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第二日便封了楚羡雪为“雪妃”,取字作为封号,意为“纯洁美丽”,可见对其的怜爱之意。听宫里人说,太子殿下自从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子与自己敬重的父皇行了苟且之事,悲痛欲绝,在房中不吃不喝两日,最后还是太后亲自去劝慰。
再见到楚芊芊时,是在两日后的凤微宫中。楚妙尔再次见到春柳,不急不躁,还在府中悠闲地陪着傅云期吃了早膳,用了些点心,才慢悠悠地上了马车。
进了凤微宫便见她愁眉难舒,没有半些生气的模样,斜躺在贵妃椅上,一点都没有贵为皇后的威严与端庄。楚妙尔前脚刚进凤微宫,人还未坐下,楚羡雪便在一个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刚封为妃的楚羡雪,淡粉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线条和清晰可见的锁骨,长裙褶褶如月华轻泄,显得步态愈加娉婷婀娜。精致的小脸上画着梅花妆,原本娇艳的面容褪去了稚嫩的青涩感,显得格外妩媚,勾魂摄魄。
楚妙尔瞧着甚是无趣,就像是傅云期说的,楚羡雪美则美,却难以让人久看不厌。
“雪儿,哦,不对——”楚芊芊慢慢坐起,讽刺地笑道,“如今应该叫‘雪妃’了才是。”
楚羡雪羞赧不已,急忙唤道:“长姐想怎么叫就怎么叫,雪儿不介意的。”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再看看一旁恬静淡雅的二妹,想到父亲已病倒躺在床上的几日,小妹与皇上仍然日日笙歌,楚芊芊愈加苦闷,她强压着几分恼怒质问道:“父亲生病,你为何不向皇上说明需要回家探望?你明知父亲是为了你的事情忧愤成疾才倒床不起,你可有半点良心不安?”
“长姐,”楚羡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低头呢喃细语,“雪儿,雪儿害怕父亲责怪,雪儿也以为父亲的病情应无大碍,因为皇上说已经拍了宫中的御医前去诊治。”
“荒唐!”楚芊芊气得一巴掌拍在木案上,手心马上红了一片,可她感受不到手心的痛,她痛的是心里,“你与太子的事,父亲日日为你奔走,如今积忧成疾,连稚童都知道‘百善孝为先’的道理,你却不知?!”
听到她说起太子,楚羡雪自然想起那日御花园中父亲非要她嫁给那个自私自利的先生,也心生埋怨,不服气地囔囔道:“谁要他奔走了,雪儿本就不想嫁给其他人,你们非要逼迫我——”
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本不想管的楚妙尔也被迫上前打着圆场,万一真掐起架来,对谁都没好处。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说,父亲不让你与太子来往,是不舍不得你嫁入宫中,后宫女子整日勾心斗角,长姐最是清楚,所以只希望你寻得个如意郎君,儿孙绕膝,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楚羡雪低垂下头,没有再吭声,看上去楚楚可怜。
见她这样子,楚芊芊又想起自己一向乖顺体贴的儿子这几日断水绝食,愤愤地说道:“我瞧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楚府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从不舍得大声与她说话的长姐竟厉声吼她,楚羡雪委屈地小声说:“皇上待雪儿极好,会陪雪儿赏花看景,有什么都会想着雪儿——”
“啪——”一声脆响,楚羡雪高高扬手打在楚羡雪的脸上,“楚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楚羡雪一下子呆住了,泪如珠似的颗颗往下掉,捂着脸抽噎地看着楚芊芊,从小到大,府中上上下下数千人谁也不舍得碰她一手指头,今日长姐骂了她竟然还打她。
“姐姐,雪儿如何丢楚家的脸了?!皇上喜欢雪儿所以宠爱雪儿,雪儿也喜欢皇上,这如何是丢脸的事儿了?!”
眼疾手快,楚妙尔见着高扬起的手,赶紧冲上去拦着,瞧着楚羡雪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微笑着对楚芊芊说道:“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一个巴掌拍不响,郎有情妾有意,这事儿也不是她一人说了算,若是皇上看上了谁都怕不掉的。”
楚芊芊轻哼了一声,充满不屑。收了手,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逼问道:“如今,你回还是不回去?”
