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警官,抱歉。你这句话,我没听太懂。
“确实……那两台电脑都是我的,我承认。我也承认我远程操控电脑播放了水声。但是我没有想要杀害蓉蓉。这一切只是一个意外。
“祁警官,蓉蓉最近有些不听话,我只是想让她受到一些惊吓,然后能乖乖听我话。我没有想到她会死。我愿意为她的死承担责任。但我没有想要杀她。真的没有。我永远爱她。”
“真的。我永远爱她。你永远想象不到我有多爱她。”
审讯室里,明亮的灯光照见袁尔阳通红的眼眶,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情真意切,痛苦异常。说到情动处,那种痛苦居然不似作假,而真是发自肺腑的伤心。
不过这种伤心显然并没有夺去他的理智。他咬定自己没有杀人动机,没有设计杀夏蓉。
再到后来他就选择了沉默,说是需要见律师,后面的一切由律师跟警方去谈。
办公室内,忙活了许久的众人不由有些义愤填膺。
祁臧倒是鼓舞了一下士气。“人已经抓住了,也承认了远程操控的事。再者,虽然他咬死不承认,他没有否认知道夏蓉病情的事实,这点足够证明他‘故意为之’了。即便我们再查不到什么,后面还可以看检察官和律师的博弈。何况我们还能继续调查。查一查袁尔阳公司的情况,再把袁尔阳的亲戚朋友,挨个叫来问话!”
翌日。首先被叫过来的问话是袁尔阳的母亲刘丽萍。
“你怎么看待夏蓉搬出你们家的事?”
“她自己神神叨叨不想住大房子,偏要跑郊区去住,那现在出了事儿怪谁啊?我们又没欺负她咯!再说了,我跟她一点都合不来。她搬出去,我和她之间少些矛盾,她和袁尔阳也能相处得好一些。
“诶警官,我儿子绝对不是杀人犯。你们什么时候能把他放了?”
“不好意思,放不了。他已经承认对夏蓉采取精神控制。”
“不是,什么叫精神控制啊?身为女人,听丈夫的话不也很应该吧?是,你们新时代的那些观念,我听不懂,也不想懂!就算我观念落伍吧,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他教育教育老婆怎么了?”
负责审讯的柏姝薇翻了个大白眼。
极力忍住了回怼的冲动,她皱紧眉头。“说说颜巧巧吧。听说你想撮合她和你儿子?”
“是。”
“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吗?他俩家世天壤之别。夏蓉一点都不会来事儿,给我家带来不了任何好处。颜巧巧可不一样。人家千金大小姐,又喜欢我们家袁尔阳,我当然希望他俩在一起。”
“那你有逼夏蓉离开袁尔阳吗?”
“没有!我没当她面说过这种话!”
“你只对袁尔阳说过?”
“对。我希望他跟夏蓉离婚!”
“他跟夏蓉签署过婚前财产协议吗?”
“你、你什么意思?”
柏姝薇盯紧刘丽萍的眼睛,开口道:“袁尔阳跟夏蓉离婚,要分一半财产给她,然后才能娶颜巧巧。你不希望你儿子被分走一半家产,所以跟你儿子商量,干脆让夏蓉死。这是个很合理的推测。”
“合理个屁!”刘丽萍彻底没了贵妇的优雅,对着柏姝薇破口大骂,“我儿子绝对不是杀人犯!你们警察不要信口雌黄!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这么不好听,我一定要举报你!”
“请你如实回答,有没有签这样的协议?”柏姝薇一拍桌子站起来,再以强调的语气问。
“没有!没有签,那又怎么样?!”刘丽萍怒道,“夏蓉很听我儿子的话,而且她是那种一直视钱财为身外之物的人,说实话,虽然我一直嫌弃她,她还真不是为了钱和我儿子在一起的。就算让她净身出户,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我犯不着因为这种事儿把儿子变成杀人犯!
“你们可以说我虚荣势利,可以说我思想腐朽现在还讲三从四德,但不能认为我是法盲、是目无法纪、心狠手辣的那种人!”
观察室内,祁臧透过单面玻璃静静看着一切,收到柏姝薇发来的消息。“她被刺激得这么生气,好像还真没有教唆儿子杀人。”
祁臧通过耳麦指示:“没事儿,适当刺激一下,让她继续生气。情绪上头容易说实话。其他人同步找线索——”
话音未落,祁臧手机一震。
拿起来一看,是许辞打来的电话。
关掉耳麦,祁臧暂时离开观察室,回到了自己那间平时不怎么用的办公室,关起了门问:“嗯?什么事?”
