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走后，内殿很快安静下来。
安红袖叹了口气，抬手垂了垂后腰，“哎，身子果然是没养好，不过是一路走过来，怎么就腰酸背痛，头昏脑涨的？”
她说的有气无力，又闭着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须臾，探出脑袋来打量她，但见安红袖面带疲惫之色，想着她刚刚为了哄自己，说了那么多话，秦思语眼眶红了红，爬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皇嫂，我知道错了，你要不要紧？要不要让人给你喊御医？”
安红袖睁开眼轻笑出声，“喊什么御医，我自己就是个大夫。”
她展颜一笑，眉眼间的疲惫瞬间消散大半。
“皇嫂，你骗我……”秦思语一脸委屈。
“哪儿有骗你啊？”安红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身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闻言，秦思语自责地低下头。
安红袖拉过她的手，翻开来，便瞧见手心的擦伤。
“多嫩的手啊，怎么伤了？疼不疼？”
秦思语摇头，眼眶却一点一点地湿了。
老实讲，她心里是怪过安红袖的，因为安红袖不愿意撮合她和安云龙。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她记事起，已经没有人像安红袖这般哄她了。
所以，她舍不得怪她，也舍不得让她走。
毕竟，她什么都没有了。
要是，连冒着大雪走到自己身边的温暖都抓不住，那可实在是太可怜，也太可悲了……
她想着，眼泪便滚落下来。
“皇嫂……”
她伸手抱住安红袖，将头埋在她胸口。
“我真的好难过啊，皇嫂……”
她是皇家的公主，是尊贵，是体面。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哭。
但皇嫂是家人，在家人面前，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知道。”安红袖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没事儿的，哭一哭就好了，等哭完了，咱们就不难过了，好不好？”
秦思语没有点头，却是“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那哭声伤情难过，穆沂辰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攥紧了衣服，一句话都没说。
他以前从未见秦思语哭。
从未……
大多时候，她都很高兴的样子。
无论是找他玩，还是找他帮忙的时候，她都很高兴。
可现在，她在哭。
她哭的好伤情，他光是听着，都觉得心口在疼。
长风站在不远处，抱着剑靠在柱子上，微微垂着眼打量穆沂辰。
然而，穆沂辰毫无察觉。
半晌，大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阿箬端着茶点进来，朝他投来探究的眼神，长风冲她示意了下，又朝穆沂辰努了努下巴。
阿箬顺着他的视线朝穆沂辰望去，只瞧见对方下弧度刚好的侧脸，以及微红的眼眶，和紧攥着衣服的手。
阿箬怔住，须臾才端着茶盏走过来，将其放在桌上后，便同长风一并站在那儿。
大殿内无人说话，只有内殿里传来的哭声。
那哭声从嚎啕大哭，到断断续续，直到彻底听不见。
那是穆沂辰头一次听人哭这么久，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能有那么多的眼泪和心酸。
同样的，也是头一次，心口那么疼。
他想起刚入宫的时候，想起秦思语带着他出去闲逛时的模样。
他想起很多事，比如说，秦思语找他出去玩，比如说，秦思语给他送东西。
然后默默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对秦思语好一些，至少，不能让她这样哭。
-
那天，安红袖在秦思语宫里呆了很久，等离开时，大雪已经停下，秦思语送安红袖出门时，漫天星光洒落，照亮这阖宫的白雪。
秦思语站在宫门前，目送着安红袖下了台阶。
“早些回去，外面风大，冻着了可就不好了。”
安红袖站在台阶下，笑的叮嘱她。
秦思语看着她脸上温柔如水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而后，乖巧的点头。
“我会好好地，皇嫂不用担心我。倒是皇嫂，回去的路上仔细脚下，今日的雪，实在是太大了。”
安红袖点了点头，又叮嘱她两句，这才转身。
“皇嫂……”
刚走出几步，安红袖便听见秦思语急促的喊声，转过身，就见秦思语站在台阶上，望着她问：“皇嫂，你说，究竟是天上的星光照亮了地上的白雪。还是这地上的白雪，映亮了天上的星光啊？”
秦思语问这话时，嘴角是上扬的，脸上是笑着笑的，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是闪着晶莹的光。
安红袖抬头看，夜幕下，漫天星光高悬，一闪一闪的，漂亮又晶莹。
可星星是金黄色，散发出的光芒也是黄色的。
可白雪不一样。
安红袖视线下移，瞧见琉璃瓦上的皑皑白雪，看见宫墙上的白，和地面的雪。
似乎，整个儿世界都映照在一片雪白中。
可，雪会发光吗？
似乎不会。
星星是有光的，无论是自身所有，还是折射，在外人看来，它都是闪着光的。
以往，安红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可如今抬眸看着夜幕下的金黄色星辰，以及地面上的冷白，微微怔住。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一个圆，被人从中切开，金黄和雪白平分秋色，明明相互映照，却又互不沾染。
她沉思片刻后，笑了。
“大概，是各有各的光。”
秦思语愣住，脸上的笑意渐收。
安红袖道：“你看，他们本就互不影响，只不过今日赶得巧，得以相互映照。”
“可是，星星一年四季都有，即便是夏季，也是如此。而白雪，亦是如此。无论有没有月光，有没有星光，它都白的耀眼又瞩目。”
“所以，即便它只在冬季出现，我们仍旧很喜欢。毕竟，是冬季限定款嘛。”
“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不喜欢星星，试问，谁能不喜欢会眨眼会发光的小星星呢？”
她语气俏皮又温柔，说话间还俏皮的冲着秦思语眨眼睛。
秦思语虽未明白“限定款”这三个字的意思，却听懂了安红袖话里的意思。
她再度咧着嘴笑起来，“我就知道，皇嫂你最聪明了。果然，这问题问你，是没错的。”
“那是自然，毕竟我是你皇嫂啊，你有问题，当然要问我了，再说了，我比你多吃了几年饭，也比你多走了一些路，比你懂得多一些，也没什么的。这很正常。”
“等开春后，你多出去走一走，多见一些人，看一些时，然后，估计不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就比我懂得多了。”
闻言，秦思语噗嗤一声笑出来，咧着嘴角大大的点头。
“皇嫂放心，开春后，我一定多出去走走，争取比皇嫂懂得还多！”
“嗯。”安红袖肯定的点头，又冲她做了个加油的姿势，这才转身离开。
穆沂辰见状，收回视线跟着安红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