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十三讲铁三角的一角 (不得已的结盟)(1)

  太监

  张居正因为和小万历的母亲李太后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所以得到了这位强势的母亲在政治上的全力支持。

  按道理,小万历这时候年纪很小,他的事一切都得他妈说了算,更不用说他能决定的事儿了,所以得到了李太后的支持,张居正就可以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放开手脚去作他想做的一切事了。

  但我们说“伴君如伴虎”啊,更何况,严格算起来,李太后那要算一只母老虎!

  张居正跟李太后虽然有着一定程度的情感共鸣,但毕竟宫禁森严,两个人也不是常能见面的。这位李太后虽然不算垂帘听政,但毕竟对政局的影响很大,她又是个敏感的女性,什么时候情绪一波动,要是张居正把不准节拍的话,他的改革推行起来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所以张居正需要一个在小万历和李太后身边的人,能随时帮他把握大内的动向。只有这样,张居正才能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算是真正掌握了推行改革所需要的绝对权力。

  现成就有这么一个人。

  谁呢?

  就是那位跟高拱斗得你死我活的司礼监大太监冯保。

  有关张居正跟冯保的结盟,我们前面分析过,在与高拱的斗争中,自《明史》以来有关两个人相互勾结的说法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是后人的主观臆断而已。

  但自高拱下台之后,随着张居正接替高拱成为内阁首辅,他和冯保之间,在政治上逐渐形成了一种利益共享的关系,这倒是实有其事的。

  但对这种结合怎么看,这又是一个历史上比较纷争的话题。

  当时以及后来,有很多自居清流的人认为,张居正是自甘堕落,居然和一个太监同流合污;也有一些人认为张居正曲意逢迎了冯保,虽然是为了政局的考虑,但毕竟丢了一个正直文人所应有的气节;还有人认为张居正跟冯保的结合,就是狼狈为奸、相互利用。不论怎么看,在历史上,张居正与冯保的关系都是为人所诟病的。

  我觉得这些认识之所以会如此偏激,会这么不客观、不冷静,都是由一个潜在的因素决定的:那就是冯保的太监身份。

  中国文化在骨子里最看不起的就是太监,虽然他们的身体也表现为残疾,但对于残疾人,我们大多都有同情之心,但唯独对于太监,不论哪一个时代,哪一个阶层,对他们都是深恶痛绝、极端鄙视的。不管冯保这人怎么样,张居正这么一个大政治家去和一个太监结成政治同盟,这是传统知识分子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事儿。

  至于张居正与冯保的关系到底怎样,我们还是通过一件事来看一下当时的客观事实。这件事就是万历元年轰动一时的王大臣事件。

  设局

  这个事件的主人公叫王大臣。虽然名叫大臣,您可别以为他真是什么朝廷大臣。中国的古人取名字有时是很奇特的,你比如荆轲刺秦王的时候用的那把匕首叫徐夫人匕首,是当时著名的铸剑大师徐夫人打造的。您别以为这徐夫人是个女的,他其实是个男的,他就姓徐名夫人,跟这位王大臣一样,这名字取的,纯属是脑筋急转弯儿。

  这个王大臣非但不是大臣,连个小头目都不是,他只是一个小兵卒,而且还是个逃兵。他从蓟辽前线逃跑回了京城,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就晃荡到了紫禁城。他大概是来旅游的,所以神态很轻松,样子很平常,结果守卫的禁军还以为他只是个随便的下人,居然给他糊里糊涂地进了紫禁城的甬道。

  这位王大臣说正在这甬道上晃悠呢,远远看到一拨人走了过来。这拨人中间是个小孩儿,岁数不大,却趾高气昂的,大家都簇拥着他,众星捧月一样。

  王大臣没见过世面啊,一看这拨人光鲜亮丽地拥过来,赶快吓得贴墙边儿站着。说这拨人打他身边过去的时候,中间那小孩儿拿眼睛扫了他两眼。这两眼把个王大臣看得心里直发毛,想赶快过去得了,所以他突然撒丫子就往前跑。他这一跑,那小孩突然就喊了声:“你干什么的?”

  王大臣听人家喊他,更害怕了,脚底下不敢停,头也不敢回,照往前跑。

  那小孩一看火了,心的话:“靠!我问都不回答,这还得了!”于是大喊了一声:“逮着他!”

  这话还没说完呢,身边早就噌噌窜出好几个,赶上来两脚就把王大臣给踹倒了。

  王大臣痛得直嚷嚷,可没用,人家把他踹倒之后,几只脚立马踩上来,把他给踩得结结实实的。

  这时候小孩儿和他身边那几个人赶过来了。他身边有个年纪比较大的人上前一步指着王大臣喊:“什么人?给我搜!”

  他这一声令下,大家七手八脚就来扒王大臣的衣服。王大臣是个逃兵啊,腰里别着把短刀呢。这一扒衣服,短刀咣啷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说那小孩看了这把刀,当时脸就白了,直往后闪。这时还不止这小孩脸白了,他身边年纪大的这位脸也吓得煞白,大喊了一声:“保护皇上!”

  几个人赶快呼啦一下往小孩儿身边一围。

  其实,哪需要什么保护啊,这时甬道上除了王大臣就他们这拨人,王大臣躺地上给踩得结结实实的,想动也动不了啊。

  那这拨人为什么这么紧张呢?

