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光吩咐完,佣人正要去厨房,霍西淡声开口:“不用!准备先生的就好了。”
灯光清冷,张崇光注视着妻子。
片刻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低头点上,长长吸了一口后问:“我离开一周了,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个?”
霍西淡然一笑:“我想对你说的,都在协议上。”
张崇光捏着烟头的手指,轻轻一颤,接着他狠狠地吸了一口,两颊深深地陷进去,有种他这个年纪男人特有的魅力。
他睥睨她目光冰冷。
他说:“如果你想要谈这个,那更该跟我一起吃个饭。”
霍西神情恬淡,她侧身对佣人轻声说:“按先生说的办吧,下两碗面。”
方才佣人大气不敢出。
男女主人吵架,她们下人是很难做的,这会儿太太松口她的心里也顿时一松,连忙说:“我马上去下。”
张崇光语气淡然:“放两个鸡蛋,加点儿青菜。”
佣人唉了一声离开了。
偌大的厅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很沉默,张崇光咬着烟头走到餐厅那儿坐下,水晶灯下,他额前的黑发垂落,看着有几分颓废。
他拉开旁边的餐椅,淡道:“坐吧!”
霍西实在不想跟他吵架,也不想惊动孩子们,她走过去坐下本想拿出手机刷一刷的,但是张崇光却先开了口:“绵绵跟睿睿呢?”
“在写作业,我叫他们下来。”
“先吃面吧!”
张崇光将香烟熄了,目光笔直落在霍西的面上,他轻声说:“明天周末,带孩子们去爸妈那儿吃个饭吧,很久没去了。”
霍西微微皱眉,她才想说什么,佣人把面端来了。
佣人也是个心细的,察觉出来气氛不对,就故意活络了气氛,“今天的蛋下得又白又嫩,青菜也是碧绿碧绿的,先生太太快吃吧!”.
有佣人在,夫妻俩暂停了。
霍西淡笑了下。
张崇光身子靠在椅背上,他拿起筷子轻轻拨弄那两只荷包蛋,很轻地笑了一下:“一只蛋而已,还能加这些词,林嫂哪学来的?”
林嫂老脸一红。
她搓搓围裙,说道:“先生太太慢吃。”
张崇光目送她离开,等人走了他对霍西说:“吃吧!……能吃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我帮你吃完。”
霍西听得有些恍惚。
年少时张崇光正长身体,他吃得多,但凡是霍西不想吃或者是吃不下的,都可以打包给他,让他给解决掉。
多少年过去,他们早没了这习惯,现在他再度提起来无非就是想让她念旧情,不跟他离婚。
可是若是他不想离婚,宋韵又算怎么回事?
用来刺激她?
霍西懒得想也不想去想了,她低声问他:“张崇光,孩子不可能给你,你有其他的条件可以提,要怎么样你才愿意签这个字?”
张崇光正低头吃面。
一口塘心蛋咬了一半,的确是又白又嫩,但是他吃着却一点滋味也没有。他慢慢地将蛋吃下去,他看着剩下的一半蛋黄,很轻地说:“今天是我生日!张太太,你大概早不记得了……我知道你迫不及待想离婚,但是好歹陪着我把这碗面吃完,哪怕是散伙也得吃个散伙饭吧,何况我们跟寻常的夫妻总是不同,哪怕离婚了也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你说呢?”
霍西怔忡了下。
他的生日……
张崇光看见她的神情,自嘲地笑笑:“果然是忘了!在你心里,大概只剩下他的忌日了。”
霍西抿了抿唇:“不是生日吗,别提这个。”
张崇光盯着她:“你还关心我?”
霍西没有回答,她低头挑出一根青菜慢慢地吃,然后是鸡蛋,面条她只吃了一半,剩下的张崇光接过去吃完了。
吃完,她正欲开口,张崇光起身:“我去看看孩子们。”
霍西叫住他:“张崇光,我们谈谈协议的事情。”
他人已经走到了楼梯边上,闻言他转身,很专注地看着霍西说:“今天我生日,你一定要反复提离婚吗?”
