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吾命休矣

左姓捕头离去之前有言在先,让众人在客栈中稍候片刻。

尽管左虞说话时并未摆出捕头架子来,但官府积威已久,便是连心中有事的吴讳都没有异议,乖乖等着。

此时的客栈一楼。

周万通最终还是没有将钱送出去,这让他无比感慨。

心中愧疚,与吴讳又没什么话说,只好让人从后厨取来一堆精致糕点招待众人。

自己沏了壶好茶,向吴成松聊表歉意,态度诚恳,再无半点歪心。

二老旁边临时摆放的方桌坐着杜九儿和姜小醉。

吴讳学武的第三个月起,总是接二连三的往家中带肉,小丫头的身体也随之好了许多,不再如刚来时那般瘦弱了。

身上穿着吴讳给她买的过冬新衣,乖巧得像个瓷娃娃一般,让杜九儿很是喜爱。

此时这一大小小正互喂糕点,什么“大姐姐小妹妹”之类的称呼不时飘出老远,很是融洽。

吴讳独坐一桌。

趁着这忙中偷闲的寸许光阴,他正在研究自己的掠天葫芦。

从在这个世界醒来他就知道,这葫芦就是他的立身之本。

可用了这半年时间,他也只摸索出了葫芦空间、武技功法幻境、积攒能量、吸收武材等几种用法。

此前他吸收二品武技又出现了新的变化,今日又见葫芦吞诡,这让他有了新的猜想。

“吸收经验会不会与功法武技的等级有关?

以武技撼山拳为例,武技等级不入流,我吸收经验就相对容易,能全程保持自身的清醒状态。

一旦功法武技变高,吸收经验就会随之变难,因此才会出现直接沉沦在幻境中的现象?

野狗、玉弩......”

方向很模糊。

葫芦除了吸收能量和发现武材时会有轻微异动之外,其余时间与死物无异,自然也不会提醒吴讳什么。

因此关于掠天葫芦的诸多特性,吴讳这个使用者一直都是结合自身实践慢慢摸索。

“葫芦为什么能吸鬼?

秦玉弩曾说,所谓诡物,乃天地阴力与人怨结合所生。

我是否能理解为,如凶魂厉煞之类的诡物,也是能量的一种?”

......

不知柳仲用了什么手段。

半个时辰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周熊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经随后而来的柳仲告知众人才知,在用了半株大药以及吴讳给的人级血药之后,周熊不仅补回了脊中血髓,还增加了将近半年的血气修为。

众人无不唏嘘,周熊这一遭,虽然啃了半个猪腿,又差点遭奸人暗害,却也算大难之后得了后福。

只不过这代价有些大,不仅耗去了家中原本留来给他突破雷音的半株大药。

还用了吴讳整整一瓶人级血药......

周曦下楼之后,全程没有提哪怕半个谢字。

这让已经准备好一肚子腌臜言语拒绝他的吴讳多少有些失望。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欣喜。

吴讳想了很久才想通。

只有流于表面的朋友之间,才会整天将谢谢报答挂在嘴边......

“我给你说啊老吴,真是咄咄怪事。

我与你分开之后,看到路边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

这大冬天的,浑身冻得青中带紫。

还说什么好孤独,让我去陪他玩,我心一软,就想着带他去买身棉衣。

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是诡物,也就是各类话本故事中所说的鬼,不用怕,你我皆是血气有成的武人,寻常凶魂不敢近身。

等你突破九牛了还能揪着鬼揍,眼下你因祸得福多了半年的血气修为,可不要浪费了。

好好练拳,不要懈怠。

这次附在你身上的小鬼头,应该是诡物中的厉煞,属于比较诡物之中比较厉害的那一类。

这么大一条汉子,你别跟个娘们儿一样心慌慌的看着我行不行?

就算再遇到,不是还有我吗?”

