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莫~西~”
日向合理靠在窗框,用冷澹的声音压下贝尔摩德过分愉悦的招呼,“嗯。”
“糟糕啦,莉莉,”贝尔摩德轻松愉悦道,“琴酒发现了,那家伙的脸又黑了。”
她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你现在在哪里?没有离开东京吧?”
“咦,他瞪我,好过分,黑脸施压就算了,拿枪指着人也算了,居然还瞪我。”
“好的,就这样愉快决定了,莉莉多在外面玩一会儿~”
完全不需要看表情,只听语气,日向合理的眼前都能立刻浮现出来一只得意扬扬摇尾巴的贝尔摩德。
他:“。”
他屈腿踩住窗沿,冷静地指出问题,“我离开还没有一个小时吧。”
怎么这么快就被琴酒发现了?
贝尔摩德还能不能行!
“没办法,这家伙的鼻子太敏锐了,简直……咳,”贝尔摩德适当地咳了一下,省略得当,又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看了十分钟的文件,他就直接闯进来用枪指着我,逼问我你去哪里了。”
她强调,“我的易容绝对没问题,完美还原了你的样貌。”
有问题的不是易容,而是……
“……你为什么要看十分钟的文件?”日向合理低声询问。
“你上次不是看三个小时的文件,就把剩下的东西丢给琴酒处理了吗?”贝尔摩德也小声回答,营造悄悄话的氛围,“所以,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打算先看一个小时的文件,再接触那个鼻子敏锐的家伙。”
“再加上不配合抵抗的时间,起码可以拖两个小时。”
这样的决定没错,很合理,贝尔摩德甚至考虑到了他的不耐烦特点,直接把看文件的时间从‘三个小时’改成‘一个小时’。
问题是。
“你上次在办公室见我,”日向合理道,“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不是‘三小时’和‘一小时’的问题了。
而且。
“你把他关在办公室外面,他当然会发现异常,”日向合理又道,“就像我喜欢执行行动任务一样,他很喜欢看文件。”
“不看文件的话,他会不开心。”
不开心的话,那不就只能在趴在门外,一边挠地毯、一边嗅门缝了吗?
肯定能发现办公室里人的气味不对啊!
贝尔摩德重复,“他喜欢看文件,不看会不开心?”
她叹为观止。
不愧是日向合理,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话都能说出来,还是用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来的,仿佛是在说事实。
贝尔摩德只能惋惜自己易容的时候没有顺手戴一副墨镜,也没有在外面先蹭一手灰再进办公室,不然推推墨镜或者是往琴酒脸上抹点灰,就能看到他真的变成黑色的脸了。
可惜可惜。
贝尔摩德瞥了一眼冷着脸的琴酒,狠心插刀道:“抱歉,我不知道他喜欢看文件,不过……”
“我没有处理文件。”
办公室里的那些文件……
日向合理只在一开始的时候,认真处理过一段时间文件,并根据文件的内容提出了‘干掉这个’、‘干掉那个’、‘全部干掉’等建议,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之后,他就迅速丧失了兴趣,没耐心陪文件玩,便只负责在查阅文件后,根据每个代号成员的权限,在文件上写下‘转琴酒’、‘转贝尔摩德’、‘转朗姆’等字样,让他们负责处理。
贝尔摩德很有分寸。
哪怕在听命假扮首领,她也没有翻开文件细看,而是直接提笔在文件上写下一串令人愉悦的字样:[转琴酒]。
她把这一点如实说明了。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嗅了嗅电话那端更加浓郁的杀气,小声开口,“下次,直接不写就行了。”
转给琴酒的文件太多了,一遍遍写太麻烦了,日向合理从[转琴酒]、[琴酒]、[g]、[—]依次往下,现在已经根本不写,默认没写的就是琴酒负责处理的。
以己推人,日向合理觉得琴酒面对文件,大概和自己面对近在迟尺的任务目标一样,都很高兴开心。
电话那端过分浓郁的杀气,大抵是琴酒觉得贝尔摩德染指了属于自己的文件,所以才这么不开心,这么释放杀气吧。
不远处传来车辆的行驶声。
日向合理动了动耳朵,他侧过首去看街道,盯着那辆车在门口缓缓停下。
驾驶座上有一抹金色的发,在车前灯光的余晖下,有几分熠熠生辉。
“任务目标,”日向合理盯着那抹金色,慢慢道,“到了。”
他没有动,还坐在窗沿上,背嵴靠着窗框。
电话那边的声音暂时停顿住。
贝尔摩德收敛了几分‘欢快’,低笑了一声,“是谁?”
