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若说世上有哪个为人子女的不思念生身父母,也大多是绝无可能的。
聿沛馠更是瞻怅久之,望断白云,悉数着尘世间究竟在何处藏存着这个名唤“三花庄”的村子。
“爹娘......”提及爹娘,聿沛馠黑色的眸子里盈盈凝结着哀怨与思念,但转念一想,语气又硬了起来:“这与爹娘有何关系,你辱骂师父,是为大逆不道!”
“师父?怎么,你要认这道貌岸然的弑父杀母的凶手为师父?!”
聿姵罗原本按照褚锦心之言,谨慎不将三花庄的秘密吐露给聿沛馠,但依照聿姵罗这桀骜霍烈的性子,终究在爹娘死因的事情上难以自持。
聿沛馠眼神游移,一脸恍然迫切地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的爹娘都不在这世上了?!都死了......”
聿姵罗瞪大了乌亮炯炯的眼睛,死死盯着聿沛馠,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死了,他们都死了!你是聋了吗,我说爹娘都死了,都是被殷昊天害死的!”
“怎么会!这不可能!那可是你我的爹娘啊,你出言诅咒是为不孝!”
聿沛馠的眼睛干瘪失神,身体颤抖起来,脚下发软,后挪着身躯,抗拒着聿姵罗所言。
“呵呵!”聿姵罗目光挑剔地审视着聿沛馠,咄咄逼人道:“为何我说的话你从来不信,偏偏那些与我敌对之人所言,你确信不疑!”
“我无法相信!你说师父害死了爹娘,可爹娘皆是三花庄里的白丁俗客,这等粗野庸俗之人对师父有何厉害关系,师父何故会害死他们。今日你若不将事情始末尽数道来,即便你我同胞,我也不会容你!”
大是大非面前,聿沛馠还是思路清晰,明白晓畅的。
“我就知道你断不会相信,索性跟你说个明白。我就问你,遥瞻当年你、我、寰宇、遥兲四人出生于三花庄中,自有爹娘疼养,殷昊天为何偏要将咱们四人带回阆风将养起来?”
“或许师父认为我等四人与修仙习道有缘,天资斐然。”
“聿沛馠,我怎不知你竟还如此天真烂漫。这全天下群山连绵,千沟万壑,为何殷昊天偏偏寻去了羊肠鸟道间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
“你也无需冷嘲于我,若是你知道,便索性一气道出,也免得我猜来踱去!”
“好!”聿姵罗应声道:“多年前我等四人降生,正逢殷昊天之妻天香夫人血虚难产,急需新生胎儿心头之血,以生灵之气来温补血气。但殷昊天碍于自己闻名遐迩的凛然正气,不好留下滥杀无辜、涂炭生灵的恶名,于是便有意寻了一处僻静避世之所,那便是三花庄。”
聿沛馠道:“这你可说不通,师父若要以我等四人的血肉入药,又何必悉心栽培我们至今。”
聿姵罗道:“只是殷昊天他未能想到,带咱们四人回到阆风山后不久,天香夫人便已亡故,只诞下一个女婴,气虚血亏,将养难活,虚不受补,故而才会将女儿圈禁藏起在阆风灵台,不容世出。”
聿沛馠嗤笑道:“纯属无稽之谈,这种编排出来的鬼话,究竟是谁告诉你的?!你竟也能尽信!即便揽月虚不受补,用不到了咱们的心头之血,那师父也无需呕心沥血培养你我,索性将四个孩子再送还三花庄便是了。而且师父也无需杀死我等的爹娘!”
聿姵罗道:“殷昊天这等道貌俨然的虚伪之人自然没有亲自动手杀害他们,但爹娘却的确因他而死。当年殷昊天打着互利交换的幌子,去三花庄里骗走了爹娘怀中刚出世的咱们,说是可以以长生不死之术作为交换。”
“那结果呢?”