霍西无奈:“好!我们改天再提。”
……
张崇光上楼,直接去了书房。
两个小朋友都在专注地写作业,这一点霍西教得很好,他们是知道爸爸回来的但是都没有跑下楼,而是乖乖先写作业。
张崇光推门进来,霍绵绵高兴地叫了一声,就扑了过来:“爸爸!”
就是向来不外露的小张睿,抿紧的唇也微微上扬,明显也是很高兴的。
张崇光弯腰抱起绵绵。
霍绵绵是个矜持的小姑娘了,只肯给爸爸抱了一小会儿,就挺害羞地说:“我要写作业了!”
张崇光摸摸她的小脑袋,放下她。
然后他又走到儿子身后,看了下儿子的功课,张睿的成绩要比绵绵好上许多,张崇光并不在意,毕竟男孩子嘛是要挑起家业的,女儿则可以富养着疼爱。
大概知道爸爸在身后,小张睿特别持重。
张崇光觉得儿子像自己,但又不像自己,儿子的出身比自己好上太多太多了……他是姓张,但同时也是霍家的孩子。
霍绵绵作业先写完。
张崇光瞧出来她还有背诵的没有完成,当爸爸的睁只眼闭只眼了,陪着小女儿看了会儿课外书……
一旁的灯下,小张睿无比认真。
霍绵绵依在爸爸身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看着爸爸,一会儿她忽然问:“爸爸你跟妈妈会不会离婚?我跟张睿会不会分开,就像是班上的小朋友那样,一个跟着爸爸,一个跟着妈妈?”
张崇光一怔,随即他看向了张睿。
张睿的小脸绷着,明显也是知道这事儿的。
张崇光按着小女儿的肩,正色问:“谁跟你说这话的?”
霍绵绵开始不肯说,娇嫩的小脸蛋快要哭出来了,还是过了会儿她才小声说:“我听见家里的佣人偷偷说的。她们说爸爸妈妈在冷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散伙了,她们担心工作保不住,已经想好找下家了。”
绵绵咬着红嫩的唇问:“爸爸,什么叫下家?”
张崇光听得心痛。
他抚摸小女儿的黑发,斟酌了下,说:“爸爸妈妈不会离婚!我们要一起看着绵绵跟睿睿长大呢。”
绵绵放心了,爸爸从不骗人。
一直没有出声的小张睿,绷着的小脸也终于放松下来,他揪着裤腿的小手,悄悄放开,继续写他的作业,写完了还自学了电脑编程。
……
一楼大厅。
张崇光离开后,霍西安排佣人将他的行李提到楼上,佣人为难地问了一句:“太太,先生的行李放哪儿?”
霍西想了想说:“放客房吧!”
佣人低头办事儿。
霍西跟着一起上楼,她回了主卧室,她没有开灯就静静地坐在靠窗边的沙发上,窗户半开着,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很是凉爽。
幽暗中,夜色琉璃散发着淡淡的光。
霍西伸手拿了过来。
她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这是她准备送张崇光的礼物但始终没有送出去,记得那晚他发了狠在她身上逞凶时,他把她弄得那么疼,当时她的手摸到了床头的这个……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拿这个砸下去,但是始终没舍得。
霍西目光湿润。
张崇光就是这样不及防地推门而入,霍西甚至来不及收起惆怅的目光,但是在张崇光开灯时,她已经将琉璃收了起来。
灯光大亮,夫妻无声对视良久。
霍西淡声开口:“有事?”
张崇光背着身子,将手轻轻带上,他看着霍西很慢地说:“佣人把我的行李放在了客房,是你的意思?”
霍西没有否认,她轻声说:“我们在协议离婚,不适合再同房了!”
张崇光死死盯着她。
半晌他嘲弄一笑:“霍西,我们还是夫妻!如果今晚我就想快活一下呢,你能不给吗?”
闻言,霍西心脏痛了一下。
半晌她慢慢说道:“张崇光你还想用一次强吗?你口口声声不想离婚,难道在这段婚姻中,我就是提供你发泄杏欲的专属妓|女吗?”
张崇光目光微紧:“你这样认为?”
霍西冷笑:“不然呢?”
