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
这场涉及五条性命的重大恶性杀人案总算得以收尾。
这日是周六,刑侦三队的人又去到了KTV唱歌。当然还是柏姝薇组的局,把宫念慈和步青云也约上了。
这次她吸取教训,没贪优惠券的便宜,选了市中心的一家相对高端的KTV,正位于一家高端卖场顶楼。这卖场还是清丰集团开的。
之前那案子案情复杂、社会影响面广、需要沟通的家属很多、事后需要补齐的线索也多,详细的结案报告都写了一百页不止。
所有人连轴转了这么许久,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们一边唱歌喝酒、一边祈祷最好一个月内都不要有新案子了。
知道大家都累了,祁臧难得没阻止他们喝酒。后来架不住劝,他自己也喝了两杯。
酒喝多了,大家放开了,这便开起了玩笑。
首先被围攻的当然是作为领导的祁臧。
李正正率先以身犯险、大胆进言,直接对着麦克风喊:“老大,把嫂子叫来,给我们见见呗!”
柏姝薇跟他唱双簧,拿起另一只麦克风。“老大怎么一脸为难的表情啊?不会吧不会吧,该不会是不知道喊哪一个女朋友呢?”
老实孩子山康显然被带坏了,红着脸、喝得大舌头了,还不忘道:“老大,你掉的是哪个女朋友呢?是左边那个谢善、右边那个章小雨、还是中间那个Zoey呢!哈哈哈嗝~”
这帮兔崽子。
祁臧在心里怒骂一句,气笑了。
几人还在起哄——
“打电话呀老大。”
“是啊是啊,要不你给她们群发一条微信,看谁会来?”
“哇哦,好期待老大翻车哦!”
沙发的一隅,宫念慈啧啧了两声,皱眉道:“按理祁臧不该这样啊。你看他给年轻小朋友树立的什么表率?啧。不靠谱。”
步青云倒是笑了:“祁臧不至于那么花心。大家也都是起哄吧。那几个姑娘看着都挺聪明的,不该都是他的女朋友,不过可能都是他养的鱼也可能。”
“那叫过来也挺好的。海王翻车?精彩。刺激。”
于是宫念慈站起来,也加入了起哄的队伍。
“老大,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选一个你最爱的发条语音过去!”
“你给每个人说句‘我爱你’,看她过不过来!”
……
最后祁臧简直被逼得拿出了手机,被逼得依次点开几个头像,打开对话框,都通过语音输入,说了一句:“我爱你,如果你也爱我,就来金柜KTV泗水店408号来找我。”
祁臧心说我养什么鱼啊,这一堆顶着漂亮姑娘头像的人,其实全部都是许辞的小号。
也多亏许辞做戏做全套,每个马甲连朋友圈都提前准备好了。并且还不是“仅三天可见”,他每个小号都足足做了一年的准备工作。
不仅如此,他还有好几个马甲是朋友圈的工作已做好,只是还没在祁臧面前扮演上的。
发完语音,总算把一帮人对付过去了,祁臧赶紧借口要去卫生间,去到走廊上,他就赶紧给“谢桥”那个头像发了条消息:[抱歉,别在意。他们喝多了瞎胡闹。你就当没听见。不用来。]
发完这条消息,祁臧就靠着走廊不动了。端着手机,目光下垂,他盯着手机屏幕,是在等许辞的回复。
他知道许辞今天也有应酬。
也不知道是不是头脑总算从案件里脱离,加上喝了点酒的缘故,被那么一起哄,他还真的有点想许辞了。这会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他的回复。
足足过了十五分钟,他总算收到了许辞发来的消息:[今天的谈判挺麻烦,可能会搞很晚。你早点回去,不用等我。]
血莺那边虽然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但祁臧不敢掉以轻心。[你在哪儿?我去接你。这几天我轮休,没事儿。]
许辞:[我在泗水街这边的云顶酒店。林景同可能会找司机送我。如果被他盯着,你我不方便见面。我不会有事。我最近跟林家走得近,四色花最近没来锦宁市。你在家里等我就好。]
来回把弄了一下手机,祁臧呼一口气,终究回复:[好,我在家等你。万事小心。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云顶酒店某卫生间里,许辞把两人的微信来回看了一下,便立刻清空了聊天记录。
之后他回到餐厅的包厢里。
一走进去,便看见林景同又在被人灌酒。
清丰这么大的盘子,现金流向来健康。
外人绝对想不到,林景同作为所有人眼中众心捧月的太子爷,为了给自己的电竞项目拉投资,还需要来陪酒。
但许辞是知道内情的。最近清丰要做空怀望科技,同时要做多清丰制药,再多现金都砸到了股市里。
相关证据,许辞和舒延里应外合,正在整理,不久后这雷就要爆出来。
思及于此,此刻看向林景同的时候,许辞的眼神也闪过一瞬的复杂。
林景同带来的两个挡酒特助已经□□趴下了。
现在总算轮到了他本人。
不过许辞知道他是不能喝酒的。一方面他有些酒精过敏;另一方面,他神经敏感,不敢喝醉,怕状态不好的时候会被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暗杀,所以他从来不碰酒。
眉头皱了好一会儿,终究在林景同不得不把满满一杯白酒端起来的时候,朝他走了过去。
“林总,等等——”
许辞走上前,径直握住林景同的手腕,从他手里夺过酒杯,然后转身笑着看向来人,“王总,见过很多次了,一直没喝酒喝尽兴过。我的罪过。我陪你喝。喝多少就可以。林总酒精过敏,要出人命的。你大人有大量,可放过他吧。”
“哟,谢总这么给我面子?哈哈哈……知道你是林总的得力助手,可你从来比林总还像林总,去哪儿都吊着脸清清冷冷的,上次老刘找你喝酒,好像还被你当面怼过?”