  原来啊,这个小孩儿就是刚登基当上皇帝的小万历,而他身边那个年纪大的就是小万历的大伴儿,司礼监大太监冯保。

  小万历才当上皇帝没几天,刚经过高拱的闹腾,他虽然年龄不大,但也知道自己这皇位还没坐稳呢。这时候突然见到这皇宫大内里有个带刀的人打身边儿跑过,再傻他也知道自己有危险啊!冯保就更不用说了,这整个皇宫就是他的地盘儿,他的地盘儿他做主!如今在他的地盘上见了个莫名其妙的带刀的家伙,他当然吓了一跳。

  不过,这个小万历还是比较有性格的,他看看也没什么危险,就分开护着他的人,走到王大臣的面前,用小脚使劲踹了两脚王大臣的头,边踹还边骂:“你个臭贼,好大的胆。”又转过头对冯保说:“大伴儿,你给我好好地收拾他。”

  冯保一听这话,赶快使个眼色,身边的人就把这个王大臣押到冯保主管的东厂去了。

  救急

  王大臣这个事儿,朝廷里最先知道的是谁呢?

  是张居正。

  因为确实需要冯保的支持,所以自上台以来,张居正很注意处理跟冯保的关系。我觉得他一方面是吸取了高拱的经验教训,认识到冯保是有很大的政治潜能的;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和李太后之间联系的必要,所以他确实是把冯保引为同盟的。他不仅自己跟冯保交好,还让自己的管家游七跟冯保最亲密的手下徐爵结拜为兄弟,这样两方面之间信息沟通就更方便了。

  游七已经从徐爵那儿得知了宫里抓到了王大臣的事儿,也汇报给了张居正。可张居正一开始也没太当回事儿。可紧接着徐爵又传信过来了,说东厂已经审出来了,这个王大臣,是蓟辽总兵戚继光手下的逃兵。

  张居正一听,立马吓了一跳,心的话冯保你这是要干嘛?一个逃兵你处理下就得了,刨根就底的问,这不是一拔萝卜带出泥嘛!现在这种情况,我张居正要的是政治稳定压倒一切,结果你不仅是瞎闹腾,居然带出来的泥还是戚继光,这还得了!

  不怪张居正生气,从冯保初审王大臣带出戚继光来,我觉得我们至少可以看出这几点来:

  第一,这个冯保喜欢挑事儿。

  确实如张居正所想,这时候小万历才登基不久,高拱和冯保之争才闹腾完,张居正刚接手一个内忧外患的烂摊子,政府上下,能不节外生枝就不要节外生枝。冯保你既然也想跟张居正合作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就不应该横生事端。说起来放这个王大臣进了紫禁城,你冯保也是有责任的,你悄悄地把人给处理了不就得了吗?还牵连出戚继光来,这事不是要眼见着越闹越大吗?

  第二,他并没有很高的政治眼光。

  你看他审出来的结果是什么,说这个王大臣是戚继光的人,那岂不是暗含了一种可能,就是是戚继光派王大臣来刺杀皇上的吗?戚继光什么人啊,他一是抗倭的英雄,二是镇守北部边防的大帅,三更关键,他是张居正最亲密的心腹。你冯保牵扯出戚继光来,天下人怎么议论?北部边防军心怎么稳固?张居正怎么脱得了干系?所以张居正一听就急了,这是动到他的根本利益了。冯保既然跟张居正结盟,这都想不到,说明他的政治眼光实在不怎么地。

  第三,他也确实有实力搅动政局。

  冯保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他只要想,他在这个位置上随时都能折腾出些事儿来。而且往往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这个王大臣事件经他手一折腾,事情马上复杂起来了。

  先是张居正专门去找冯保,亲口保证这决不会跟戚继光有任何关系。冯保只是政治眼光不远,但也不傻,他一听就明白自己捅了个漏子。牵出戚继光实在是没必要的事儿,可能那个逃兵原来真是戚继光的手下,但这个事件有刺杀皇上的可能,就不能乱说了。他连忙向张居正保证,这消息还没放出来呢,审的结果也没上报呢?一切他心里明白,请张先生放心。

  张居正听了这话才算是放了心,嘱咐他不要借这个事儿做文章,见他答应了,才放心地走了。

  这边张居正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他的万历新政,那真是日理万机,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哪知道才过了两天,只见游七急匆匆地跑进来报告说:“老爷,大事不好。”

  张居正听得一愣,心想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哪一环又出错了?他抬头看着游七说:“什么事?休要惊慌。”

  只见游七叹了口气说:“唉,我刚听徐爵说,冯公公把那个王大臣的案子给结案报上去了。”

  张居正一听是这事儿,松了口气,心的话工作我做过了啊,肯定跟戚继光没关系。所以他很放心,说“噢,这事儿啊,怎么大事不好了?”

  游七看张居正不着急,自己就更着急了,他说:“老爷您还不知道冯公公报的幕后主谋是谁吧?”

  张居正一听眉毛就竖起来了:“上次我都给他说好了,这事儿就是个偶然事件,没有什么幕后主谋啊!”

  “就是这个问题啊,冯公公上报皇上说王大臣幕后的主谋是——”

  “是谁,你说啊?”张居正心的话,总不能是我吧。

  “是高阁老!”

  张居正一听这话,“啪”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了。这真的是像游七说的,事情麻烦了。

  游七为什么说大事不好呢?因为高拱下台之后,很多人都认为是张居正和冯保一起阴谋陷害了高拱,张居正虽然抱着清者自清的态度,但毕竟还有不少人在背后悄悄地议论。现在冯保要借王大臣的案子趁机报复高拱,张居正作为现任的内阁首辅一定脱不了干系啊,这下就更证明了他和冯保是阴谋勾结在一起来陷害高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