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也有半月有余没有见过皇上了,这些日子皇上不是在泠宣殿就是在新进宫的贵人们那儿,她哪儿有机会能见得到皇上啊。不过对此她也无所谓,只是今日闲来无事想着来乾坤宫碰碰运气,以免皇上当真就这样将她忘之脑后,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乾坤宫外还碰到了太子身边的小李子,只见他虽然站得十分周正,可眉头紧锁不时搓着自己的手掌,看上去异常焦躁不安。
“云妃娘娘?”一个宫人眼尖地看见了她,先唤了声,紧接着所有人都转向她,毕恭毕敬地跟着唤了声云妃娘娘。
阿尔云朵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却不理会,径直走到小李子面前问道:“太子在里面?”
“是......”显然小李子还没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愣怔了片刻后立即点头应道:“回云妃娘娘,太子和皇上在里面议事,恐怕娘娘要等上一阵子了......”
太子和皇上明明是亲父子,却总像仇人似的,每次都见面都是一幅剑拔弩张的架势,真是难以相信太子之前的处境是何等艰难。不过阿尔云朵是个拧得清的人,这些事情她从来不会掺和,毕竟太子妃徐柠也是个聪明的贤内助。
“无所谓啊,我就是到处走走,正好来了这里就顺道看看皇上得不得空,”阿尔云朵不以为然地笑起来,“既然太子在里头,那我就不打扰他们议事了,回头再来。”
闻言后,小李子堆起了笑脸,弯腰行礼道:“既如此,那奴才就不送云妃娘娘了......”
阿尔云朵刚转身,还未来得及走下台阶,身后殿里就突然传来几声清脆而刺耳的巨响,引得她好奇地回过头。
难不成真打起来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门口,又看了看小李子惶悚不安的样子,深知此处再也待不得,于是转头就准备走,偏偏这时门忽然从里面开了,同时还伴随着傅德佑怒不可遏地叱骂声。
“没用的东西!统统都给朕滚!”
一个茶杯应声而落,应是摔成了稀巴烂,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看情况躲是躲不及了,被人看见还以为是她落荒而逃呢,还不如就站在旁边等着,看看究竟是哪些倒霉瓜被皇上这般痛骂。念及此,阿尔云朵倒是坦然了,神情悠闲地站在边上。
先出来的是傅礼连,衣袖上隐隐带了点血迹,但阿尔云朵上下打量了一圈,他看上去并未受什么伤,想必也是别人的。
傅礼连面色不佳,见到阿尔云朵后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未说其他话,大步流星离去。阿尔云朵看着他沉重的背影,不禁猜想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惹皇上不高兴,哎……
接着便是户部尚书带着几个大臣从里面出来,皆是面色苍白,对着阿尔云朵行礼之后也匆匆忙忙离开。
阿尔云朵正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
“里头现在没人,云妃娘娘现在可以进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熟悉的声音是谁,只是佟卓怎么也会在此?若是佟卓这个木楞子……倒是很有可能惹皇上如此生气,又是摔杯子又是破口大骂的。
“佟首领真是……”阿尔云朵笑着回头,却在见了他额头上的伤口后显然愣怔住了,伤口不大却无比平整,像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一道划过。再联想起刚刚殿内不小的动静,也不难猜出这伤口就是被茶杯的碎片不小心割伤的。
佟卓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忽而垂眼说道:“属下还有事在身,就不陪云妃娘娘了。”说完也不管她回没回应,转身便走了。
四周的宫人皆是膛目结舌,立即狠狠低下头。这佟首领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些?竟敢对云妃娘娘不敬!要知道这云妃娘娘可是宫中出了名的任性,要是真的计较起来……他们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走到人少处,佟卓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滚烫发热的伤口,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对他来说,见惯了刀光剑影这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最多十天半月就自动愈合了,只是想到刚刚皇上那些话,却觉得心口堵得慌。
东厥人韬光养晦了几年,又送了云朵公主来迷惑人心,如今时而在边境试探,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却是越来越昏庸,日日迷恋于后宫床第之事,为宠妃修葺宫殿,大兴土木,明明国力已经不胜从前,仍旧挥霍无度。
原先觉得太子太过怯懦无能,如今看来,只是被皇上打压得太过厉害,以至于丝毫不能发挥出自己的才干。虽是不幸,却十分幸运。
“佟首领在想什么呢——”
一语惊到沉思中的佟卓,他克制住内心的诧异,回头看向身后,笑得明艳动人的正是阿尔云朵,这般胆大妄为的人在做宫里除了她又还能是谁呢?