吴讳想了想,建议道:

“也给你家老头子说说,近段时间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常人血气虽弱,可也能积少成多,人一多寻常诡物便不敢靠近。

官府近期应该会颁布相应的公告和措施,不过要是你身旁有人被附身,尽可来寻我。”

吴讳说到这里,忽然凑到周熊耳畔,小声道:“你是知道的,我最近在攒钱买房,就当接活了。”

吴讳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这是一箭双雕,不仅能积累财富,还能加快葫芦能量的积攒。

周熊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也建议道:“这办法好,嘿嘿,不过穷人就算了,咱去薅富人的羊毛。

特别是那种有点小钱,又请不起武人供奉的小富人家。”

吴讳深以为然。

“人多不惧诡物,说得好!”

清朗人声从外传来。

房中众人皆循声回望。

只见客栈东墙,片刻前才见过的左大捕头弓腰屈膝,跟在一名墨衣中年身后,正在观察那个被霍淳靠出来的大洞。

见众人呆愣,左虞跨步挺身,高声道:

“卢大人当面,尔等还不见礼?”

一语惊醒梦中人,还是周万通懂事,忙跪地高呼‘草民拜见大人’。

有人带头,其余数人纷纷效仿。

诺大的客栈中,眨眼只剩两人站立。

吴成松功名在身,只是站了起来,垂首低眉。

吴讳却是单纯的不习惯!

竟然是他,知县卢延山,毫无争议的九峰武道第一高手!

他为什么会来?

就在吴讳思绪纷飞,还在迟疑该不该入乡随俗的短暂间隙,整个客栈中已经只剩他和自家老爷子未行跪礼了。

“小兄弟!这是咱知县大人!”

左虞有些着急,小跑过去附耳提醒。

这般大才,若是因为不识礼数而葬送了本该到来的大好前程,岂非人生大憾?

“免礼免礼”,卢延山的目光也锁在吴讳身上,“本官未着官服,便只是卢延山而已,诸位快快起来。”

众人起身,却只有站着的几人发现吴讳未跪。

吴成松是更加笃定‘讳儿果真为朝廷办事,恐怕官阶不小,起码与知县平级,不然早就跪了’。

左虞是暗呼古人诚不欺我,只要才能达到一定程度,果真可恃才傲物。

卢延山见吴讳此种反应,却是直接认定他肯定已经得了那位大人的某种承诺,不然民见官,岂会不跪?

毕竟是救命大恩,救的还是一位灵窍高手的命,这小子又怀有一身惊世武才,许下的报答承诺岂会差了?

可实际上,等吴讳反应过来想入乡随俗的时候,众人已经起来了。

他只是单纯的没有机会!

“这里不是人人平等,我这习惯不改不行,炎朝天子统御万民,跪便跪了,又不会少块肉。

古时先贤,凡是皇帝治下,又有几人不跪?

何况我现在只是小小平民,下次再这样,恐怕要遭。”

吴讳一番反思,见卢延山径直向他走来,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小兄弟对于诡物似乎很是了解啊。”

吴讳心中一沉。

他方才和周熊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正是想着诡物已出,将防备消息借这房中数人的口传出去,能救一人是一人。

不曾想这一时善举,竟引来了卢延山的注意。

秦玉弩的事办得如何了?

卢延山变节了吗?

他是好是坏?

想起那夜与秦玉弩的交谈,吴讳顾忌极多,心念电闪,两手抱拳,恭谦应道:

“让大人见笑了,晚辈仅是偶然在一卷古书上看过关于诡物的记载而已。”

吴讳知道拖延无用,但他就是要拖。

反正就是胡扯。

你要问什么古书,我就说书封朽烂,看不清楚。

你要问古书在哪儿,我就说摆摊卖掉了,买的人也不认识。

卢延山似笑非笑。

毫无征兆的,一股如泥沼般粘稠的沉重压力陡然将吴讳笼罩!

先天武域!

吴讳双膝一沉,一颗心也随之沉入谷底。

“完了完了!老秦恐怕出事了,被卢延山堵在这里,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