“结果便是,三花庄里的人的确获得了长生不死之术,却偏偏活得生不如死。殷昊天为防村子里的人将自己的丑事张扬出去,便施展了术法,以一条环村之河将村子围绕起来,实为圈禁。但凡想要越过那条环村河离开村子之人,便会憋气咳喘而死,永远别想将村子里的秘密带到外面去。”
聿沛馠道:“你还是未言明,为何说爹娘是被师父杀死。”
聿姵罗凶狠愤怒的眼神霍霍在聿沛馠的脸上打转,以尖利着声调,说道:“殷昊天为人谨慎缜密,为了不泄密,不仅设置了那条环村河阻挡村民出村,还施展了狠毒的咒法,令村民们断子绝孙。而你我的爹娘聿氏夫妇,便是因你我离去而悲恸不已,为了能再孕育子嗣才冒险闯出那条环村河才,最终导致了咱们的爹窒息难行而死,咱们的娘怆地呼天,绝望自缢而亡......”
聿沛馠一直紧盯着聿姵罗的眼睛,怒火炙热,射着凶猛的光,好似现下便要吃了殷昊天一样。
聿沛馠了解聿姵罗,以她此刻的状态看来,聿姵罗并未说谎,必是将何人告知于她的来龙去脉照样一应道出。
聿沛馠听着聿姵罗所讲,眼中不免也有冰棱之花闪烁。
若爹娘死的如此孤寂凄冷,换作自己,也定然无法原谅杀人元凶,尤其那人若是他们一直崇仰的师父,爱恨之间反而更加扭曲凶暴。
聿沛馠又问道:“这不过是你的道听途说的空心架子,谩辞哗说谁人不会,我也能够面不改色的自圆其说。所以你这些言辞皆是从何人口中听来,那人又可有凭证?”
聿姵罗道:“我又不是懵懂无知之人,自也有分辨之力。你不是问我为何一直同褚锦心交往甚密吗?若不是巧遇锦心,又通过她拜识了君山派的褚掌门,你我怕是要中了殷昊天的奸计,一辈子困顿迷中,为他所用却不知爹娘亡故的真相。”
聿沛馠恨道:“我就知道这个君山派来路不正!竟为了拉拢你而东诳西骗,撒下弥天大谎!除非他能拿出铁证来!”
说着,袖袍下青荧之光跃动,飞景剑被聿沛馠祭出在手。
聿姵罗眼中如闪电雷劈,道:“褚掌门本人便是活生生的铁证!”
聿沛馠鄙视道:“这等龌龊脏人竟为了对?华派狐媚猿攀,不择生冷的构陷师父,瞧我亲去与他对质!”
聿沛馠握在飞景剑柄上的手指已绷地紧紧的,暴涨的紫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一鼓一鼓地似要一触即发。
聿姵罗闻此言后,身体骚动不宁,尖利着声音力阻道:“你休想,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伤及褚掌门!”
“他究竟是给你施了什么蛊惑邪佞之术,竟然令你倒行逆施,泾渭不分!”
“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索性与你直说了罢,褚君山便是那三花庄的村长!是他被殷昊天欺骗,而以全村人接绍香烟、繁衍后人的未来做了交换!如今一身病骨垂危,咳喘不断,也便是因勉强走出环村那条被殷昊天施下术法的河所致,自此后留下的旧疾!”
“什么?!什么......”
“而且你绝对不能伤他!正因我和褚锦心一见如故,情同姐妹,锦心才将我引荐给了褚掌门。还是褚锦心无惜齿牙,不断在褚掌门面前为我多番美言,褚掌门终于答应我,在?鼓盟会之后亲自带我一同回趟三花庄,去看看爹娘生活的地方,以及祭拜一下爹娘的坟冢。”
“爹娘的......坟冢......”
提及生身父母,聿沛馠眼里锐利警惕的光芒消散,变得深沉怅惘起来,目光盈盈,如同陷入梦境,沉浸在远方深深的汪|洋大海。
“褚掌门还说了,究竟他口中所言是否属实,只需到那三花庄里一瞧便知,定然是无法招摇撞骗的!”
“......”聿姵罗振振有词,聿沛馠疑信参半,真假难辨,但袖袍下的青荧之光已然不见,飞景剑消逝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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