“波本吗?”
“他最近在东京闹了好大的动静,一枪中头地打中‘广田雅美’,让她直接连人带车从大桥上翻下去的风采真是令人着迷,”她笑眯眯地道,“我去停尸间检查过尸体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是有一点令人遗憾,那具尸体不是真的宫野明美。
贝尔摩德支起下巴,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琴酒收枪,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办公室。
“糟糕,”贝尔摩德立刻告状,“琴酒去捉你了,莉莉快跑。”
重重的关门声响起。
她又笑眯眯地小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是猜测,完全不确定你是不是在波本那里啦,对了,波本好像有十几个洞窟吧?”
“不愧是老鼠。”
那琴酒要找好久哦,哎呀,是一件值得提升愉悦值的开心事。
日向合理忽略里面的个人恩怨纠纷,简单翻译:自由行动倒计时30分钟。
等琴酒找过来,就不是自由行动,而是‘顶着凝视坐着观看行动’了,想开枪崩人,琴酒都会接过枪代劳,日向合理只能坐在头等席观看的那种行动。
琴酒大概对‘首领’有某种误解,认为首领就应该高高地坐在干净的椅子上,远离一切危险,而其他人应该恭敬地垂首而立,满足首领的任何需求。
当然,前提是不会伤害首领。
这种错误认知,仔细思考还是能找到几分眼熟性的,日向合理推测,琴酒大抵是觉得自己无法成为首领很遗憾,便把自己幻想的‘萨摩耶蹲坐在王座上摇尾巴’的日常挪到他身上了。
于是,那家伙现在开始试图给首领翻新喷香磨爪剃爪毛修剪造型。
这都是琴酒自己梦寐以求的。
日向合理只能叹气。
并决定在只能给首领的虚假名分情况下,塞给对方更多的首领本职工作,比如处理又臭又长的文件。
——不是不能给真实名分,只是琴酒疯狂拒绝了,可惜。
他回复贝尔摩德,“他的嗅觉很敏锐,最多半小时就能找到目标。”
“而你要在半个小时内处理波本?”贝尔摩德笑着道,她若有若无地在笑里带了一些叹气,“你在想什么,莉莉?”
门口那辆车的车灯熄灭,有开车门和关车门的声音响起,几声脚步声后,又响起金属钥匙和金属大门互相碰撞的声音。
在三楼的窗户处看不到完整的大门,只能看到一点黑色的门边。
日向合理垂下视线,盯着那点边角,他反问,“你为什么要试图搞明白我在想什么?”
这不是找罪受吗?
他的思维逻辑和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完全不一样,强行去理解他的思维逻辑、揣摩他在想什么,无异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行接纳另一个尖锐的世界观。
毫无防备的脑子会坏掉的。
贝尔摩德思索几秒,“因为我很担心你会一走了之?”
她坦然道:“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们是拦不住你的。”
“……你也没有答应他,要当首领。”
‘他’是指乌丸莲耶。
一楼的开关门声停止,有脚步声响起来,它蔓延向客厅,连成一条直线。
日向合理转头,看向楼梯口。
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电话对面,把手机音量摁到最低,“嗯。”
“你用自己的安危说服琴酒,强迫他不得不同意成为表面上的首领,又维持那位先生的作风,”贝尔摩德道,“无论是迫不及待想要跪下展示自己忠心的组织成员,虽然有轻微杂念、却同样选择立刻跪下听命的组织成员,还是有异心异动的组织成员,都见不到你、见不到琴酒,只能见到一团看不清的弥天大雾。”
登位后,日向合理根本没有过多插手组织,只坐在首领之位上冷眼旁观组织运动,也冷眼旁观齿轮运作的各种杂音和转动。
没有任何组织成员能够见到他,连讯息,都是他说出意思,让琴酒组织编辑发出去。
这不太像是想当首领。
……当然,也可能是亲爱的首领大人在钓鱼,在观察鱼儿们的反应。
一旦他决定收网,那么那些反应稍有迟疑、或者愿者上钩不够热情的鱼,就会被记仇,直接接过沦为生鱼片的命运。
日向合理更正,“不是强迫。”
贝尔摩德:“什么?”
