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刚把杨瑾汐吵醒。
“哎,”杨瑾汐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几人,也没有任何的惊恐,只是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后,便轻轻跳下马车,“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楚妙尔迎上前去,好笑地看着她说道:“杨三小姐亲自驾车,我这辈子竟还能看见这等稀奇的事儿,真是没白活。”
听她的语气带着取笑之意,杨瑾汐倒也不生气,反而扫视一眼颤颤巍巍站在旁边的侍卫,笑骂道:“你们这小侍卫选得可真好,嘴都说起泡儿了,硬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快和杨三小姐道歉。”楚妙尔知道她这是戏谑之词,也笑着打趣道。
“别别别,”杨瑾汐急忙出言制止,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若是王妃能让我喝碗清水,就再好不过了。”
阿尔云朵机灵地转转眼珠,跳出来说道:“喏,这栗粉糕本来是准备带给我哥哥的,看你这样可怜,就给你吃吧。”
这阿尔云朵也是个百无禁忌的主儿,明明没有坏心眼,可说出的话句句都在得罪人。
她是渴,不是饿。杨瑾汐看也没看她手中的油纸盒,只是稍稍撇了一眼她,个头矮小,看上去稚嫩得很,顿时也难忍捉弄之意,笑着回了句:“谢谢妹妹,我不饿。”
“你!——”阿尔云朵何时被人这样说过,气得满脸通红,直接跳起来,“谁是你妹妹了,除了我哥哥谁都不能这样叫!”
“你年纪小,自然是该唤我一声姐姐。”杨瑾汐眼中带着一丝玩味,这小姑娘脾气火爆得很,说两句就急了。
阿尔云朵来回踱了两步,将手中的栗粉糕扔给站在一旁观战的楚妙尔手里,叉着腰趾高气昂地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放肆,要是本公主在东厥,你现在已经被扔给野狼吃了!”
听她俩争吵来争吵去,楚妙尔头都要炸裂了,趁她们暂停的空隙,连忙上前阻止道:“杨三小姐,这确实是东厥的云朵公主,昨日跟随小可汗来的大金国。”
“嘿嘿,害怕了吧——”阿尔云朵见她闭口不言,带着胜利的笑容凑上前去,洋洋得意地补充道,“见你是王妃姐姐的朋友,本公主便饶你一命。”
“云朵公主,”楚妙尔实在是觉得这阿尔云朵有些任性过头了,却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地呵责她,只得柔声提醒道,“公主方才还在说,在东厥只要是年长的便该叫姐姐,怎的现在又突然变卦了呢?”
阿尔云朵皱着眉不吭声,心里不服气,她确实说过这句话,在东厥也确实是年长的就是姐姐,可也要看她愿不愿意啊,这人她又不认识。
嘴一噘正想反驳,就被人抢了话去。
“杨姑娘一人从西陵驾马车来?”站在后面多时的傅云期观察许久,见马车中无人,杨瑾汐的确实只身前来,不免心中有些疑惑。
经傅云期提醒,楚妙尔才忽地发觉,他们谈了这么久也未见马车内有动静,赶紧补充道:“王爷上次给杨姑娘的玉佩,杨姑娘没有戴在身上吗?”
说到这个,杨瑾汐心里略过一阵后怕,嘴上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路上遇到匪徒,被劫走了。”
“匪徒?!——”
几人听后,震惊不已,不难想象其过程有多么惊险,阿尔云朵也似乎忘记刚刚才与她争吵的事,好奇地竖着耳朵听着,闪闪的大眼睛充满好奇。
“虽然有些吓人,不过好在有位大侠救了我,”杨瑾汐面露惭色,“只是为了医治我那马夫和丫鬟,便将玉佩典当了,真是对不住那尚上好的白玉。”
原来如此,那她这一身行头就说得通了,只是这时候她还能想到钱财,不愧是一身铜臭味的商贾仕女。
“不过四王爷,”杨瑾汐话锋一转,直言正色地看向傅云期说道,“匪徒都能青天白日地在官道上行抢掠之事了,朝廷就这样放任不管?”
这个楚妙尔倒是之前与他人闲聊时听到有人提过此事,西陵往京都方向来,有一条必经之路,路的两侧草木苍翠茂盛,长年不衰,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盎然景色,可偏偏就是这片令人目明心爽的景色,为当地匪徒提供了天然的藏身之所,这也是当初傅云期下意识认为袭击他们的人是当地匪徒的原因。
据她所知,对于这些匪徒,朝廷也不是没有采取行动,比如说上次太子出宫处理的骚乱,就是因为匪徒太过猖獗,周边百姓负隅顽抗,导致局面惨烈才传到了皇宫中去。只是官官相护,捉无不尽,若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朝廷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也不是不管,”傅云期打着哈哈说道,“只是难管。”
聪明的人就是只提一嘴,并不插手,明眼人都看出来傅云期这是不想再谈及此事,偏偏这阿尔云朵心里好奇得很,开口问道:“你们大金国的人已经穷得要抢银子了吗?”
