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在广场。”
宥光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反而说:“等我。”
“先别。”你看了眼段离思,后者取下眼镜,正在细致地观察自己的眼镜。
“公园见吧。”
宥光默了一下:“好。”
挂断电话,你朝段离思打了个招呼:“段离思,朋友有事找我,我先回了。”
后者挥挥手,表示知道。
你小跑着去公园,一边跑,一边心里想着等会要怎么谴责宥光。
如果不是母亲告诉你,你根本不知道他背着你在干什么。
而且仔细想想,近两年他和你一起玩的时候,总是避开母亲,你原以为他是因为不自在,现在回想一下,恐怕那时候就在偷摸吞噬怪谈了,怕被母亲发现,便故意躲着。
相当于你被蒙在鼓里几年了!
真是狗啊。
你到公园的时候,天蒙蒙黑,这处公园很小,没装照明,只能借着十几米外路灯的余光勉强看清环境。
远远地,看到楼梯上站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你一眼认出那是宥光的身形。
“宥光!”你喊着他的名字,小跑过去。
像小时候那样。
踏上台阶,到他身前,站定。
黑暗中,你看到他的轮廓大半隐在阴影中,便是在微微光亮下的那一小半,也显得格外阴暗。
唯有左眼下那枚红色小痣异常鲜明。
你站在他下方的台阶,他垂眸看着你,目光专注得像是准备用画笔将你画在纸上。
你张了张嘴,打算将刚才一路上打好的腹稿甩出来,让他好好给个解释:“你……”
宥光却忽然凝眉,低头朝你靠近。
昏暗的光线下,你将他的每一根睫毛看得清清楚楚。
你往后缩了缩,准备好的质问卡在嗓子眼里。
靠那么近干嘛?
宥光微微侧头,停留在你颈窝旁,吸了吸鼻子。
“你干嘛?”
跟个狗似的。
他抬起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宝宝,你身上什么味道?”
嘴巴不行,鼻子倒是挺灵。
“我昨晚洗过澡啊。”你抬手闻了闻自己,预想中的汗味没有闻到,反而是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段离思身上的香水味,串味串到你身上来了。
你脱下外套扇了扇,说:“朋友身上的香水味太浓,不小心沾我身上了。”
“……新朋友?”
“不是,是段离思,以前和你说过的。刚才我们打街机呢,游戏厅里太吵了,才没接到你电话。”
宥光沉默,直到看着你又穿上外套,才垂下眼眸,将所有想法都藏在眼帘下,低低应了一声。
“嗯。”
你问:“好几天没见到你,你去哪了?”
他半天没答上来。
“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不爽地冷哼一声,斜眼瞅他:“以前也是这样,作为朋友,你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是觉得我没有能力和你承担吗?”
上次这种事还是好多年前来着。
宥光抿起唇角,目光紧紧地盯着你,上扬的眼尾天然像是带了许多复杂情绪。
他仿佛有话要和你说,你等他开口,他却始终紧闭着嘴。
他越来越少与你好好的交流了。
你的目光与他对视,毫不闪躲,等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宥光却猛地将头侧过去,移开视线,沉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态度让你有点生气。
好像你的询问和担心都是多余的。
但你还是接着说下去:“你是不是在吞噬怪谈?”
“是。”他应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他侧着头,声线压得很低。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们之间安静下来。
他不回答,你便一直站在这里等。
“你会害怕……”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微微咬着,有些颤抖,仿佛都要斟酌许久,你忍不住朝旁边迈了一步,微微偏头去看他的脸。
恰好撞进他的目光。
或者说,已经不能算是目光了。
眼白已经消失,那双眼睛黑得空洞、又似乎是疯狂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制下来,只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只需要轻轻一戳,将表面那层伪装戳破,其中的疯狂便会将你淹没。
像暴风雨降临之前黑暗重重的厚重云层,下一秒便要坍塌、裂开般,叫人从心底深处冒出恐惧,不敢多看。
你呆愣在原地。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在眼睛上,遮住你的视线。
“别看。”
你回过神来:“我不怕。”
他低低笑了一声,你听不懂他是什么情绪。
覆在眼睛上的手离开了,你睁开眼,楼梯上没有宥光的身影。
他走了。
你想给他打电话,问个清楚,别话说一半就跑掉。
手指在拨出键上方停下。
他不肯说,不管再问多少遍都没用。
你低头踢着石子一路走回去,实在想不明白。
哪怕宥光像小学时那样说着永远在一起的惊悚话语,都比现在好理解。
明明进入青春期的应该是你才对,怎么他一个怪谈心理问题比你还多?
