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均匀的呼吸以及汗液的分泌,林零渐渐能够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了。她逐渐慢下步速,最终结束了今天的晨跑,浑身上下都仅余舒快。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林零姐。”魏澄也停下慢跑的步伐,这点运动量对于她来说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很舒服,就是有点累。”林零很羡慕跑完这么远依然活力满满的魏澄,自己跑完一趟之后早就气喘吁吁,额上的汗也未必全是运动产生的,有不少都是虚汗。
“你多适应两天就好啦,”魏澄看到第一天的实践大获成功,对后期林零的恢复也就更加有信心了,“我每天都会来陪你晨跑,把你监督好的。”
“哦……好。”林零内心对晨跑这件事还是有一定抵触的。她内心原始的惰性促使她遇到任何情绪和压力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躲避或者强迫自己消化,而不是采取任何手段去排解内心的忧愁和烦闷。
她毕竟不想拂了魏澄的好意,而且没准克服一下根植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惰性,抑郁症也顺势好了起来。
除了每日必须达标的运动量,魏澄还要监督林零做另一件事——养成吃甜品的习惯。
“来嘛~尝试一下嘛!”在住院部食堂排队的时候,魏澄竭力劝导林零在自己的早餐里加一个糖包。
“不不不!我不用了……我不爱吃这个……”林零看见糖包,就像看到了食人魔似的,吓得直接后退半步,差点把过路人的餐盘给撞倒了。
“我请客,你就尝一口,赏个脸呗。”魏澄也不由她,直接抢先一步把她们两个人的早餐钱都给付了,“再帮我拿一个糖包,就放在她餐盘里。”
林零拗不过魏澄,只好委屈巴巴地端着餐盘离开窗口。餐盘正中的那只糖包,散发出一股甜中带着油腻的气味,熏得林零一丁点胃口都没有。
她们好不容易找个位置坐下,魏澄是吃过早餐才来的。她只是来盯着林零好好吃早餐。
为了不耽误魏澄上班,林零须要速战速决地结束吃早餐的流程。
刚刚运动完,委实没有什么胃口。林零最终只吃完了一直水煮蛋,连白菜蒸饺都只啃完了一半。
“糖包!”魏澄提醒道。
那么好吧。林零完全一副不甘不愿的表情,甚至这不甘不愿当中,还暗藏着一股悲壮的味道。她夹起糖包,咬了一口,之后就被糖包里包裹的糖心狠狠地齁到了。
“好了好了,不难为你了。”魏澄看到林零满脸的痛苦,也不忍心继续“折磨“林零了。
真的有这么难以接受吗?魏澄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就是各类甜食。中式点心里,她最喜欢像桃花酥、蜜三刀、糖包花卷这些能甜到她心坎里的美食;其他的蛋糕或是点心,她也来者不拒。
她自己也点了一份糖包,可是她就能把一整只糖包消灭光。相形之下,林零的胃口和食量,还是不怎么样。
顶多就是和前几天比起来,稍稍增长了一点。没准还是因为晨跑跑得饿了,才肯多吃两口的。
罢了,能比昨天多吃一口都叫有进步。魏澄不打算对林零过于苛刻。
慢慢来嘛。
……
第二天,魏澄还是清早就跑到0823病房门口,准时叫林零起床,“林零姐,该晨跑啦!“
林零很想迅速起身,可是昨天晨跑完以后,由于她不适应这种对于她的体质而言强度较高的运动,所以一醒来就浑身酸痛。
“我起不来。“林零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连脑袋也不露。
“林零姐,咱们得坚持啊。昨天才跑第一天呢。今天就不坚持了?我们难道要半途而废了?”魏澄尝试采取激将法,可是林零还是窝在被子里面一动不动。
“姐?林零姐?你没事吧?”魏澄轻轻戳了一下赖床不起的林零,发现对方只是蜷成一团,身体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腿疼。”被窝里的林零瓮声瓮气。
“那要不然这样吧。你还是先起床,我扶着你下楼拉伸拉伸肌肉,如果能够跑得动我们就跑,跑不动的话我就陪着你走两圈,也当是运动了。我们今天用来恢复恢复状态,明天继续再跑也可以。”魏澄松了口,林零才终于肯磨磨蹭蹭地起床了。
魏澄感觉自己应该还是盲目乐观了。林零的晨跑和甜食计划,实践起来还真是道阻且长。
今天陪林零走了两圈,后面林零逐渐感觉自己肌肉不那么紧绷酸胀以后,还跑了小半圈。