这位“王总”还真没客气,当即让人重新倒了三杯白酒递过来。
“谢总,怎么着?你喝下去,咱们这合同就算妥了!”
谢桥的“清高”与“傲气”,也是圈子里传遍了的。
但他也是真有本事,向来能让合作双方都从项目里得到最好的收益,一直以来大家虽然开玩笑说他那派头简直像林景同的上司,不过也都是真心钦佩他。
酒桌文化这种陋习,谢桥向来嗤之以鼻。大家都当他是文化人高材生,靠智商办事情的,没有真为难过他。
谢桥在应酬上从没喝过其他总的酒。
现在见他肯喝自己的酒,这在王总看来,还真像是单单自己独一无二有面子似的,还真就许下了签合同的事儿。
看到那三杯白酒,许辞略皱了眉,但很快干脆利落地端起一杯来。
“谢哥你——”
林景同叫住他,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几分担忧。
许辞转身朝他摇摇头,之后仰起头,将这杯白酒一饮而尽。
接连喝了三杯酒,许辞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明显应该是有醉意了。但他的眼神、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从林景同那里接过合同,他走到王总面前递给他,笑道:“王总,说话算话,签了吧。”
见许辞似乎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王总愣了一下。“哟,谢总海量啊。怎么着,再陪我喝一轮?”
许辞扬起手里的合同,面带笑意,但语气多了几分凌厉。“先签合同,然后我陪你喝个尽兴。”
许辞神情冷峻,语气凌厉。王总还真有点被唬到了。
当着那么多人许下了话,他也不是不痛快的人。再说这项目他也有收益,只是之前一直有点看不惯林景同,想趁机给他点颜色而已。
既然许辞都说要陪他“尽兴”,他借坡下驴,痛快签了合同。很快他的秘书却又倒好了酒,王总指了指那些杯盏。“谢总,请?”
·
这晚许辞几乎喝断片了。
他很少喝酒,酒量自然不好。
那三杯酒刚下肚,他就开始精神恍惚了。
他是靠着意志力挺过签合同的阶段的。
等签完合同,他心里的劲一松,顿时头晕脑胀,连杯子都端不起来。
不过尽管喝醉了,许辞还是努力维持着清明的。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锻炼出的能力。不论何时何地、处于什么情况,他都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好在又陪王总喝了几杯,林景同请来挡酒的新救兵就到了。
许辞放心地斜靠在沙发上小憩。等酒局总算结束,他坐上了林景同的车。
林景同开车,许辞坐的副驾驶。
之前许辞还好,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景同开车点刹车的时候总是很急,于是在车上没坐了多久就开始想吐。
他还有理智知道这是林景同的豪车,竭力忍住了。
恍惚间,他听见林景同道:“谢哥,想吐就吐,别顾及。我家有医生在。我带你回我那边。你平时也不喝酒。我怕你有事。”
许辞摇摇头,居然愣是忍了下来。
到后来他几乎晕厥了过去,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车开到了林景同的另一栋别墅前。然后他被林景同扶下车、送进别墅的卫生间里,后来他抱着马桶在本能地呕吐。他的大脑仿佛已经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
吐完许辞就失去意识了。
等他醒来,拿起手机一看,是凌晨三点半。
解锁后,许辞看见了祁臧发来的几条微信和未接来电。
为了以防万一,他的手机的通知消息全部设置成了不在主屏幕显示,祁臧的名字也做了额外的备注。
大概一直不见许辞回复,祁臧发消息的语气显得越来越着急。
不过两人有约定。
如果超过多少条消息、许辞还不回复的话,这表示他可能出了问题、手机可能被控制住了。为了避免消息外泄,祁臧那边不能再给他发任何消息、也不能打任何一个电话。
头依然晕得厉害,不过许辞脑子里浮现出了不久前祁臧发来的那句——“我在家等你。”
于是拿起手机,许辞给祁臧发了句:“有点喝多了,没看手机。我等会儿就回去。”
发完信息,把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再次清空,许辞走下床,推开客房门,再走到楼下,一眼看见正拖着行李箱的林景同。
林景同还得赶飞机出差,干脆熬了通宵没睡,此刻见许辞下来,不免诧异。“要喝水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辞摇头,想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林景同便道:“请王阿姨帮你换的。知道你洁癖讲究,这衣服是我没穿过的。不介意吧?”
