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日,刺绣大赛如期举行。
苏知鱼出门之前,先喂苏町地吃了药,看着苏町地睡过去,才动身出发。
自从陆时行来到苏家后,有他这座战神坐镇,谁也不敢来苏家闹事。男人穿戴完毕,骑上马,领着人,送苏知鱼去比赛地点。
这次的刺绣大赛,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选手。
苏知鱼之前让管家调查过他们,大部分皆是些熟手,还有一些新手。
刺绣大赛要求,绣娘们以一月为期,在绣楼内绣出一幅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一月内,不出不进,若是要出恭,绣楼内也置了恭桶。
如果是要睡觉,绣楼后面也安置了简易床榻,这都是怕绣娘们分心,也是为了比赛的公平。
“妹妹,你真要去?”临走前,苏妙玲不放心,也跟着苏知鱼上了马车,“连个丫鬟也带不进去,你一个人成吗?”
“我有手有脚,不会饿死。”苏知鱼觉得苏妙玲的担心是多余的。
“妹妹,你到底绣的什么?”别说苏知鱼练习下来的绣品了,就连她的绣样,苏妙玲也没见过。
苏妙玲清楚的知道苏知鱼参加这次刺绣大赛是抱着怎样的必胜决心,因此,她十分担心。
苏知鱼在刺绣上面确实有天分,只是她这么多年了都疏于练习,虽然好歹勤能补拙的练了小半年,但哪里比得上人家绣了几十年的。
看着面前一脸担忧之色的苏妙玲,苏知鱼安慰她道:“姐姐,凡人跟天才是没法比的。”
苏妙玲:……看来是她担心过度了。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苏知鱼出来的时候,天更冷了。
苏州的雪总是轻又湿,冷飕飕地贴着面颊,然后化成水,往衣领子里面淌。
苏知鱼打着哈欠,身边的陆时行撑着伞,将她从绣楼里接出来。
“怎么样?”男人低头询问。
苏知鱼累得眼下泛青,可还是大言不惭道:“独占鳌头。”
评委们需要花费一日时间对这些绣品进行分类点评,然后选出最优秀的。
这一日,绣娘们是不能离开的。
因此,绣娘们出来后就都等在外头。
陆时行将添置了炭火的手炉递给苏知鱼,然后又帮她披上大氅。
两人一齐在外面等着。
天从明到暗,再从暗到明。
似乎是绣品太多,因此比去年多花费了一段时间。
绣娘们都有些等不住了,幸好,有人送了吃食和被褥过来。
翌日晨曦初显之时,结果终于出来了。
一路说大话的小娘子盯着从里面出来的人,忍不住下意识攥紧了陆时行的手。
说到底,她还是紧张的。
男人反握住她的,用指腹捻了捻她的手背,表示安慰。
几百上千幅绣品,被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一幅。
拿着这最后一幅绣品的中年女子站在石阶上,垂眸看向众人。
大家翘首以盼。
苏知鱼也忍不住跟着吊起了心。
“此次刺绣大赛的第一名,乃是这幅‘苏州夜景图’。”
中年女子将手中刺绣图摊开,一幅苏州夜景图跃然其上,引得众人惊呼。
苏知鱼的脸上露出笑意,她朝陆时行道:“我的。”
男人伸手替她拨去颊边碎发,低低应一声,“嗯。”
“等一下!”突然,人群中有人提出质疑。
“这‘苏州夜景图’确实绣法精妙,可选它为第一,我却不服。”说话之人是上届的第一名,也是苏家绣坊在苏州城内最大的竞争对手,郑家。
郑家娘子与苏知鱼一般年岁,她歪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苏知鱼,然后突然抬手指向陆时行,“怕不是某些人生恐什么侯爷降罪,故意给某些人开了后门吧?”
男人眯眼,脸上显出明显怒色。
苏知鱼抬手挡住陆时行,自己向前一步,冷笑道:“我苏家绣坊要获胜,还需要什么后门,用脚指头都能赢你们郑家。”
“苏知鱼,我劝你不要说大话了,你这幅绣品虽然确实精湛,但还真当不起第一名。”说完,郑家小娘子突然冲进绣楼,然后将自己的那幅绣品拿了出来。
“这是我绣的,大家看看!”
两幅绣品被摆在一起,不管是从构图、阴影、色彩还是刺绣针法上面来说,确实不相上下。
“确实。”
“我也觉得有失公允。”
听到众人的评价,郑家小娘子抬头看向苏知鱼,满脸挑衅,“苏知鱼,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苏知鱼摊手,“我无话可说。”
“果然,”郑家小娘子毫不掩饰脸上嘲讽之色,“你别以为自己有了个什么侯爷未婚夫,就能一手遮天制造黑幕。”
众人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场面有些失控。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过来参加比赛,却被黑幕了。
“我要求重新比赛。”郑家小娘子的话刚刚说完,那边一直没吭声的评委突然打断她道:“不必了。”然后,她朝郑家小娘子招了招手。
郑家小娘子满脸不耐,“做什么?”她可不会给这种只知道讨好什么侯爷的人什么好脸色看。
这些人根本就不配当评委。
“你过来看看。”评委再次出声。
郑家小娘子不明所以的过去,然后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面色一白,连手里的绣品都拿不住了。
站在台下的看客们不明所以,纷纷伸长了脖子,有些还在叫嚷着要让这些评委们下台。
“郑家小姐,怎么了?”
“是啊。”
“我,我输了。”郑家小娘子面色煞白,看向苏知鱼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位郑家小娘子从出生开始,就被苏知鱼处处压一头,直到她会捻针,才找到了自己生命意义所在。
苏知鱼懒,刺绣这样的苦活计她做不来。她郑家小娘子做得来,也只有在刺绣这方面,她能胜过她。
可现在,郑家小娘子才知道,有些人,你天生就是无法超越的。
如苏知鱼所说,她是个天才。
当然,天才之所以被称为天才,也是因为她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心血,所以才能裹挟着天才的光芒,出现在人群之上。
随着冬日暖阳从云层之中照出,评委手中的刺绣被她小心翼翼地翻转过来。
苏州夜景图的背面,也是一幅完完整整的,苏州白景图。
一幅夜景。
一幅日景。
竟同时出现在一幅绣品上!
“这,这难道是绣了两幅绣品粘贴在一起了?”有人质疑。
“不,”评委道:“我们已经检查过了,是一幅。”
众人听完,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呢?
一般来说,他们绣完之后,背面都是凌乱的线条,根本就不可能成图。
就算是成图了,怎么还可能,不一样呢?
如果这并非两幅绣品黏合在一起,那么要将这两幅绣品同时表现出来,要花费多少心血?这真的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苏知鱼勾唇,提裙,她一如往常般,昂首挺胸,踩着石阶缓慢走到评委身边。
她漂亮的指尖已磨出茧子,可她眼中的光却越来越亮。
小娘子轻轻抚过绣品,然后微微扬高下颌,冬日暖阳落到她的眼睫上,像蕴着光的青山。
“这是双面绣。”
“是我们苏家绣坊重新开始的。”
苏知鱼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她拿着自己史无前例的双面绣,出现在苏町地面前的时候,这位经营了一辈子绣坊的男人竟然哭了。
他错了。
他差点亲手折断了自己女儿的双翼。
“爹,我做到了。”
“好,好。”苏町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精美绝伦的双面绣,脸上带笑,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苏知鱼跪在那里,听到周围响起悲恸之音。
她俯身抱着双面绣,被陆时行揽进怀里。
阳光彻底破开云层,照亮整座苏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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