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雨的味道

星夜。

舍屋。

方桌。

油灯。

四个人。

“从我们醒来到现在,大概也有一百多年了吧。”

被尊称为伏羲的少女面色严肃,好吧,其实苍玄很少会做出严肃以外的表情。

“准确来说,是122年。”

即墨皱着眉,细细算着。

“那么携带有‘圣痕’的孩子们应该已经延续到了第二代了吧。”

丹朱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

“也可能是第三代了,小麒麟不就是继承者之一吗?虽然少典和附宝并没有出现‘圣痕’的显性表现。”

赤鸢坐在南面,托着腮,盯着薄薄的油灯。

她们每晚都会整理所得到的全部情报,并进行理性分析,因为在这样的时代,能够获取信息的方式实在是太少了,很多口耳相传的“传闻”大多被夸大,甚至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实际上,在她们醒来的时候,最原始的文明已经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了,而她们的醒来,带来了曾经的文明遗产和抵抗崩坏的火种。

可出乎她们每个人意料的是,这个时代的崩坏仿佛灭绝了一般,一百多年下来,仅仅只是在这片称为“神州”的土地上,四名战士连“崩坏”的味道都没有闻到过。

和平到,连战士自己都有些怀疑真实性。

也许就如即墨所说的一样,崩坏确实是与文明进度有关系,在这个时代,也许崩坏真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毕竟,没有人在这五万年中醒来过,对于那漫长的历史无人可知。

每一天,严肃到足以关系整个文明进程的会议都会在这里进行,与此同时首发

“二条。”

即墨把印着象形字的木牌子拍到了中间。

苍玄斜了一眼,只见对面的妹妹兴冲冲地探出了手,立刻甩出了两张二条:

“等一下,碰!”

“欸?姐?”

丹朱的手指僵在空中,手指底下的二条已经横在了自家姐姐的牌桌上。

苍玄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不知是白谁,又拍了张六条码在面前。

丹朱撅起了嘴,等着新一轮开始,扔了张雀。

“等下!”

苍玄又叫停,扔了两张雀出来,这个时候她面前的牌就剩五张了。

“姐你怎么又在碰啊!”

“手里有啊。”

苍玄冷笑一声:

“你们三出老千坑我,当我看不出来?丹朱即墨也就算了,赤鸢你也同流合污?”

左手旁的赤鸢手一抖,一张九条掉了出来。

“就是现在!自摸!”

此时此刻,苍玄的眼中写满了“钱”字,大喝一声,一张六条拍出:

“胡啦!”

“唉!——”

即墨一声长叹,手里的木牌一推,没一张字是一样的,饼条还缺一门:

“我怎么手气这么差啊……”

丹朱鼓着脸,把牌摔开,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即墨一脚,不过她也是一手烂牌,当然,纯粹是自己打烂的,她数学不好。

赤鸢也是暗叹一口气,翻开牌,离大三元只有一中之遥,那双红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即墨的一颗“中”上,再瞧了瞧即墨,又叹了一次。

“哼哼,就凭你们这点伎俩还想倒我这个庄家?你们三合伙的计算能力还没我强,快点,给钱!”

此时此刻,苍玄冷漠的小脸上写满了对一般等价物的狂热,首先,这名为“贪婪”的野兽就瞄准了即墨。

即墨的眼角都抽了起来,咬紧牙,手颤抖着摸进衣领,拿出那破破的布包时整个人都在抖。

“唉,钱啊钱啊,你咋就那么……”

还没等即墨心疼完,苍玄的小手就已经把那个小破包给抢了过去,往手掌里倒了起来:

“墨迹什么,你本来也剩不了几个钱。”

这么说着,几粒小小的贝壳滚了出来,仓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怎么才这么点,连个果子都换不起啊!”

“不都输光了嘛……我本来也剩不了几朋……”

“啧,”苍玄啧了一声:“你这么点都不够一朋。”

这么说着,她把布包收进了口袋里。

所以请不要理所当然地把钱包也收走啊伏羲大人!

“快点快点!你们也都搞快点!”

伏羲大人你的眼睛变得好奇怪啊!

“姐姐你变了,以前的你是那么的善良温婉……”

丹朱一边眼泪汪汪一边数着袋里的贝壳,一枚枚摆在苍玄的手里。

看着手里开始堆砌来的重量,苍玄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过,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的kev?”

赤鸢把自己的钱包交给了苍玄,她恐怕是牌桌上思考地最多的人了。

“我们刚醒来,阿墨你推测当时世界情况时,kev的表情有些奇怪,你们注意到了吗?”

“啊?”