糖包林零是一如既往地不爱吃,换了奶黄包,还乐意多吃两口。
连续一周下来,魏澄每天来陪林零,晨跑和早餐一样不落。
魏澄几乎是每天掰着指头在数,林零每天进步了多少。她跑了多久的步,吃了多少甜食,心情有没有比昨天更平稳一点。
她得到的答案是,这一周以来,林零的进步还是很大的。
比起之前那次住院,还有一周前再次被送进医院的状态,林零看起来更加趋近于一个正常人了。
一个健康的、阳光的正常人,一个有能力为他人提供爱与能量的正常人。
“林零姐,我有预感,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院了。信不信?”魏澄通过了这一周的陪伴和观察,认为林零虽然在达成恢复这一项目标的时候会感觉到比较困难,但至少她是向好的,是愿意为康复而努力的。
“但愿吧。”林零是真的烦透了住院这件事。
“没有什么但愿,我倒觉得这件事是基本可以确定,而且很有盼头的。你最近已经可以逐渐地接受甜食了,并且你表现出来的情绪和状态还是蛮稳定的。很少有像之前那种……特别严重的症状了。”脸上都开始有血色和肉肉了,魏澄作为专业陪护很是欣慰。
总算是看出一线生机了。
那个阳光的、明媚的林零,这次也许真的能够复苏了。
林零点点头,她回忆着之前自己直接昏倒在办公区走廊的模样,问魏澄道,“我之前那个样子,是不是很恐怖?”
魏澄抬眼看到林零小心翼翼地问话的样子,都有些心疼她。
她担心别人看到她的样子产生恐惧厌憎的心理,她顾及很多人的感受,却唯独不把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当回事。
“怎么会……你放心林零姐,我们的状况没有人知道的。你就只是上班压力太大了身体不舒服,医生建议请假稍事休整而已。”魏澄宽慰着。
“Mariah应该是知道我的病的。”林零没有这么乐观,“你还记得我之前住院,因为擅自断药、没有睡眠,结果险些心源性猝死,还因为休克住进了ICU那件事么?就是因为我无意之中看到了Mariah转发到她自己朋友圈里面的一篇帖子,里面满是对抑郁症患者恶语相向的人。信息的冲击在撕碎我的三观和情绪稳定性,甚至导致我直接暗下决心偷偷断药,只求速死……她倒未必恶毒到想要我去死。不过至少我感觉,她是在蓄意刺激我,不想让我出院回到组里抢了她的风头。”
“……我记起来了,那时候你住在ICU,我和沈凝姐都担心坏了。那Mariah她知道这件事,不就会……有更多人知道。”恐怕早就全组都知道了。季筱和沈凝是一万个不对付,连带着也瞧不上林零。
她之前偶然听到文宣部门和新媒组主管的对话,也知晓了林零的病情,哪怕最近这段时间她在新媒组人缘不怎么样,只要她掌握了一些确凿的信息,想要散播,大家也不可能不约而同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听到看到了,这信息就绝不会是秘密。
“至少全组都知道我的这个病。他们看到了我发病……魏澄,我甚至都不想再回到灵感传媒去上班了。”林零垂下头。
抑郁症的病耻感往往是从患者的内心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是无法防止的。绝大多数疾病都会有外显的特征,比如发烧的人脸颊滚烫,脚伤的人行动不便等等。抑郁症却不同,除了大脑会发生一定的变化之外,身体的其他任何脏器或不会没法勘测出任何的异常。
这样一来,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抑郁症患者就是身体上也没什么毛病,生活明明可以自理,却会被情绪轻易击垮,“没病还天天吃药,时不时情绪崩溃的弱者”。
“我有抑郁症”这句话,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启齿的事情。
林零把这件事告诉过父母和管津文,还有沈凝、魏澄这两位好友,除此以外再无他人,并且向来要求知情者严格保密。
她就是饱受病耻感折磨的人。在她第一次住院之前,她连“因为抑郁症而住进了医院”这件事情都无比抗拒,甚至根本无法接受现实。
“林零姐,我们不怕。你一定会康复的,到时候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一定会付出应付的代价的。”魏澄一想到林零如今这副模样,也有季筱在背后推波助澜,就气不打一处来。
都说恶人有恶报,恶人自有天收。这些所谓的玄学,真的会成立么?
话说回来,季筱最近还真是过得不怎么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