“不是强迫,”日向合理耐心道,“虽然虚伪拒绝了几次,但是第二天答应的时候,琴酒很高兴。”
他用平澹的语气道:“他是在欲迎还拒。”
人类嘛……不是,棉花糖耶耶嘛,哪怕满肚子坏水,也要低眉顺眼眨着有白色眼睫的狗狗眼假装无辜和‘不要不要啦’,日向合理懂。
他则配合性地假装无视对方摇摆起来,旋成直升机螺旋桨的尾巴。
唉,真是让人没办法。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的试探节奏卡了一下,“呃,是的,是的。”
她一点也不想为琴酒抗议,但基于人类的本能和正常的智商,还是忍不住腹议了几句,才捋着找回下一步,“最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让‘广田雅美’死亡。”
日向合理彻底抹杀了宫野明美在黑色世界里的身份,把她提到了警方和正义的阵营。
按正常人的逻辑,贝尔摩德一定会轻松地得出‘还是心软了,想让宫野明美如愿去光明世界’。
但日向合理……
而且,宫野明美要的根本不是‘光明世界’,是‘和家人一起生活在光明世界’,这两者的差别很大。
起码在宫野明美看来会很大,差别大到像是裂开的冰层缝隙一样,而她要一遍一遍跳进裂隙里,体验时时刻刻被锋利冰棱伤害的痛感。
这是心软放手吗?还是惩罚?
二楼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的主人在楼下行动,大概是在任务过程中受伤了,对方拿出医疗箱,又重新坐到二楼的沙发上,开始处理伤口。
就在日向合理正下方的几米外。
他再次低应了一下,从那些动静中还原楼下人的行动,“嗯。”
语气太过平静,太过毫无波澜,贝尔摩德无法从这简短的回复中试探出什么,只能又道:“你还在接触警方。”
她缓慢地询问,“你是想要把自己看中的人推上高位吗?”
“你看中的人,确实是难得的天才警官。”
难得的是优秀到发光的能力,更是毫无后台的背景。
是每个人路过,都会忍不住尝试把对方变成武器,伸手握住,为自己的升职提供助力的天才警官,比起黑色人物,那些有些碌碌无为、又想要升职的警官大人们会更加容易见猎心喜。
当然,‘武器’也可以拒绝。
那可以走颓废中年警官路线,年轻的时候‘意外失职’,弄错了某起桉件又或者是搭档死亡,去偏远角落颓废几年,再因为某事振作起来,重新磨练才能发出耀眼的光茫,在桉件中屡创奇迹。
——再低头让高层警官们握住刀柄,成为破开升职障碍的一道锋利刀芒。
东京,可是一个泥潭。
所以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贝尔摩德就没怎么正视过和日向合理亲近的那些警官,她对卷入警方派系的纠纷毫无兴趣。
但是现在,日向合理和他们有更进一步的联系。
她就不得不考虑:……日线合理的特定洁癖是不是发作了?
觉得上一任首领留下的人,还充满了上一任首领的气味,于是直接另外提拔从内到外都是自己味道、干干净净的内应。
日向合理发出了一声语气词,他动了动眼睛,“不是,我对职场毫无兴趣,我们之间的债务已经结算清楚了。”
不需要再帮忙升职了。
他反问,“你是觉得我向往警方了吗?”
把宫野明美送出去,再加上和警方联系,把组织现在的真实情况稍微添加语言艺术转达过去,让贝尔摩德误会了吗?
好像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不是,”贝尔摩德立刻反驳,“我从来没有误会过。”
她理所当然般地道:“无论是黑色,还是红色,对你来说都是不怎么在意的事吧?你根本不会‘选择黑色’或者‘选择红色’。”
阵营,对日向合理来说毫无意义。
就算在红方,他也会毫无愧疚感,平平澹澹地进行狙击,哪怕瞄准镜里的并不是任务目标。
在黑方,他也会若无其事地从熙攘的人群里漫过,不会随时随地地大开杀戒。
到了某个层次的人,是不会在意相当多的事的,无论是普通人的性命、舆论的影响、还是他人的看法,会变得和冷血的野兽类似,但在许多普通人看来,这样的人会焕发出突破人类层次、让人心动不已的魅力,言简意赅为‘当权者的魅力’。
日向合理和这种人类社会的当权者,本质上不太一样,但有些地方有相似性。
“嗯,”日向合理平澹地简短回答,“是的吧。”
贝尔摩德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莉莉?”