“审讯进展如何?”许辞问。
“没什么明显的进展。不过应该能从他母亲这里问出点东西。”祁臧道。
片刻后他听见许辞说:“给你提供一个线索。”
祁臧笑了笑。“请讲。”
许辞便道:“还记得袁尔阳之前说,他和颜巧巧是在今年年前的一场酒会上认识的吗?我还跟你说,那个酒会我去过。我听见有人说颜巧巧主动去找弹钢琴的袁尔阳要微信。”
“对。这有什么问题?”祁臧问。
“袁尔阳进监狱的事情,已经有报道了,正好,我今天去找林景同汇报工作的时候,撞见秘书办公室的她们正好聊到这件事。听到她们似乎知道点内部,我也就装作无意顺口问了几句。”
许辞道,“特助提到,她当时在年前那场酒会上也误会了,后来跟颜巧巧秘书混熟了,才知道一些八卦——颜巧巧不是在那场酒会上才对袁尔阳一见钟情的。他们大概两年前就认识了。”
祁臧霍然站起来。“两年前?这么说,袁尔阳还真早就出轨了?”
“倒也不是。”许辞道,“按总助们的说法,颜巧巧是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她两年前就对袁尔阳表露过好感,也堂而皇之去他家拜访过。不过她是不肯当小三的……她跟袁尔阳提过,她说她打听了,袁尔阳的游戏公司经营得并不顺利,甚至他父亲的袁氏地产也面临很大的财务危机。她愿意提供资金援助,只要袁尔阳跟她结婚。”
“明白,多谢。只是我没想通……”祁臧简单给许辞讲了一下针对袁尔阳母亲刘丽萍的审问结果,“如果不是担心被分走一半财产,以夏蓉对他的听话程度,他完全可以让她同意离婚。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杀她?”
许辞沉默下来,大概也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道:“你继续审讯,我来查一下袁氏地产的财务年报等信息看看。袁尔阳那家游戏公司我也查查。”
跟许辞通话完毕,祁臧径直去了审讯室,与柏姝薇做了交换。
他一步步走到刘丽萍面前,问:“袁尔阳早就认识颜巧巧了,是不是?颜巧巧也早就去你家拜访过了。你们为了摆脱夏蓉,计划了两年?”
“没、没有!绝对没有!”
刘丽萍依然矢口否认,但表情明显比之前慌张了许多。
祁臧道:“我马上给你上测谎仪,把袁尔阳和颜巧巧的事情交代清楚。”
刘丽萍立刻道:“我不是法盲,测谎仪不能当证据!”
祁臧笑了。“它确实不能当证据,但它也有极高的准确度,来帮我们认清事实,进行下一步推测。与此同时,法院那边也可以酌情参考。给你一分钟的准备时间。”
“不、不用了。”刘丽萍豁出去了一般开口道,“是,他们之前认识。那又怎么样?可我儿子没有做对不起夏蓉的事情!人家千金大小姐也很有原则!他俩这两年没见过几面!”
·
另一边,许辞上网查起了袁尔阳父亲拥有的袁氏地产、袁尔阳自己游戏公司的相关情况。
袁氏地产是上市公司,财务年报的内容很详细,网上也有很多相关资讯。袁尔阳那家游戏公司倒是没有上市,年报不对外披露,不过国家信息信用网站能看到些基本数据,许辞查阅了相关信息后,再搜寻一下相关新闻。
许辞很快搜到了袁尔阳接受的一则采访。
那采访还是许多年前进行的。镜头里的袁尔阳显得很年轻、也很意气风发。他道:“现在还有很多外地人选择来锦宁市工作,房地产这块始终是可以做下去的。不过基于一些政策管控,再考虑到房价目前上升空间不高……我没有选择子承父业,而是想开拓新领域试试。我公司主力研发的游戏,是基于手机端的……”
末了,袁尔阳冲着镜头道:“这是我终身为止奋斗的事业。我相信它一定能取得巨大的成功。”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袁尔阳的游戏并没有非常成功,相反资金链出现严重问题,如果后续资金跟不上、公司破产,前期的所有研发投入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本他可以向袁氏地产求助的。那是他父亲的公司,完全可以为他提供资金支持。可这两年房地产行业不景气,袁氏地产更是投资失败,资金链依然有问题。