他们对峙,谁也不愿意退让,最后张崇光缓缓朝着她走了过来,他微微俯身双手撑在她沙发两侧的扶手上,他跟她靠得近极了,近得彼此的呼吸都是交错的,近到他高挺的鼻梁跟她的抵在一处,有种钝钝的肉|感。
他声音微冷:“刚刚绵绵问我,爸爸妈妈会不会离婚?她说家里的佣人都在谈论我们的婚姻,都在担心在这里干不长久。霍西……佣人尚且如此,你说孩子们怎么想,他们知道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他们会有多难过?”
他抬出儿女,无非是想让她放弃。
霍西怎么会不知道?
她望着他的脸,轻声反问:“那么张总张先生,你告诉我,一个跟你身体有染的女人,你把她弄到公司年会,你让你的儿女看着别的女人觊觎他们的爸爸,你让他们怎么想?你是想刺激我,还是想证明自己的魅力?张崇光,我告诉你,无论是哪一种,我都无法接受!”
她又说:“若是你真的为孩子们好,你就该跟我配合,将伤害减到最低!……以后你是想找宋韵王韵,那都是你的自由也是名正言顺的,我会……我会替你跟孩子们解释。”
“她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对她一点儿意思也没有,那晚只是意外。我也没有跟她发生关系,关键时候我酒醒了,我回家了。”
张崇光和盘托出,他问她:“为什么你总抓着这个不放?为什么你不想想你心里一直装着白起我难受不难受?霍西,我只是想让你也体会一下那种感觉!痛吗……痛就对了,这三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痛,我都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忘了白起,然后跟我重新开始。”
霍西轻轻闭眼。
她感觉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她觉得都痛得要腐蚀掉了……她一直想着体面退出,可是张崇光却想着报复她,他们的婚姻怎么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在他的逼问她,她很坦诚地告诉他:“很痛!张总满意了吗?满意的话就放开我!现在我想睡觉了。”
她对他失望到,连离婚二字都懒得提了。
张崇光死死盯着她的脸,蓦地,他含住她的唇狠狠地吻住她……他迫她跟他接吻,她不愿意他就用力在她唇上啃咬,他像是疯了一样想唤起她的热情。
可是那么痛,怎么会舒服?
霍西没有反抗,她只是冷睨着他……
那样的目光,让张崇光身体冷了下来,他抵着她的颈子喃喃开口:“霍西,我不想跟你离婚!别逼我……好不好?”
霍西没有出声。
她的身体半靠在沙发上,衬衣的扣子被他解了大半,露出的肌肤上添了些新痕,看着怵目惊心。
她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安安静静由着他替她把衣服拉好。
张崇光深吸口气:“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强迫你。”
他慢慢地离开她的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灯不时何时灭了,他们在黑暗中注视着彼此,在黑暗中变得陌生。
最后他说:“我可以搬到客房,但是我不会离婚!”
他又说:“霍西,这辈子你都是张太太。”
一直到他离开,霍西都没有开口,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卧室门合上的时候,她眼角的眼泪才掉落下来。
其实张崇光不爱她了。
他不肯离婚,是他的执念,因为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可是明明一直被他抛弃的人,是她霍西。
……
他们的关系陷入了冷战,陷入了僵局。
张崇光很少会回来,一周只回来两三次的样子,但是他回来会陪伴孩子们,仍是好爸爸的样子,对霍西也温柔。
只是背后,他们之间冷冷淡淡,客气都省了。
时间久了身边人都知道,他们的婚姻出了问题,霍绍霆将张崇光叫过去谈了话,张崇光出来时,面上很淡然。
他似乎是打算好了,他不离婚,但是他也不会再求霍西回心转意了。
他张崇光斗不过死人。
黑色房车离开霍宅,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老板不好看的脸,问:“张总,现在去回别墅还是去公司?”
张崇光淡淡道:“去公司吧!”
司机掉转方向朝着公司开过去,约莫半小时,车停在公司总部大楼前面,这幢大楼很气派,是张崇光前年盖的。
车吱地一声停下,车前却站了个全身湿|透的女人。
是宋韵。
宋韵抱着身子来到车旁,张崇光坐了会儿,降下车窗低头点了根香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