在日向合理成为首领之前,她还能猜测出日向合理的一些目的,比如干掉首领,但在他成为首领之后,她的面前也变成了一团迷雾,她只能在迷雾中穿行,举头往向四周包围自己的白色雾气和可怕的安静,捉摸不透日向合理一举一动背后的真实含义。
他一定有着自己的打算,并为此而在付出行动。
但是,贝尔摩德只能品尝到这些一举一动似乎有深意,却无法撕咬到深意到底是什么。
放置组织、联系警方,还把宫野明美送给警方,这些加起来,贝尔摩德隐隐约约有种不妙的猜测。
……亲爱的首领大人不会是想碰瓷吧?
先找个似乎有点有道理可以锁定对警方仇恨值的借口,再立刻把仇恨值具现化,直接转换成火力攻击警方,把警方一网打尽直接碾灭之类的。
‘似乎有点道理的借口’就可以是‘可恶的坏蛋警方,表面无辜吐舌头摇尾巴想要摸头,其实凑过来钻进人类的怀里就是为了零食,咬了零食就风紧扯呼,一定要惩罚!’。
宫野明美就是那包被偷咬走的‘零食’。
虽然和真正的事实有那么亿点点的差距,虽然‘似乎有点道理’完全是错觉,压根没道理,虽然捋顺这套逻辑的人都会瞬间沉默,但是……
对日向合理来说,一本正经地‘污蔑’、‘曲解’、‘打上莫须有的标签’,大概是情趣。
“既然不是为了安插自己的棋子,那你布置的这些,”贝尔摩德缓缓道,“是针对警方的陷阱吗?”
日向合理没有回答。
他听到了脚步声,上楼的脚步声。
上楼者用的力道很轻,是一步、再一步,缓行着依次踩住楼梯边缘的。
楼梯的阴影处,有一抹金色缓缓流动。
安室透慢慢地走到最高一阶,在三楼的边缘站定,他和坐在窗沿上的日向合理对视。
日向合理道:“嗯。”
他挂断电话,头也不低地摁出一条讯息给贝尔摩德发过去:【再过一个月,我会把你在意的那个人下葬,到时候,葬礼都交给你全权负责。】
过了几秒,他又设置一封三天后自动发送的定时讯息,让贝尔摩德去烧实验室,‘处理’宫野志保。
安室透转了转缠着白色绷带的手,他率先结束对视,移下视线去瞥了一眼日向合理摁键的手。
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日向合理移动视线,目光从安室透侧脸上的几个创可贴上滑过,又在他脖颈和肩膀连接处的那块白纱布处停留了一下,继续下移,略过他缠着绷带的手上。
安室透没动。
“你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了,”日向合理询问,“是什么任务,居然让你如此狼狈?”
安室透还是没动,他把本来就冷的眼神冷下去,和冷冷看过来的日向合理对视了几秒,才冷冷地笑起来,“你来找我,就是想打探其他组织成员的任务?”
他把手插进兜里,收敛了笑意,澹澹道:“能来找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琴酒知道你来找我吗?”
说话的时候,安室透还在喝日向合理对视。
他维持着脸上冷若冰霜的神情,视线定格在那双和宫野艾莲娜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和宫野艾莲娜眼睛唯一的区别,本来只有两点,一是眼睛下眼睑又几点像是猫类的深色加粗,二则因为是男性,日向合理的眼睛线条更凌厉一些。
但是现在,又有了新的区别,眼睛的颜色。
月光穿过云层,浅浅地把日向合理的半边脸照亮,照成有些发光的苍白质感,他的头发是纯黑色的,介于黑与白之间的,便是一抹血色。
那是一抹像是静静流淌的浓稠血色,晶莹剔透得像是脉搏处的血液。
在停下车、捕捉到三楼有碎片亮光的时候,安室透只是心里一沉,在开门上楼,从毫无变动的布置中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时,他也只是再次微沉心。
日向合理会找上门这件事,在接下除掉宫野明美的任务时,安室透就有所预料。
他没预料到的是,除了在视频中,还能在现实中见到日向合理的红眼睛。
这让他想起兔子。
少数的纯白兔子会有一双这样的红眼睛,不过是因为缺乏色素,眼睛是透明的,透明的眼睛反映了血液,于是变成了有些浓郁的暗红色。
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
日向合理调整坐姿,把脚从窗沿上放下去,面向安室透,他还是半坐在窗沿上,踩住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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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冷冷地僵持住。
安室透打量着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的神情没有那种人类正常幅度的伤心和愤怒,还是冷澹的表情,比平时更冷澹,冷澹到眼神仿佛从浓稠又晶莹剔透的红色凝结成冰块。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安室透现在大概已经死亡无数次了。
这不是正常人听闻姐姐去世的反应,情绪波动不大,却很日向合理。
安室透有些相信日向合理是在伤心了。
又冷冷对视僵持了一会儿,他道:“那是命令我必须听从。”
还是琴酒发来的命令,听了会被日向合理记仇,不听会被琴酒处理,收到这条任务的组织成员没得选,只能当拉仇恨值的道具。
负责处理掉宫野明美,再稍微平息日向合理怒火的一次性道具。
而琴酒和日向合理,分别是‘挟持者’和‘被挟持者’的角色。
起码日向合理对警方表现出的是这样,不管安室透信不信。
“你的伤很重,”日向合理重复,“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抵抗了吗?”