其中一则资讯尤其引起了许辞的注意——
清丰集团有收购袁氏地产的打算,已经请了投行和袁氏地产接触。
按清丰的习惯,会把价格打压到最低。到时候袁氏地产还是没钱,袁尔阳的公司大概率还是要凉。
这种情况下,袁尔阳似乎必须要通过与颜巧巧结婚的方式来保住他的终身理想了。
可正如祁臧问的那样——袁尔阳没道理非杀夏蓉不可。他为什么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
许辞合上电脑,轻轻阖上眼睛,按了下眉心,再抬眼朝窗外看了一眼。梧桐已经泛了黄,在风的吹拂下打着旋落上草地。掺杂着些许枯黄的青草起起伏伏,
极具色彩感的初秋,却让许辞想到了只有黑与白构成的琴键,继而就想到了那一页沾满了鲜血的十二平均律。
那一刻许辞心中有了某种答案。
轻叹一口气,他给祁臧发了微信,约他一起吃晚饭,顺便聊聊袁尔阳的事情。
晚上7点半,两人约在了市局附近的一家餐厅包厢内见面。
让祁臧有些诧异的是,许辞又把自己扮作了谢善。
“这是什么情况?”祁臧问他。
“晚上审讯带上我。我有以谢善这个名字办理的心理咨询方面的证书。你可以走个流程,说我是你请的特别顾问。我帮你们审问。”许辞道。
“所以你是想到袁尔阳的动机了?”
“大概吧。还不算确定。试试就知道了。后面还有什么进展吗?”
在对刘丽萍问过话后,祁臧今天特意请到了跟袁尔阳关系很铁的兄弟,这兄弟是跟着他一起创业的,两个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袁尔阳的这位兄弟同样坚持不认为袁尔阳会杀夏蓉。
他表示,当年夏蓉想和袁尔阳结婚,遭到了刘丽萍的反对。夏蓉怕刘丽萍觉得自己是看中了袁家的钱,主动提出要签婚前协议,如果两个人离婚,她不要一分财产。
后来是袁尔阳对他母亲下跪,并对母亲说绝不会签这种协议。
袁尔阳强势、决不妥协,刘丽萍这才不得不同意。
“所以,袁尔阳真的很爱夏蓉,他们之间可能出了点问题,但他绝对不会杀她,更不会为了钱杀她!
“警官你说的不错,我们公司是遇到点问题……可即便真走到要靠袁尔阳娶颜巧巧来解决问题的地步,夏蓉也可以理解的。她非常通情达理,也很在乎袁尔阳,她不会在袁尔阳最难的时候分走他的财产,也会为了成全袁尔阳的梦想而放手。他们完全可以好聚好散……
“真的,我了解夏蓉的性格。甚至,我其实几个月前找机会向她旁敲侧击过。她当时就说,袁尔阳很支持她的事业,即便遭到母亲的强烈反对,他也始终支持她继续谈她的钢琴,那么反过来,她也会支持袁尔阳的梦想。无论她会放弃什么,她都会支持,哪怕是放弃他们之间的婚姻和爱情。”
袁尔阳这位兄弟的话更是把大家弄糊涂了。
要不是证据就在眼前,他们都要相信,袁尔阳还真是个极其深情的人了。
后来警方把颜巧巧也请了过来。
这位美艳的千金小姐有着夏蓉截然不同的气质。
如果是夏蓉是不知人间烟火的仙,颜巧巧就是深入红尘的人间富贵花。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并不在公安局的问询室接受问话,而是在召开发布会,聚光灯全都在她身上的那种。
“是。我是喜欢袁尔阳。结了婚可以离婚嘛,大家公平竞争。喜欢的就要争取。我没觉得我有做错。再说,在他跟老婆离婚前,我也没跟他搅在一起呀?我只是提出,我可以帮到他,帮到袁家而已。
“这两年我跟他的接触并不多。当然,每次见面,我都会问他的决定,让他知道我的条件依然有效。”
“他很爱他老婆?嗯,这点我知道。不然你们觉得我为什么想和他结婚?以为我看上他的脸?我为什么不去娱乐圈包养更年轻的小鲜肉?
