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入住公主府,苏知鱼跟着那女婢左绕右绕,直到一处看起来就十分荒僻的院子里,一看就是临时打扫出来的。
厢房简陋,女婢敷衍,苏知鱼完全没有享受到一点公主府的纸醉金迷。
她略有失望,还不如她自己的院子。
午膳没吃,晚膳也没有,茶壶里也没水。
苏知鱼提着空荡荡的茶壶,头一次自己出门打水。
仙女都是水做的骨肉,半日没喝水,苏知鱼这朵娇贵的花骨朵儿就要渴死了。
苏知鱼对公主府根本不熟,她胡乱兜了一圈,越走越偏。
其实平日里公主府还没如此懈怠,主要是今日常乐长公主出了事,人都往一个地方跑了,所以整座公主府才会显得如此清冷。
路太黑,苏知鱼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她瞧见前面奔过来一个丫鬟,慌里慌张的样子,朝她的方向冲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活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哎……”
苏知鱼张口唤她想问路,没想到那丫鬟眼睛长在后脑勺上,直接朝苏知鱼撞了过来。
“啪嗒”一声,茶壶碎裂,苏知鱼扑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太疼了。
连骂都骂不出来了。
丫鬟也摔懵了,并且十分不凑巧的脖子直接磕在碎裂的瓷片上,划出碗大一个口。
四周很黑,苏知鱼没察觉到异样,她本就娇气,平日里破个小口子都要大惊小怪,别说现在狠跌了一跤。若是放在苏州的家里,立时会有一大堆嬷嬷、丫鬟冲上来安慰,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声蛙叫,仿佛嘲笑她似得。
连个丫鬟都欺负她。
“呜呜呜……”苏知鱼没忍住,伏在地上哭。
她想到烧毁了一大半的绣坊,想到只剩下一小块的“吴道子”裙,想到这个陌生的公主府,越发委屈。
四面黑暗笼罩,虽是夏天,但苏知鱼只觉心中发寒。她心中委屈,当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来。
她想回家,她想她爹了。
女强人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如果不是柳长风突然背信弃义,她早就与他完婚,待在金堆玉砌的院子里,躺着让人伺候了,哪里会来这黑漆漆的公主府受冷落。
她苏知鱼活到现在,什么时候不是被人捧着,纵着,放在掌心里宠着的?
小娘子越想越伤心,如斯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可怜至极,恨不能让人掏出心肺来哄她。
“啪嗒,啪嗒……”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苏知鱼眨了眨眼,透过朦胧视线,她望见一点微光。
男人一身黑衣,戴着面具,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从拐角处行来。
面具?
.
公主府内有人下毒,陆时行第一时间调动自己在公主府内安插的暗线,找到了下毒之人。他追踪到这里,却不小心碰见了一个趴在地上哭泣的娇小姐。
还有一个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下毒者。
男人袍踞轻动,手里提着的琉璃灯在他四周撒下一圈淡黄色的温暖光色。
他抬脚,从苏知鱼身侧路过,朝那下毒者走去。
等一下,路过?
正仰头等着男子做出点什么动作的苏知鱼呆在那里,下意识伸手扯住他的袍踞。
“我摔倒了。”小娘子那两根纤细素白的手指用力扯着陆时行的袍子,揪出一朵漂亮的小花来,小娘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居然不管我,先管她?”
陆时行:……
男人垂眸,银制面具下眸色淡然。
虽然苏知鱼基本什么都看不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从这张面具上看到一句话:我该管你?
“十两银子,扶我起来。”
陆时行:……
谁能想到,堂堂侯爷,居然会为十两银子折腰。
苏知鱼搭着男人戴着手套的手,借着他的力从地上站起来。
虽然隔着一层手套,但陆时行明显感觉到小娘子的手指柔软细腻,轻轻一捧,像初绽的花。
“你这料子好粗,磨得我手疼。”小娘子嫌弃地甩手,“我下次送你双好的,这样扶我的时候才不会磨到我。”
苏知鱼一边说话,一边端端正正坐到旁边的美人靠上,然后抬手拨了拨面颊边落下的碎发,吩咐道:“我口渴了,替我打壶茶水来。要今年的新茶嫩尖,去年的雪水炖煮,第三遍的茶水。”
苏知鱼说完,突然发现不对劲。
她张开手掌,借着琉璃灯的光色看到手上沾着的血迹。
小娘子肌肤雪白,那血红得刺目,像浸透在了素白绢布上。
“啊!”苏知鱼惊叫一声,脸色霎时惨白,“我毁容了!我毁容了!”她刚才用手摸了脸,这血一定是从她脸上来的。
完了完了,毁了,全毁了。
与此同时,原本趴在地上跟死尸一般的女婢突然如飞燕一般扭曲着身体腾空而起,银光一闪,细碎的瓷片划过陆时行耳畔,割断了他的面具系带和一缕鬓发。
“啪嗒”一声,面具落地。
女婢趁机要逃,陆时行伸手一把拧住她的后脖子,使劲朝旁边的柱子砸过去。
“砰”的一声,女婢被砸晕了,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苏知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这凶残一幕,然后仰头,看到了男人的脸。
被置在地上的琉璃灯安静而祥和的散发着光色,那光忽明忽暗,如欲开未开的晨曦,在这样古怪的氛围中,四周只剩下细腻柔软的夏日微风。
苏知鱼漆黑的双眸之中印出男子白皙的肌肤,墨黑的眸,细薄殷红的唇。
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啊。
时间仿佛凝固,苏知鱼想起自己在面具男和沈庭安面前不断切换的双面人模式,大脑突然宕机。
小娘子提起一口气,然后双眸一闭,软绵绵地挨着美人靠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