所接受的一种潜规则,也就是说,但凡是入了翰林院,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未来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陈耕耘一身儒雅的气质此刻早已经是荡然无存,脸上甚至还残存着几分狰狞之色道:「天杀的李桓,他眼中可还有我等士林,竟然想要破坏祖宗之法,征收我等官绅名下田亩税赋.....」
做为国子监监丞的杜源则是捋着胡须看着失态的陈耕耘道:「陈侍讲所言甚是,我等身负天下万民所望,绝不能坐视李桓败坏朝纲,乱我大明江山。」
无论是国子监监丞杜源还是翰林院侍讲陈耕耘,虽然说看上去只有清贵之名,手中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即便是六部实权官员也没有人敢小觑了他们。
真要论及影响力的话,怕是没有多少人能够同他们相比。
这会儿兵部员外郎赵野苦笑一声道:「几位今日是没有见到大朝会之上那针锋相对的一幕啊,陛
下也不知到底是如何被李桓给迷了心神,竟然力挺李桓那女干贼,纵然是百官谏言也是不予理会。」
说着赵野叹了口气道:「虽然说杨阁老说会联合诸位大人一起觐见陛下,劝谏陛下收回成命,可是看陛下那态度,想要陛下收回成命,只怕是有些困难啊。」
在场大半人都经历过不久之前大朝会之事,所以这会儿听赵野这么一说,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黯然之色。
但是如国子监监丞杜源、翰林院侍讲陈耕耘几人却是没有参加大朝会的,并不清楚大朝会之上百官被天子还有李桓威势所慑之事。
此刻看赵野那一副丧气的模样,陈耕耘不禁一拍桌案冲着赵野怒喝一声道:「赵大人此言何意,难道说就因为陛下的态度,我等便要坐视陛下犯下弥天大错吗?」
说话之间,陈耕耘冲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道:「我等身为人臣,上辅天子,下安黎民,天子若有
错,我等自当谏之,又岂能因为一些困难便要放弃。」
一旁的监丞杜源闻言顿时击掌赞叹道:「好,说的好啊,陛下既然被李桓那女干贼所迷惑,那么我等便要唤醒陛下,如此放才是为臣之道。」
其余的一些官员不由的看向杜源、陈耕耘脸上带着几分振奋以及好奇之色道:「莫非杜监丞、陈侍讲你们有什么办法不成?」
陈耕耘捋了捋胡须,脸上流露出几分智珠在握的表情,目光却是投向了边上的监丞杜源道:「杜监丞想来也有办法吧。」
杜源闻言微微一笑,冲着陈耕耘道:「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杜某以为陈侍讲的办法与杜某所想,应当相同。」
说着二人对视一眼,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相视而笑。
倒是边上将二人的神色反应看在眼中的赵野几人只看的心中有些不自然,为什么他们就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以至于看上去他们比杜源、陈耕耘像个傻子一样。
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之中的不自然,赵野不禁一脸期待之色看向陈耕耘、杜源二人道:「两位有何良策,快快讲来。」
对视一眼,陈耕耘冲着杜源笑了笑,随即开口道:「诸位先前不是说过吗,陛
赵野微微点头道:「不错。」
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寒光,就听得陈耕耘道:「那一定是劝谏陛下的人数不够多,如果说人数够多的话,面对天下间汹汹民意,我就不信陛下真的能够视若未闻。」
微微一愣,赵野带着几分不解看着陈耕耘道:「陈侍讲的意思是?」
陈耕耘轻笑一声道:「据陈某所知,国子监之中汇聚了我大明数千士子,其中身上有着秀才、举人功名之人众多,你们说如果咱们将今日大朝会之上,李桓建议天子取消我等身负功名之人免税之特权的话,这些人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不等陈耕耘将话说完,赵野便道:「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没有人会答应的,他们一辈子寒窗苦读,所求不过是能够高人一等,成为人上人,现在李桓这女干贼竟然想要剥夺他们免税的特权,说是他们的死敌也不为过。」
陈耕耘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李桓还是要废除他们免税的特权,你们说这些人一旦得知了消息,会不会将李桓这女干贼给生撕活剥了。」
不少人听了陈耕耘的话脸上皆是露出兴奋之色。
因为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的话,他们都不用多想就知道,一旦消息传到国子监,国子监之中的那些秀才、举人怕是要寻李桓拼命。