“以为我真看上他弹钢琴啊?他弹钢琴都是大学以前的事了。上大学他就开始为自己的事业谋划,兴趣爱好这方面是彻底荒废了。他那弹琴的水准,我可看不上。
“我看上他,还真是因为他和夏蓉的故事,现在深情的男人太少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那就不能放。
“你们大概不知道一件事吧,我听袁尔阳一个高中同学讲的。有次他俩和学校登山社的人去爬山,遇到泥石流被困在了一个山口。袁尔阳把自己的吃的喝的全都优先给了夏蓉。他愿意为了夏蓉去死。”
“此外,我听说过袁尔阳为夏蓉下跪、为她反抗家里的上上下下,也见过综艺节目上他对她百般照顾的样子。我觉得夏蓉有点像巨婴了,连喝口水都要袁尔阳去倒,她会拖累袁尔阳一辈子。夫妻是该互相扶持的。他们俩的关系很不健康,走不远。
“我没有使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我在袁尔阳面前也没有搔首弄姿,我只是给他一个选择,让他出于理智,从性价比去分析,谁当他的妻子,会带给他更大的好处。实际层面的好处。”
帮许辞盛了碗汤,祁臧道:“她这话把柏姝薇气惨了,明明想抢人家老公,还说得理直气壮,话语里还都是自己一点错没有。偏偏她说得有理有据,柏姝薇还不知道怎么反驳。”
许辞淡淡一笑。“要是知道袁尔阳这十几年来是怎么把夏蓉变成所谓的‘巨婴’,颜巧巧的表情估计很精彩。”
“那话说回来……”祁臧看向他,“你猜的动机是什么?”
“我猜,有一件事袁尔阳没有撒谎,所有人也都没撒谎。那就是他依然爱着夏蓉。”
许辞道,“证据之一,是那响了一整晚的钢琴曲。袁尔阳为什么不让孔大同干脆连夜带走那些电脑和音响,而非要留在现场,故弄玄虚地放一晚的钢琴曲,以至于我们会在第一时间把电脑作为物证扣下来呢?
“其实那不是故弄玄虚,也根本不是杀人手法里的一环。他为死去的夏蓉放了一整晚她最爱的那些曲子,是在为她送行。
“证据之二——夏蓉死的时候,旁边乐谱摊开的那一页是十二平均律。袁尔阳看到的第一反应是无法面对,这才会顺手把书页翻到了其他位置。
“改变了页码的乐谱书、响了一整晚的钢琴曲,都是袁尔阳爱夏蓉的证明。”
祁臧不解。“他如此爱夏蓉,为什么要杀她?”
“俗话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袁尔阳偏偏想要兼得。”
许辞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汤,汤匙与白瓷碰撞,发出了叮当响声,他垂着眼眸,低声道:“梦想的事业,夏蓉的深爱,他都想要。”
领悟了什么,祁臧几乎心下骇然。
他忍不住皱眉,看向许辞问:“你晚上想怎么审问他,让他吐露实话?”
“试试吧。看能不能让他崩溃。”许辞抬起眼,瞳孔黑得深不见底,他面无表情道,“他用心理学杀了夏蓉。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心理学的技巧,让他崩溃。
“高中时期的他愿意为了夏蓉死,现在不同了,至少他把梦想这件事摆在了夏蓉之前。但我们要赌一把,他还是爱夏蓉的。”
·
当晚。祁臧带着“心理学顾问谢善”来到市局,对袁尔阳安排了一场特别的审问。
袁尔阳一副不动如山的淡定模样,似乎咬定了警方拿他没有办法。
看着祁臧、柏姝薇走进审讯室,旁边还有个他不认识的“女人”,他也毫无所惧,甚至浅浅笑了一下,主动朝祁臧他们打了个招呼。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审讯室的门合上不久后,屋子内的灯忽然灭了。
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光亮与钢琴声。
那首钢琴声让他无比熟悉,是夏蓉原创的一首曲子。
“尔阳,我经纪人不是建议我出钢琴故事书来纪念我们的爱情吗?现在第一首曲子已经好了。我发布出去,大家都很喜欢呢。你喜欢吗?”