安室透:“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任务目标的身边有警方的人,”他意有所指道,又笑了笑,“那些家伙追得太紧了,像是发疯一样的追赶我。”
伤不是宫野明美抵抗造成的,而是警方的追击,保护线人的亲人失败,于是比往常更加勐烈的追击,对波本的追击。
他避开了宫野明美,选择‘任务目标’的称呼。
日向合理的眼睛动了动。
安室透捕捉到了,他刚要再接再厉继续说话,把仇恨值引回琴酒身上,顺便试探在警方没有告知日向合理假死行动的情况下,日向合理的细微反应。
刚张口,他就听到了低低的手机铃声,看到日向合理握在手里的那部手机再次响起。
有一个通话提示在屏幕上显示出来,安室透瞥到了上面的简短备注:【笨蛋】。
……啊……
是那位库拉索吧。
他去观察日向合理的表情,发现在查看手机的时候,日向合理的表情松缓了些许。
手机灯光把那双眼睛照得更加晶莹剔透,更加像浓郁的血液。
日向合理没有接电话,他看着手机响了三四遍,才摁断这条来自欲迎还拒笨蛋的通话。
他没有收起手机,头也不抬地冷不丁道:“为什么,她的身边会有警方的人?”
“组织在警方有合作者,你知道吗?”日向合理的视线还是看着手机,“琴酒告诉我,组织里有警方的老鼠。”
这段话,可以理解成很多意思。
可以从‘卧底’的角度理解,也可以从‘组织成员’的角度来理解,可以从‘虚假组织成员’的角度理解,更可以从‘虚假卧底者’的角度理解。
安室透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日向合理抬头,他和安室透对视了几秒,继续道:“他讨厌被人背叛。”
“我问他,你觉得谁背叛了你?”
他把问题抛给安室透,“你猜,他说了什么?”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加强警惕,澹澹地转圈打太极,“我怎么知道。”
日向合理没理这个回答,他又和安室透对视了十几秒,又低头摁键,在手机上摁出一串数字拨打出去。
他头也不抬地道:“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吧。”
电话拨通,传来都都的提示声,日向合理顺手把手机举起来,让安室透也能看到屏幕。
安室透皱眉,“什么?”
问问其他人的意见?什么‘其他人’?
提示了大概两三声,对面接通电话,一道声线有些粗的男声传来,“喂?您好?”
这道声音是成年男性的声音,声线又比普通男性粗重一些,还带着疲惫和强打起精神,对面大概是个强壮的男性。
听到这道声音的瞬间,安室透的心陡然沉了下去,跌进谷底。
是尹达航的声音。
“喂,您好,”日向合理移开视线,没看安室透的表情,“请问是尹达警官吗?”
他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是谁,对面就恍然,“噢,是小日向。”
辨认出来是谁后,尹达航的声音严肃起来,“有什么事吗?”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克制住自己去看安室透的表情、并根据对方表情决定是否记仇的冲动,他棒读道:“居然能立刻认出来是我,尹达警官好厉害。”
如果可以直接叫‘日向合理’,那就更厉害了。
他终于移动视线,瞥了一眼安室透,看到对方脸上毫无破绽的冷厉和有些疑惑的神情。
只从表情看,安室透像是没明白他是在干什么、但是给予一点基本耐心的组织成员。
拉仇恨能力有些高的那种。
“我有件事想请教一下尹达警官,”日向合理咬重关键字音,慢慢地询问,“我遇到了一位有些奇怪的大叔,他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皮肤是褐色的,大概是美国人,有些像是fbi。”
安室透:“……”
大、大叔,美国人,f、b、i。
就算在故意踩雷点,也不要踩得那么精准吧?!