若是楚羡雪当场答应也就罢了,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可她偏偏不。
楚羡雪面带犹豫之色,低头沉默了好久才用小得如蚊蝇的声音说道:“皇上让雪儿,呆在泠宣殿等他,哪儿都别去。”
听闻此言,楚芊芊眼前一黑,脚下发虚,生生退了几步才站稳。“呵呵——”她冷笑两声,似乎是嘲笑自己以往做的种种。
楚羡雪也低头不语,三人一时间无话可说,整个宫殿寂静无声,只听见偶尔楚芊芊的泪水滴落在地上发出的“嘀嗒”声,空灵压抑。
其实楚妙尔对于这一切是可以接受的,楚羡雪与太子算是青梅竹马,情窦初开,情意点到为止,皇上年长更加成熟稳重,对于被楚相宠爱着长大的楚羡雪来说,无疑是个不可抵抗的诱惑。
“长姐对不住你。”沙哑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楚妙尔与楚羡雪同时抬头,望向她。
“二妹,是长姐对不住你,若不是我,你应该还在西陵那个无忧无虑的地方,也不会卷入这皇室中来,”楚芊芊深深叹口气,“是我对不住你,不过现在说后悔也晚了。”
楚妙尔闻言一笑,反而安慰她似的淡淡说道:“倒不用感到愧疚,若不是你,我也不会遇见傅云期,往后的路都是靠自己走的,说到底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也是,”楚芊芊勉强扯了一下嘴角,深深看了自己小妹一眼,“从今日起,你便不是我小妹了,今后我也不是你的长姐,只是皇后,你走吧——”
“长姐——”楚羡雪闻言,成串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
“这是最后一次,”楚芊芊转过头不再看她,“二妹,送雪妃回去吧,本宫乏了。”
“长——”楚羡雪还想说些什么,楚妙尔拉住她说道:“算了,你先回去吧,以后再说。”
楚羡雪在原地呆了片刻,留下一句“珍重”,竟真的转身走了,表情中带着些许的不甘,还有些愤怒,只是没有愧疚。
这一转身,便真是往漩涡中走去了,今后再也自己做不得主了。若是因为她引得皇上与太子不合,还得落个“红颜祸水”的骂名,总归也不会有好下场。
暖暖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打在铜镜上,反射在在地上形成光圈,屋内却冷得彻骨。
楚芊芊哭得累了,跌坐在椅子上,怔怔发呆,目光空洞地望着某处。
说实在的,楚妙尔看了这一出戏后,莫名还有些心疼这个平日里与她并不亲近的长姐。在她仅存的印象里,楚芊芊一直是个标准的名门闺秀,落落大方,富而不骄,贵而不矜,从小就没见过她失过态,不过为楚羡雪的事,她倒是失了好多次仪态。
“人总是有自己的命数的,有些东西求也求不来,”楚妙尔心有不忍,上前扶着她瘦削的肩膀,轻声安抚道,“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便随她去吧,皇后何必在这儿凭添烦恼,左右也不是皇后你能决定的事。”
听她一声一声“皇后”的叫,分明心中还是对她有怨恨,楚芊芊自嘲地摇摇头,笑道,“你还在怨我。”
“自然。”
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干脆,楚芊芊转过头看着她,泪眼朦胧中,看着楚妙尔似乎笑得很是灿烂,那笑容莫名给她种定人心神的魔力,二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白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楚妙尔轻声说道:“王妃,王爷派人来说到时间该回府用晚膳了。”
闻言,楚芊芊破涕为笑,轻轻挥手,笑道:“走吧走吧,别让四王爷等急了,我歇息片刻启母后那边用膳。”
楚妙尔也不客套,转身便走了,
天空边际的霞光渐渐淡了下去,深红变成了绯红,再由绯红变成了浅红,像少女般含羞。
“按奴婢来看,王妃就不该与皇后娘娘接触如此密切。”白桃鼓起腮帮子气气地说。
楚妙尔闻言,将珠帘放了下来,遮住了片霞光,看着她如此气鼓鼓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地问道:“哦?为何?”
“哼——”白桃从鼻子发出不屑的声音,一双大大的圆眼睛睁的更大,忿忿地说道,“王妃忘记您是为了何事从西陵回到京都了吗?当初让您帮三小姐去顶替,如今三小姐做了妃子又想起有王妃您来了,这就叫’卸磨杀驴‘!”
“哈哈——”楚妙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桃,你这是跟谁学的?”
白桃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说道:“亭风跟我说的,王妃,是说得不对吗?”
“说得对。”
只是不知道最后谁会是那头驴。
回到四王府,便见到傅云期等在桌前,这一刻楚妙尔忽然明白了生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