夏蓉的话言犹在耳。
并没有发现这回自己没有被铐上手铐,袁尔阳下意识循着琴声的方向转过身,这就看到了在夏蓉。
夏蓉不同时期出现在不同舞台的照片,开个人演奏会的录影,在真人秀里出演的片段……一一通过投影在白墙上出现。
看着看着,袁尔阳的眼睛就湿了。
抹了一把眼泪后,袁尔阳看到某个片段,却是又笑了。
那是真人秀的时候,他们在某个古镇里行走,袁尔阳给她买橘子,她不肯吃,要让袁尔阳先“试毒”。
袁尔阳尝过后骗她说不酸,夏蓉这才肯吃,哪吃那橘子把她牙都快酸倒,当即招呼了袁尔阳一记拳头,却被袁尔阳握住手偷亲了一口。
大屏幕上,夕阳下夏蓉羞涩的脸被照得红彤彤的,美得娇俏、格外惹人怜爱。
可是这样的笑容自己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袁尔阳脸上的笑容不见,终于又落下了眼泪。
就这样,屏幕一直播放了半个小时,袁尔阳也痴痴地看了半个小时,期间哭了又笑、又笑了又哭,他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到了下一刻,屏幕画面骤变——
夏蓉躺在血泊的样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袁尔阳立刻后退,后背重重撞上桌子,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钢琴曲还在继续,他不想看,转过了头,可投影跟着转动,这回在他面前摆放的是夏蓉尸体在解剖台上被切了“Y”字型的样子。
镜头继续给特写,她紧闭的眼睛、再也不会张开的唇、再也不会弹琴的灰白色手指……
再接下来是她被掏下来的,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心脏、肝脏、肾脏……
“呕——”
袁尔阳终于开始忍不住干呕。
许辞拿起麦克风在这个时候冷酷地开口:“你纵容孔大同留下……他在屋子里住了那么久,都没有对夏蓉做什么,你就以为他始终不会做什么,是吗?这是你的侥幸心理?
“可你知不知道夏蓉被他砍了多少刀?38刀。整整38刀。
“你又知不知道,他强|暴了夏蓉的尸体。她身下的撕裂伤又有多严重……”
“别说了!别说了!他妈的闭嘴!”袁尔阳骤然嘶吼出声。
“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杀了夏蓉,你把完全无法反抗的夏蓉献给了孔大同。”
许辞道,“你想她走在她喜欢的钢琴声中。这其实是你的心愿对吗?按照你的预想,也许那会儿夏蓉还没有完全死透,她的大脑也许还有知觉……那么你明白吗?她或许知道自己受到了怎样的侵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可完全无力阻止”
“我让你闭嘴!!!”
“我来告诉你,那38刀分别划在哪里。她左边第一根肋骨下方有一刀,伤口长达十厘米。那个地方,你曾经吻过吗?曾动情地触碰过,对吗?
“她的腹部的伤口最长,有二十厘米。不过因为那个时候已经出现了尸僵,伤口不算深……你知道什么叫尸僵吗?
“尸体已经出现了尸僵,可她身下的撕裂伤却如此严重……那么你能认识到,你深爱的夏蓉遭受了多么严重的侵害吗?”
“对了,听说你喜欢她的眼睛?要不要让我告诉你,尸检的时候,有一只蛆虫从她的眼睛爬了出来。她的眼皮现在轻轻一碰,就可以碎掉……
“夏蓉真是太可怜了。不过没关系,等凶案结束,我们会把她的脏器一一放回原位,然后将她被切开的身体重新缝合,你对缝合的针法有没有要求——”
“你他妈闭嘴!闭嘴!!!别说了!!!!”
袁尔阳双手握成拳,不断地砸向地面,不多时就砸得满手都是血。
“你爱她。”许辞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我……因为我爱她!我要跟别人结婚!我必须要和别人结婚,不然袁家会完蛋,我会失去一切……
“可我不想失去夏蓉。我不要失去我和她的婚姻。我不要离婚,我只想杀了她。这样她从生到死都只属于我。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你们满意了吗??!!”
泪流满面、几近崩溃之际,袁尔阳忽然又笑了。他跪坐在地上,弯腰笑了很久,然后说:“其实我是为她好。她离了我就不能活了。她没有生活常识,连怎么交水电费都不知道。她连泡面都没自己泡过!她什么都不会……她一个人怎么活?
“她死了才好。不然她一个人……太可怜了。我一想到我跟别人结婚后,她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守在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我就心痛难忍。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让她面临那种局面。我只能杀了她!
“我是为了她好……我这是在照顾她……”
“当然,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好。我妈说得对,颜巧巧说得对,所有人都说得对,我被夏蓉绊住了。我这辈子都被所谓的情情爱爱绊住了!她是我的软肋,她在拖我的后腿。没有了她……我才能过上更好的人生!
“佛家、佛家说得好啊,‘断爱近涅槃’!,断爱、杀妻……我这是涅槃、这是成佛的做法!哈哈哈……我斩断了心里所有的痴缠,我亲自拔掉我骨肉里的软肋……
“这样以后,我不会有任何羁绊、任何弱点了……我可以更好。袁家可以更好。
“夏蓉一死,再也没有人能够困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