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裂,破碎,毁灭,城市最后的遗存也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在了熔痕与废墟之间,可人们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天灾的遗祸还是怪物厮杀的残存,但这又确实将一段文明的结晶从现实抹去了,脆弱地像是白纸上的一叠铅笔草稿,只剩下一片被抹去后杂乱的橡皮屑。
祈祷是未知与恐惧前最无助的选择,神明不会显灵,魔鬼不会现世,也没有奥特曼或者假面骑士,只有灾难,只有怪物,只有人类在这片黑暗中苦闷地挣扎。
陈天武抱着他的姑娘,这位女武神早已不复记忆中的优雅与认真,像是一块破碎的镜子,倒映着弱小的自己。
或者说是“弱小的人类”。
他又抬起头,他还能看到远处那片火光,他能想象到那座城市的崩溃,他又听到了人们的哭号,那是伤痛,那是绝望,忽然一声咆哮刺破了天空,将所有人的心脏捏在了颤抖的一瞬。
只有时间还在盲目地行走。
3:04
“来!来!来!!!——”
倒塌的大楼化为熔钢,土地成为了炼铁的高炉,赤红的人形立在中央,像是神匠的铁锤,烧得通红,再狠狠地砸在了这片焦土上。
“杀!你死我活!!!”
炽焰的魔王矗立于大地之上,他在发疯,他渴求战斗,凶兽般残虐的厮杀似乎唤醒了这个幽灵的记忆,哪怕这只是一道历史的留影,也将这位曾经的狂王完美地复制在了这片大地之上。
苍白的皮肤化为了炽红,遮掩的假面也被灼焰覆盖,哀嚎是他战斗的喝彩,焚焱是他舞台的灯光,他的狂暴甚至强于律者,高高跃起,瘦薄的身躯却如同一道流星,以最强的姿态碾压而来!
好像就连声音都被燃烧了起来,黑暗的天空同时撕出了数道焱光的裂口!还有如天罚般炽烈的怒吼!
这是强大,这也是疯狂,力量是需要代价的,他能够成为与律者搏斗的战士,也可以成为纵横战场的狂人。这样的火焰是极致的愤怒,是无可奈何的疯狂,是茫然无措的绝望,这一切都被千劫化为了燃烧的柴薪,也包括他早已燃尽的生命。
可他的愤怒又能燃烧到几何呢?这样的愤怒能够媲美那曾经让一个大陆变为焚尸炉的【权柄】么?
同样的红色,同样的崩坏能纹,融合战士的【崩落】释放出的是他们压抑许久的怪物,但即墨只是【武器】。他生来就是武器,用来承载崩坏能的武器,可以是崩坏兽因子,也可以是律者核心。
他抬起了手臂,拧转的腰身像是弹簧,呼吸,发力,向着那从天而降的狂王砸出了这一记鞭锤,两极火焰的对撞就连空气都为之爆燃,这一次,就连斜立的建筑残骸也失去了最后的形体,彻底化为了一片坍塌的碎墟。
烟尘包围着赤红的狂王,脚下的大地再一次被暴力璀璨,道道碎痕裹挟着翻涌的岩浆,像是这片土地哭泣的脉搏。
又一道黑色挥开了烟尘,那是太过于纯粹的黑,如同戏剧中描绘的想象,从沙尘中渗了出来,露出了那可怖的真相。
千劫,即墨,这本应该是这片战场上仅存的二者,却在掀开这层尘烟后成为了不堪的异形,那曾经为人的名字成为了怪异的称呼。
这是爪子?还是手?即墨并不清楚,唯一肯定的便是“凶器”。脱胎换骨后彻底进化的躯体,以律者核心作为动力源的心脏,这或许就是上个纪元那群野心家最真实的目的,他们所研究的课题最终极的答案。
当然,这份对于未知的征服欲最终随着文明一同破灭。即墨,华,神之键都只是遗物,这场死斗或许也只是来自于过去疯狂的余音。
炽热的呼吸喷燃着,让他看上去更加狂躁,可他却并没有进攻,仿佛那燃烧的仅仅只是火焰而已。
“我好像想起来了。”
他似乎是在呢喃,即墨能听到那层熔岩铠甲下恍惚的残影:
“你是……那小子。”
就连他的声音都有些干瘦了起来,像是一块即将烧尽的柴,可很快,像是有什么攥住了这根柴薪最后的干壳,将他狠狠插入了狂暴的火堆中,甚至连下一个字都来不及出口,那癫狂的乱火就又一次窜了起来,将完整的话也一同烧了个干净,只剩下痛苦的怒号。那身躯如同灌满了油的马达,轰隆隆地响着,一团团火焰从他的神经烧起,窜出血管,那是血色的火,将躯体烧得满是疮痍。
时间好似静止,只有狂王的冲击焚烧着每一毫秒,人形的线条也被高温拉扯得扭曲,大地为之震颤,尘烟也在瞬间被点燃,轰炸几乎塞满了即墨的视线,那团人形的灾祸咆哮着砸来!
光、热,在黑暗中却成为了毁灭的使者,在这里只有即墨是唯一的一点黑,他静默地站在这里,抬起了手。
漆黑的火炎漂浮于甲胄之上,它并不狂暴,仅仅只是沉默地舞动着,向着那扭曲的方向,定在那仅存的空处,那赤红与寂暗的交界处。
即墨再看了一眼这个人,这个来自于过去的虚影,他是那么地真实,却又那么地虚幻,正如他以身为薪的火焰,飘渺在毁灭的终点。
癫狂就像是被打乱的操绳,只能看到皮影下那狂舞的人偶,从历史中回想的理智最终还是被恶意所吞噬,将这个可怜人进一步砸落向疯狂的深渊。
即墨探出了手,攀住了那砸落的星火,将这痴人最后的尊严钉在了溃散前的一瞬。
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控制,那么就只是被力量操控的野兽,与崩坏兽并无二致。
“呼……”
他听到了一声久违的叹息。
他看到了被黑色洞穿的胸膛。
他恍惚了一瞬,对上了面前那双安静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了那是自己的叹息。
“是你。”
历史的残片确实记录了过去的影子,他点了点头,抓住了即墨的手臂,似乎是要攥出什么来,但最后却还是拍了拍,垂了下去。
“有点冷了。”
他消散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