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乾19年春,二月十九,对于库和县明南镇枯水村的百姓来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一天。
对于大雍来说,亦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一天。
那天快晌午的时候,一男一女带着一子一女慢慢进村,男人很高大,挑着很大的一个担子,胸前挂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高高的背篼。
女子温柔甜美,眼角眉梢都是坚毅和镇定。
背篼看着很轻巧。
身边的女孩儿也背着一个小小的背篼。
韩巧轻轻呼出口气,“前面就是枯水村了。”
蘅毅嗯声。
他胸前的阿耀激动的手舞足蹈,“到了,到了。”
一岁多的孩子,聪明伶俐的很。
一双黑葡萄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被积雪掩盖着的延绵群山,一望无际。
小村子更是被积雪覆盖着,看起来好小。
然后说了句,“好烂,好穷。”
“爹,咱们回去吧,这里没饭饭吃啊。”
蘅毅闻言没说话。
韩巧笑出声,“咱们从下马车开始,就回不去了。”
“……”阿耀顿时愁苦了脸。
曾琴儿忙拿出一个罐子,摸出一颗薄荷糖喂给。
“姐姐真好,姐姐也吃。”阿耀瞬间又眉开眼笑起来。
曾琴儿笑,却没有吃。
她背篼里还装了几罐,也知道来了这里,要一年后才能回去,得省着点吃。
她要是吃了,阿耀就没得吃。
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阿耀,她可是受了很多人嘱托,要照顾好阿耀。
以命相护。
韩巧摸摸曾琴儿的头,“琴儿为什么不吃?”
都知道这次来枯水村,一开始日子不会好过,但曾琴儿还是义无反顾的跟来了。
“我还不太想吃,太……。娘!”曾琴儿甜滋滋喊娘。
为了来这枯水村,他们提前学了这边的土话。
就是有些不顺溜,但是能全部听懂。
“嗯,走吧。”
三人鞋子都已经湿透,还饥肠辘辘,口干舌燥。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都过过好日子,巨大的落差之下,还真有些焦躁。
但为了蘅毅能够顺利拜师疯子扬,再苦再难,都得咬紧牙关。
而一年之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枯水村一共九十三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泥土墙、茅草屋。即便是村长家,也没有住上青砖瓦房。
一家一家相隔不远,也有相近的人家,好在都有个院子。
到了第一户人家,韩巧上前去敲门。
“咚咚咚。”
“谁啊,来了。”妇人的声音传来。
很快门被打开。
妇人看着面前的一家四口。
男子高大俊逸,女子温柔端雅,带着老虎帽的男娃粉雕玉琢,跟在身边的女孩英气逼人。
“你们?”
“大嫂子,可否讨口热水,顺道借你家灶房煮点午饭。”韩巧温声道。
是库和这边的土话。
虽不顺溜,但能让人听懂。
“你稍等,我去问问。”妇人顺手关上门。
去找自己家公公婆婆。
很快门被打开。
一个满脸沧桑,满头白发,面色枯槁的老头开了门。
老头看着面前的一家四口。
四人模样都极好,最主要是他们身上的穿着,虽然布料一般,但看着蓬松,显然里面是新棉花。
浑身上下没有一样配饰,但他们眼睛晶亮,没有丝毫愁苦之色。
又带着孩子,说着不太流利的库和土话……
应该是外乡人,进了库和之后才学起来的。
这种人要么是出来逃难,要么是出来避祸。
不管是那种,都不要结交的好。
“真是对不住,家里正在做饭,没有空锅了。”
“没关系,打扰了。”韩巧道。
告辞后牵着曾琴儿、与蘅毅去下一家敲门。
如此敲了十几家,几乎整个枯水村都知道村子里来了一家四口,挨家挨户敲门想借口锅烧点吃食。
其实谁都知晓,他们可能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
一顿饭或许还行,这一家四口,要是常住……
可招呼不起。
而且他们也怕这一家四口前来避祸,是有仇家的人,万一招来祸事……
所以招呼不起,也不敢招呼。
“只剩下最后几家了。”韩巧道。
深深吸口气。
阿耀从一开始的欣喜期盼,到现在的垂头丧气。
他还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收留他们?
韩巧又敲了三家,还是被拒绝。
从村头到存尾,都是拒绝。
甚至都没有人问他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自己是否有粮食?
全部都直白的拒绝,然后关门。
“还有两家,如果再没有人留我们,我们只能随地搭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或者是找个山洞了。”韩巧道。
如她所说的,还真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们。
最后一户人家老妇人要关门的时候,韩巧忙问道,“婶子,这附近可有山洞?”
“……”
老妇人犹豫片刻,才伸手指了指,“那地方倒是有个山洞,只是进山的路已经被大雪覆盖,根本去不了,而且那地方还是悬崖边,很危险的。”
韩巧、蘅毅顺着妇人指去的地方看一眼。
半山腰的位置,他们确实不会去。
带着孩子呢,不可能去冒险。
大不了就在山脚下砍木头搭个棚子,反正他们带着柴刀和黑油布。
也是怕下雨没个地方安身。
“婶子,这附近可有倒塌或者是没有人居住的房屋?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想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
老妇人看着韩巧一家四口,朝山坳里指了指,“那里面还有一户人家,但是……”
老妇人说完欲言又止。
韩巧让曾琴儿倒了几颗薄荷糖给她,“婶子,那户人家可是有什么不妥?”
老妇人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糖。
赶紧伸手接过,都舍不得自己吃,才说道,“那山坳里住着咱们村的一个老姑婆,命苦的哦,早年被亲爹卖去做丫鬟,好不容易赎身嫁人,丈夫死了,被婆家撵出来,哪里知道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就回我们枯水村来安家,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娶媳妇后也有了孙女,哪里知晓儿子、儿媳进山砍柴遇上猛兽,连尸骨都没有找回来。又辛辛苦苦养大孙女,招了女婿上门,哪知道那孙女婿天打五雷轰的,竟卷了家当想要逃走,孙女去追,摔河里淹死了,留下一个才满月的曾孙子,这几年日子可真是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