捋着胡须的国子监监丞杜源冷笑一声道:「数千士子齐聚于宫门之前,向天子讨要一个说法,你们说天子那个时候究竟是会选择保全李桓呢,还是会选择诛杀
李桓,给数千士子一个交待呢!」一位官员兴奋的道:「那还用说吗,但凡天子不傻,肯定知道该作何选择,为了区区一个李桓而得罪数千士子,岂是明君所为,便是昏君也未必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几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国子监监丞杜源的身上,就听得赵野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冲着杜源道:「杜监丞,国子监可以说是你的地盘,这件事情怕是要劳烦杜监丞你了。」
杜源哈哈大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若是能够为我的大明除一女干佞之徒,那将是我国子监众多士子的荣耀。」
说着杜源豁然起身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道:「诸位可愿随杜某一同前往国子监,邀众多士子一同叩响宫门,谏言天子,请求天子诛杀女干贼。」「好!」
「同去,同去!」
「如此壮举,岂能少了本官!」
这边杜源等人拿定了主意,出了别院,直奔着国子监方向而去。
杨府
被百官寄以厚望的杨廷和下了朝之后便呆在府中未出,以至于百官都不知道此刻杨廷和到底在做什么。
不过杨廷和虽然说人在府中,但是却避免不了一个接一个的朝廷重臣前来拜访于他,希望他能够就李桓所提官绅一体纳粮之策拿出一个应对之法来。
到底是断然拒绝天子,还是顺应天子,他们做为朝廷重臣,终归是要拿出一个主意来,毕竟百官这会儿可都还等着他们的决定呢。
书房之中,杨廷和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看着几名满脸焦急之色的官员。
礼部侍郎看杨廷和那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忍不住向着杨廷和道:「阁老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这么不慌不忙啊,再不想办法的话,怕是陛下的圣旨便要出宫了啊。」
其余几人也是齐齐开口。
杨廷和微微一笑道:「诸位无须担心,此事想要解决其实并不难。」
众人闻言不由一愣,带着几分惊讶以及疑惑看着杨廷和,如果说这件事情真的这么容易解决的话,他们也不用一个个的着急上火了。
「阁老,您莫非是真的有什么办法吗?」
立足于杨廷和身侧的一名青年看着场中的情形,默不作声,只是缓缓给杨廷和将茶水添上。
杨廷和淡淡道:「杨某有一法,诸位不妨一试,若是不出意外,定可令陛下收回成命,甚至就连李桓也难逃罪责。」
众人眼睛一亮,死死的盯着杨廷和。
就见杨廷和冲着几人招了招手,礼部侍郎几人见状下意识的起身上前,而杨廷和则是以手沾了茶盏之中的茶水在面前的桌案之上轻轻的写了几个字。
「国子监.....」
看着杨廷和所书之法,几位朝堂重臣的面色渐渐的变得兴奋起来。
陡然之间一人忍不住击掌赞叹道:「好,好,不曾想阁老竟然还有此等妙法,若是果真如阁老所讲,那么这次李桓便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看着兴冲冲离去的众人,书房之中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的青年这才缓缓开口看着杨廷和道:「父亲,此法虽妙,然则却有逼宫之嫌,若然是先帝在位,此法可谓百无禁忌、无往而不利,然而当今虽性情敦厚,然则却也不是软弱之君,父亲大人就不怕适得其反,酿成大乱吗?」
杨廷和看了青年一眼,脸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道:「不错,未虑胜先虑败,用修你倒是没有让为父失望,不过一切皆在为父掌握之中,用修你大可放心便是。」
杨慎听了自家父亲那智珠在握的话语,心中的担忧渐渐散去,这才点了点头道:「父亲心中有数便好,是孩儿
多虑了。」
国子监
大明国子监分南监与北监,又被称之为南雍、北雍,南监乃太祖所设,自不必说自然是位于南京,得益于江南之地文风鼎盛,南监学子不下万余。
而北监则是永乐帝所设,位于京师,为区分于南京国子监,被称之为北监,因为京师为大明政治中心所在,所以大量身负功名的士子汇聚于京师国子监,人数可谓众多,鼎盛之时甚至超过万人,堪称盛况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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