即墨的脸上还停留着心疼:

“什么意思啊?”

“就像你当时说的那样,你,我,我们,醒来后,唯一知道的事情是记录仪上显示的五万年,但是,为什么kev在看到外界时的表情——”

“惊讶很正常吧,我醒来的时候看到外面那么安静也吓了一跳呢。”

即墨似乎没放在心上:

“就是啊,赤鸢,可能只是kev的脸抽筋了,再说大家的表情都很奇怪啦,你想得太多啦。”

丹朱苦着脸,晃荡着手里空了一半的钱包。

赤鸢伸手接过自己轻了三分之一的钱包,掂了掂,便塞回了衣服口袋里:

“可是……五万年,时间差实在太大了,可能存在太多的变数,可为什么偏偏——”

为什么偏偏,还能维持着这片适合人类生活的环境呢?

太多的疑惑萦绕在赤鸢心头,但是空那五万年对于她们中任何一位来说都是空白的。

即墨隔着牌桌,赤鸢此刻陷入思索的认真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即墨的眼神。

一道极淡的苦笑在即墨脸上闪过,没人发现。

“华——”

咚咚咚!

门敲响了,很急促。

即墨忙赶过去开门,就见一张胡须脸钻了进来。

“少典首领?怎么了?”

少典整理一下衣服,看上去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啊,稷先生,是这样的,有人告诉我说贵舍有异响,我就赶过来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啊——”

即墨让开身子,少典很清晰地看到了堆在桌子上的麻将,很显然,三名少女都没来得及把他们收起来。

“是这样的,我们在占卜。”

“占卜?!”

少典揪着胡须,肃然起敬:

“诸位大人还懂与鬼神沟通之术吗?”

“不不不,就是稍微算算,过几天会不会下雨。”

“哦!”

少典胡子揪下来一截:

“那么,明天是雨是晴?”

“这个嘛……”即墨偷偷往外望了一眼天空:

“大约是有雨的。”

“大约?”

“哦,是有雨的,让大家做些准备,不要染病了。”

“明白了。”少典带着敬意看了眼桌上的麻将:“几位为有熊氏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即墨拍着马屁送走了部落首领,关上门时假装抹了把汗:

“哇,不愧是部落首领,气场还是挺足的啊……”

抬起头,就见赤鸢捂着嘴偷笑,丹朱更是趴在桌子上抽抽,没有白天半点的威严,只有苍玄虚着一双死鱼眼:

“所以明天真的下雨?”

“真的,波纹云,估计午夜左右就下了。”

即墨把麻将牌装在匣子里,然后搁在了桌子下,站起了身:

“那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点睡。”

“哦。”

“那墨哥哥晚安啦。”

赤鸢站了起来,似乎有些局促的样子:

“我送送你吧。”

“好啊。”

门关上了,双胞胎坐在屋子里,你瞧我,我瞧你。

“姐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妹妹,但是——”

蓝眸子和红眸子撞在一起,异口同声:

““好急啊!都过了一百多年了还是这副样子真的好着急啊!这两个人真的是太墨迹啦!””

而在星光下,少年少女依旧并肩走在一起,和一百年来一样。

路上很安静,蛙鸣不断。

空气之间是稍稍有些尴尬的平静,但少年和少女似乎很习惯这样的平静。

没办法,都一百多年了,不知不觉,连尴尬和不敢说话都成习惯了,当年那一吻的勇气似乎烟消云散了一般。

即墨忽然站住了,转过头,那双黑眸子在月光下盯得赤鸢有些发慌。

“怎,怎么了?”

赤鸢理了理头发,她以为自己的头发乱了,或者是出现了其它的着装问题。

“……手……”

“嗯?”

赤鸢歪了歪头,她没听清。

即墨转过了头,手却探了出来,悄悄地抖了抖,这一抖,在月亮底下是如此地显眼。

“噗——”

连赤鸢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笑出来,也许是在笑他,也许是在笑她自己,也许,都在笑。

她轻轻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塞进他的手掌中,就像是钥匙切入锁孔,咔哒一声,悄悄地,将两人之间的心门打开了缝,心绪就这样游过手,悄悄缠在一起,在月光的温柔下,丝丝缕缕的都是静默的甜。

两个人,一双影,手牵在一起,脚下是朴素的土地,耳边是蛙鸣与溪流的悄悄,头顶是安稳的月亮,一切都亮堂堂的。

其实,下雨还有一个预兆。

是什么?

甜,能闻到天降甘霖的甜味,还有土地的甜味。

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幸福的,都躺在雨里面,散发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甜味。

所以,甜吗?

嗯,甜得能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