“不是穷,是有些人明明有手有脚,却想不劳而获,一举发财,”楚妙尔跟她解释,看她点头似懂非懂,继续说道,“所以就去枪别人的。”
闻言,阿尔云那惋惜似的摇摇头,叹道:“没想到大金国还有这类下等人。”
虽然和乐楼采买物资时,也偶尔会与东厥的商人来往,但是杨瑾汐从未正面与他们交谈过,在她的印象中,东厥商人都是人高马大,不苟言笑,甚至还有些怵人,没想到这公主说话还甚是有趣。
她笑着问道:“何为下等人?东厥没有?”
谈到此,阿尔云朵顿时眉飞色舞地说起来:“我们东厥的草原一望无际,牛羊成群,牧民们都是每日带牛羊出去觅食,日落又回,等这些牛羊长得肥肥胖胖的,便将它们宰了,把肉拿去集市上卖,皮毛可编成地毯冬日可保暖,在东厥,连父汗想买块毯子都是需要付银子的,万万不可白拿。”
“平日里无人进贡?”楚妙尔心中有疑问,问道。
“也不是,我小时候还常有部落进贡,只有长大了些,哥哥便向父汗提议,说各部落繁衍生息应自给自足,不用每月向皇室进贡,”阿尔云朵无所谓的耸耸肩,“所以东厥根本没有人会做这种下等事。”
这倒是新鲜,楚妙尔倒是第一次听说,皇室采买不是臣民进贡,而是皇室中人自掏腰包的,阿尔云那确实有极好的政治头脑,让东厥一度壮大,只是他可能自己也没想到,人是最不容易满足的动物,这头一旦吃饱了,便会盯着另一头的肉。
“云朵!——”
远远地便听见清脆的马蹄声渐渐向这边靠近,几人同时转头往来处望去。只见骏马缓缓放慢了脚步,马背上赫然坐着刚刚先行一步的阿尔云那,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大步流星往他们这边走来。
“哥哥。”阿尔云朵见了他,立马敛了气焰,站在原地乖乖唤道。
阿尔云那淡淡地嗯了一声,再看了眼她手里的五盒油纸,唇角勾了勾,抬眼对楚妙尔说道:“在驿馆等了云朵许久都未见回,心里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四王妃确实将她照顾得很好,多谢了。”
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楚妙尔有些不适,但还是客气地应付了两句,而傅云期的眼神盯着他确是若有所思。
入夜后,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缀满星星的高空。
楚妙尔躺在软榻上,正一脸安逸地享受凉风,忽而睁开眼,坐起身来对着在窗边看书的傅云期说道:“我就说这个阿尔云那怎么如此眼熟。”
“哦?”傅云期将书合上,含笑着走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可是想到什么了?”
这话使她一惊,楚妙尔从他怀中探出头来,细细端详片刻,看着他神情中没有丝毫的好奇,便肯定的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何不跟我说呢?”
傅云期重新将她搂在怀里,敛了笑意。
“他先队伍一步进入大金,不会是只是为了来领略风土人情,上次遇袭时,我与二哥便猜测东厥人的势力怕是早就渗透了大金,你早些知道也只是白白受惊。”
“你是说上次我们遇袭可能是他指使?”楚妙尔惊呼道。
“先前是这样觉得,”傅云期凝神思考了片刻后,轻摇头说道,“可是听阿尔云朵的语气,不像是知道的模样。”
“他既然要正面与我相对,我们也不必躲。”
夜静无声,入了夏季,昼长夜短,才闭眼就感觉天已亮。
“白桃,你将那套淡绿色的纱裙给杨姑娘送去,”楚妙尔懒懒地挑选了一根镂空兰花珠钗和一对金镶珊瑚耳坠,递给她,“还有这些。”
白桃听后,惊讶地说道:“王妃,那可是上好的轻容纱,而且这些首饰都是您都舍不得戴的,怎么可以送给无关的人呢?”
“叫你去你便去,小姑娘不要这么操心,免得招以后婆家烦。”一旁的傅云期忍不住说道。
望着白桃委屈的背影,楚妙尔笑着摇摇头,这丫头就是太过随意了,也是她惯出来的。
刚进春燕楼便觉得“财气逼人”,在衣香鬓影的缱绻温柔里,男男女女自在地舒展着身体,慵懒地品酒喝茶,时光似乎也变得香甜起来。
“姐姐!——”
三人同时转头往后看去,只看来人穿着大红衣裙,笑容灿烂且明媚,这不是阿尔云朵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