许辞再度摇头。
林景同双手交握了一下,走过来,很认真地看向他:“谢哥,谢谢你。你又一次帮了我。我真的欠你太多了。”
许辞还是很恍惚,感觉面前林景同的脸都在摇晃。
他勉强站定,笑着道:“不会。你给我涨工资就好。”
醉酒的关系,许辞的声音不如往常那么清冷疏离。
林景同听罢也是一笑,然后道:“你这酒还没醒,怎么下来了?我扶你上楼睡觉吧?”
许辞仍是摇头。“我不要紧。你去赶飞机吧。我想回家了。”
“回家?这个点?”
“嗯。不是自己的床,睡不惯,你说得对,我就是瞎讲究。”
“我帮你叫回高管公寓的车?”
许辞庆幸林景同带自己来的是离云顶中心很近的、位于市中心的一栋别墅。否则,如果他回的也是高管公寓,自己还不方便堂而皇之地打车离开。
拿出手机,许辞点了几下。“我自己来就可以。你赶紧去机场吧。别迟到了。”
·
另一边。小公寓内。
祁臧十指交叠撑着额头,是一个颇有些焦虑的模样。
一开始联系不上许辞的时候,他焦虑的当然是许辞的安稳,于是迅速赶去了云顶酒店。找各服务员、保安一通打听下来,祁臧得知——
“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好像是喝醉了,另一个长得挺帅的小伙子扶着他坐上一辆兰博基尼,车开哪儿去就不知道了。”
如此,得知许辞没有出意外,祁臧本该不必再担心,他也确实默默独自回到了小公寓里。
可他根本没有任何回房睡觉的心思。整整一晚上,他要么在小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要么就坐在沙发上摆深沉。
中途他还特意去了一趟玄关位置,那里贴着他和许辞的同居守则,祁臧将它们一条一条、全都默默读了一遍。
里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不能喝酒呢。
许辞这算不算违反规则?
何况他喝酒就算了,居然还喝到别人家里去了……
祁臧忍不住在心里叨叨——这么多条款,全是许辞拟定的。按理自己也有权力增加几条,比如“忙完工作一定要回家”、“不许去别的人家里过夜,男人女人都不行。”
正默默在心里拟定着霸王条款,祁臧收到了许辞的消息——
他说他会回来。
祁臧一颗焦躁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
他终究是回到了沙发坐下来。
他本该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等待的,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间,胸腔里的一颗心就又越跳越快了。
祁臧几乎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他烦躁焦虑不对劲了一整晚。
好似只要许辞不回来,他身上这些毛病就全都得不到解决。
不知等了多久,期待已久的开门声终于响起。
祁臧立刻走向玄关。
玄关处的灯没有开,祁臧一开始看到的只是一个黑影,并没有看到许辞的模样。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祁臧立刻皱眉上前扶住他。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莫名其妙跳动过速的心跳,祁臧故意语带呵斥、板着脸说了句:“这是喝了多少酒?是不是违反规则了?”
然后祁臧听到了一声轻轻地:“唔……”
许辞这声音可太不对劲了。
祁臧“啪”得一下打开开关。
下一刻,许辞那红透了的脸,那双迷迷蒙蒙似乎搞不清楚状况的、晕着水光眼眸,就这么猝不及防一下子全都撞进了祁臧眼底。
“你——”
只出了一个音节,祁臧喉头一梗,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灯亮的刹那,许辞大概有点不适应,于是一下子眯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再睁开。
在他的视线里,祁臧的脸就那么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就仿佛一直活在记忆里的、连五官都快要模糊的人,总算走到了自己面前,让自己能再一次真切地看清楚、触碰到。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失而复得一样。
许辞醉得太厉害,这一整晚酒就几乎没醒过。
签合同的时候,他靠的是意志力,面对林景同靠的则是发自本能的戒心、以及多年训练出来的防备力。
直到这一刻看到祁臧,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觉得所有的防备、戒心,全都可以祛除了。
他不必再那么累了。
许辞彻底沉浸在了酒精的作用下,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几乎分不清八年前与八年后。
见许辞步履不稳,祁臧及时伸出手扶住了他,想把他带回卧室休息。
而就在被那只饱含热度的手掌拖住时,许辞恍然感觉回到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八年前,那张心形大床上,暗色调的灯光下,祁臧也是这样握住他的手臂,然后就吻了过来。
八年前许辞喝多了,记忆里的那一晚,祁臧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始终在晃来晃去。
八年后的现在,他同样喝多了。再次看到那双熟悉的、满藏着深情的眼睛,几乎不可避免地,许辞脑子里滑过了一个念头——我回到八年前了吗?
迷茫地抬起手,许辞的指尖轻轻碰上了祁臧的脸,就好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紧接着似乎是瞥见祁臧转身要走,他的手很快下落,放在祁臧的手臂上,捏起他一小截衣袖,然后攥住了。
仿佛他并不希望祁臧走远。
“小辞——?”
彻底沉浸到了八年前的幻梦里。
许辞似乎以为下一刻祁臧就要吻过来。
他将头轻轻后仰,然后缓缓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