“看佟首领魂不守舍的……”阿尔云朵围着他转了一圈,忽然指着他笑起来,“该不会是被皇上骂了,独自在这儿闷闷不乐吧?真是看不出来佟首领这么不经骂……”
佟卓似乎也习惯了她拿自己寻开心,等她终于笑累了,才平静地说道:“云妃娘娘既然笑够了,那属下就告退了。”
见他真的作势要走,阿尔云朵忍不住暗地里啐了一嘴,还是笑着追了上去,慢悠悠紧随在他的身侧。
“云妃娘娘,”佟卓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故意放慢了脚步让她渐渐走到前面,而他则是跟在后面,“宫里人多,娘娘还是要学会避嫌,若是被别人看了去,属下倒是没什么,恐有有心之人借此机会来对付娘娘您……”
“嘁……”阿尔云朵撇了撇嘴,无所谓的说道,“这宫里只见新人笑哪听旧人哭啊……再说了,雪妃正值盛宠又有了身孕,谁还会拿我这个失了宠的别国公主当眼中钉啊?她们又不是傻子!”
她今日披了件艳红色的织锦羽缎斗篷,被四周的雪景衬托起来,就像是朵朵娇艳挺立的寒梅,娇艳又引人注目。
这时阿尔云朵正好转过头,四目相对,一时之间天地都变得无比安静,静得好像都听得到彼此激烈的心跳声。佟卓赶紧从她脸上收回目光,微微有些尴尬地问道:“云妃娘娘不是专程去乾坤宫找皇上吗?为何没有去?”
本来阿尔云朵还红了红脸,听他这么一问,不由得爽朗地笑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啊?皇上将你们训得这么狠,还将你打伤了,我这时候进去不就是触霉头吗?还是说佟首领觉得皇上会给我留个面子?”阿尔云朵笑着转过身来,摇头否认,“那你可抬举我了,这个自知之明我还是的。”
看她丝毫不紧张的样子,佟卓倒是有些着急,脱口而出:“雪妃娘娘如今怀了龙种,娘娘难道还不着急?”见她有些吃惊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懊悔地垂首道,“属下情急之下失言,请云妃娘娘责罚。”
阿尔云朵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从腰间取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来,递给他:“这是我们东厥的药膏,用上个四五天,你这脸上就不会留疤了。”
见他迟迟不肯伸手来拿,一旁的青釉也看不过去了,皱眉说道:“佟首领还愣着做什么?云妃娘娘如此好心,还不快谢恩。”
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你果真和娘娘说的一样,真是个木楞子。
“多谢云妃娘娘的好意,这东西属下不能收,免得遭人话柄。”
本以为就此算了,可是阿尔云朵直接将瓷瓶塞到了他的手中,这倒是完全出乎了佟卓的意料。
“云妃娘娘……”
“打住!”阿尔云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手指着他手中的瓷瓶说道,“本娘娘赏你的怎么了?本娘娘爱赏谁就赏谁,真是没劲!”她瞪了佟卓一眼,拂袖转身,“青釉,咱们走。”
阿尔云朵这充满了孩子气的做法,真是令佟卓无颜以对。
月光倾泄满城,红墙砖瓦也没了白日里那种威慑宏伟之感,漫天小雪纷飞,佟卓却坐在屋檐下岿然不动。
马林难得见他如此神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是今日受到了皇上的责罚才如此,于是从床下的暗格里偷摸着拿了壶酒出来,打算陪他一醉方休。
走进了才看见,原来他拿着个绿色的小瓷瓶儿出神,他凑过去贱兮兮地笑道:“师傅,您这是抱着在看什么好东西啊?给我也瞧瞧呗……”
佟卓被他吓了一跳,仍然不忘将瓷瓶收好放在胸口的兜里。瞧着他小心翼翼地动作,马林又忍不住凑上去打趣道:“哟……该不会是哪个宫女送给师傅的吧?是谁啊是谁啊?让我也参与参与……”
“参与你个头啊!你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佟卓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肩上,看他神神秘秘地抱着个东西,好笑地说道,“终于舍得将你这酒拿出来分享了?”
“师傅说的什么话啊,还不是看您愁容满面的……”马林被他这么一说,将酒递给他,自己也抱着一壶嘿嘿笑道,“这不是只有咱们俩人儿吗,人多了我可舍不得。”
看他光顾着傻乐,佟卓一把扯开酒塞子,仰起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才意犹未尽地砸嘴叹道:“不错,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