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是是非非逃亡路

和袁绍不同的是,曹操并没有公开挑战董卓,而且还被董卓任命为骠骑校尉。大将军麾下有五部,一部各由一名校尉统领,其中一部校尉被称为骠骑校尉。大将军何进已死,其部队被董卓霸占,大将军一职其实是董卓在担任,五部校尉,董卓就让曹操占了一席,可见对其欣赏器重。

“我们共同谋事,如何?”董卓对曹操说。曹操哭笑不得。王芬要废帝,找曹操;董卓要篡国,找曹操。想做坏事的人,怎么都找上了他?曹操哭笑不得。

14岁的刘辩,爹死了,娘死了,奶奶死了,姥姥和舅舅也死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却占着天下至尊至贵的帝位。一个孩子,抱着宝物,独自一人走到大街上,很难抵达目的地,抢夺宝物的人太多了。这时,想要得到宝物的人,只有把那些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一一消灭,才能对孩子下手。

天下人都看出董卓对这个孩子有想法,他必定会被群起而攻之,傻瓜才会跟着他送死。可是,要是不归附他,却马上会死掉。曹操拿着拜他为骠骑校尉的诏书,就像拿着催命书。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时,卞氏和刚满两岁的曹丕也在洛阳。退隐谯县时,曹操并非无所作为,春天归乡,冬天卞氏就为他生了曹丕。长子是曹昂,是刘氏所生,刘氏去世,曹昂由丁氏抚养。而现在,曹操连老婆孩子都顾不上了,带着几个人,骑着马,悄悄出了洛阳城,然后快马加鞭,向东疾驰而去。他的目的地是陈留郡,那里的郡守是张邈,他的好朋友。

董卓没能等来曹操向他磕头谢恩,却等来了曹操潜逃的消息。

混蛋,都像他这样不合作,不就冷场了嘛!通缉曹操,天下,现在都是老子的地盘,除非他变成鸟人飞上天。

曹操没法变成鸟人飞上天,他走到成皋差点儿丢了性命。

曹家有的是钱,出逃时,曹操专门挑了几匹好马,特意多带了些钱物,本想着这样赶路顺利些,没想到惹麻烦的就是这些钱物。来到成皋,曹操想起老朋友吕伯奢就在这里,就想与他见一面。不巧,老吕不在家,小吕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家。这帮年轻人见财眼开,要抢曹操的马和财物,曹操亲手杀了这帮不知好歹的年轻人。

这是正当防卫的版本,见于魏国人王沈编写的《魏书》。

这件事的另一个版本是,曹操到了老吕家,老吕不在家,五个小吕在家,按照宾主礼仪招待他。可是,他却无端怀疑小吕们如此殷勤是要害他,就亲手杀了五个小吕和另外三个闲杂人员,一共八条人命。

这是假想防卫的版本,见于西晋人郭颁写的《魏晋世语》。

还有一个流传最广的版本,情节与假想防卫版本基本相同,但是绘声绘色地描写了曹操疑心的情形。小吕为曹操杀猪杀鸡,曹操听到刀子相撞的声音,以为是兵器相击,就先动手把他们都杀了。杀完还说了一句奸贼名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这一版本被《三国演义》采用,又虚构了另外一个情节:曹操在已知误杀好人的情况下,还将买酒款待自己的吕伯奢挥剑砍于驴下,以防他得知儿子们惨死后追杀复仇。《三国演义》将那句奸贼名言演义为“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将曹操置于人类的对立面。

这一版本可以称为演义蓝本版,见于东晋人孙盛写的《杂记》。

三个版本,哪个是真实版?从情理上说,曹操急于逃亡,一路都是通缉令,应该是低调行事,又怎么会以寡犯众,主动杀人呢?因此正当防卫版最可信,演义蓝本版最不可信。那句奸贼名言,曹操不会与人说出来,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说出来,只能是作者的、想象虚构。

继续东逃,曹操的麻烦还没完。到中牟时,一个亭长见他形迹可疑,就把他扣押起来,押解到县上。县里有通缉令,上面就有曹操像,但是画工水平一般,画得不怎么像,加上曹操逃离洛阳以来,风餐露宿,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灰头土脸,容貌变化很大,一班人对着通缉令,把握不准眼前这个倒霉蛋是不是曹操。

中牟功曹(县组织部长)把县令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此人便是曹操,我见过他。”

“怎么不早说?哈哈,赏银来了!赏银来了!”

“一己之赏银,与天下之祸福,孰轻孰重?今天下方乱,不宜拘禁天下雄杰。”

“传说中的天下雄杰,就是这个小个子?”

“天下皆知。”

“我怎么不知?”

“那是因为你心中无天下。”

“那放了他吧,省得我落个心无天下的千古骂名。哦,不应该说放了他,应该说他不是曹操。”

“对,对,他不是曹操。”

此时,曹操已被天下人当作英雄。

一路提心吊胆,终于来到了陈留郡。太守张邈握紧了曹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