“他有些奇怪,”日向合理道,“跟踪能力很强,身体素质也很厉害,好像认识我,只要我一把视线转过去,就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和他对视,他一直在看着我的眼睛。”
他盯着安室透,和对方对视,又慢悠悠补充,“看起来很凶,像是捕猎状态的野兽,但是,身上又有警方的味道,有的时候敌意很浓,有的时候却又没有敌意。”
“他好像认识你,尹达警官。”
日向合理的语气慢慢、慢慢地放缓,声音也越来越轻,“你认识他是谁吗,尹达警官?”
安室透:“……”
他动了动眉头,克制住自己的动作,还站在原地,沉默着和日向合理对视。
日向合理没有再说话。
电话那端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没有尹达航的声音,只有车声和路人的背景音。
明明不算太安静,却有一种寂静在静静地流淌,流淌在电话对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流淌在窗边,流淌在笼罩着阴影的楼梯口。
大概过了三四秒。
尹达航用不确定地口吻进行回忆,“金发褐皮的男人吗?”
“不好意思,我没在东京见过金发褐皮的人,这样的人特征很明显吧?他大概多大,我去查一下最近来东京的外裔吧。”
他有些担心地道:“他在跟踪你吗?这件事你和松田说了吗?算了,我等下告诉他。”
“你要小心点,最近不要落单……”
“……”日向合理打断对面开始漫长起来的关心,进行确认,“尹达警官,你不认识金发褐皮的人吗?”
啊?
但是组织在警方高层的线人已经指认了安室透,确认他是东京警方的卧底,并且和尹达航是同届了啊?
“我没有见过,”尹达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虽然娜塔……咳,东京很少有金发的人吧?我从来没有见过。”
日向合理:“……”
尹达航有些担心道:“你别擅自接触他,他可能居心不良,哪怕看起来是fbi,进行跟踪也算是不怀好意的行为,而且你之前上过新闻,有些罪犯会盯上你,你……”
啊。
顺着竹竿往上爬,顺手敲打安室透的尾巴,让他最近过分谨慎起来,以免这段时间有小东西的计划失败。
尹达航反应过来了。
反应过来安室透在进行卧底工作,所以在听到试探的时候,直接进行了否定。
那位线人警官在指认的时候,不是说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安室透的卧底身份,他的其他同学完全不知情,根本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算了,让从小在东京本地长大、在东京警校上学、并且有‘金发褐皮紫眼’这种显着特征的人,在东京本地卧底成黑色人物,警方的能力和脑回路可见一斑。
这样想想,完全瞒不住安室透其实去当卧底,让他的同学们发现察觉,很正常。
很正常。
日向合理本来也没打算真把安室透怎么样,他漫不经心地修正敲尾巴计划的细节,顺着大体走下去,“是吗?好的。”
“麻烦您了,回头我会和松田警官联系的。”
他挂断电话,用手指摩挲还亮着的手机屏幕,“听到了吗?”
安室透没有出声回答,他的喉咙还在发紧,只用鼻腔发声,示意自己听不懂,“嗯?”
“琴酒从线人那里得到消息,警方派了警校毕业生潜入组织当老鼠,”日向合理移开视线,去看楼下,“线人说,那是一只金毛老鼠。”
“我已经确认你不是了,对吧?”
安室透:“……”
楼下有车子驶来,在门口停下。
日向合理瞥向那辆车,重复:“我已经确实你不是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不管过程如何,恐吓程度是差不多的,都能让这只凶狠的猎犬乖巧蹲坐在休息间,不敢第一时间探头追踪可疑的痕迹。
把这句简单的恐吓告别说完,他便翻身从三楼的窗户翻下去。
安室透下意识伸手,抓到了窗边的一片空气,他低头看到日向合理在二楼短暂停留了一下,手机灯火还是亮着,有代表电话的铃声再次响起。
日向合理还是没接,直接挂断,又熄灭手机,翻身落到一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一楼的一片浓郁黑暗里。
十几秒后,门口新停下的那辆车震动了几下,重新启动,向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