带着各种疑问,你晚上睡得不安稳,梦到宥光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紧紧盯着你,不断追赶你,被他抓住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你拼命地逃,却始终跑不掉,在被抓住的边缘徘徊。
醒来的时候浑身疲惫,差点睡过头。
你揉了揉脸,三五分钟洗漱完,叼着面包提上书包就往外跑。
“妈妈,我去上学了!”
“嘭!”房门在身后合上。
“喵呜喵呜——”猫灵在前面催促,跑得比你还快。
对于早起上学这件事,你还没有形成生物钟,但猫灵肯定有了。
它每天出门都很准时。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有很长的课间操时间,你站在隔壁班教室门口,班里的人便忍不住都朝你看过来。
窃窃私语一阵,才有人问:“同学,你找人吗?”
你点点头,走进教室,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喊道:“段寅,要不要去打球?”
和段寅不太熟,除了打球,你也不知道说什么。
总不能问他去不去上厕所吧,那也太怪了。
段寅愣愣地看着你,反应过来才摇摇头,小声说:“我不怎么打球。”
旁边有几个男生或坐在课桌上、或站在一旁,目光在你和段寅之间打转,不太友善。
你对这些与大众不同的视线和情绪一向敏感,看向那几名男生。
吊儿郎当的,外套斜斜挎在身上,脚踩着椅子边角摇晃,昂着个头拽兮兮的模样。
是学校里麻烦事比较多的那群人。
你嘴角微笑消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
那几名男生慢慢站直了、坐稳了,抖了下外套把衣服穿正,头也能摆正了。
你这才侧头看向段寅:“没事,随便玩玩。”
段寅犹豫着,又有点不敢拒绝地点点头。
他起身,跟在你后面离开。
刚走到教室门口,你忽然感觉到强烈的视线。
回过头去,就见刚才那几名男生里面,有两三个在瞪你。
你突然转头,他们视线都来不及收回去。
大概觉得刚才丢了面子,便看你不爽了。
你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朝他们点点下巴,问:“怎么,你们要一起?”
几人顿时缩回目光,看桌子看椅子看地面,就是不看你,也不吭声。
“嗤。”你发出欠扁的声音,搭着段寅的肩膀走出教室。
他低着头,很担心的样子。
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说:“段寅,以后少和那些人玩。”
段寅张了张嘴,解释:“我没和他们一起。”
“嗯。他们要是来纠缠,就告诉我。”你见他不吱声,估计就算再被人欺负也不会主动说,故意说:“你要是再和那些人一块,被我碰到了,就把你和他们都揍一顿。”
段寅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你。
他肯定不理解,为什么要连着他一起揍,他做错了什么。
你笑了笑,去器材室拿了球,拉着段寅在操场上练习投篮。
回到教室的时候,彭迪立马跑过来。
他现在坐在教室前排,身高可想而知,发育得是你们四个人里最慢的那一个。
“长安!你刚刚去三班干嘛了?我怎么听人说你和混的那几个人发生矛盾了?”彭迪一脸兴奋:“怎么不带我!”
“听谁瞎传,我和同学们之间都保持和谐友善的关系,怎么会发生矛盾。”你不满地辩解。
“真的假的?”彭迪不信。
“真的,我还邀请他们一起打球了。”
他大失所望:“隔壁班那些人就会乱传,无聊。”
他转身准备回座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看着你,欲言又止。
你挑眉,示意他说。
“长安,我记得你小学时候有个朋友,很奇怪的那个,叫什么光来着?”
“宥光?”
“对对对!”
你疑惑:“他怎么了?”
“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刻,就是上周末的时候好像看到他了,应该就是他。”彭迪说得一脸认真。
你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妈在商城里开服装店,那天比较晚了,我等她关门,商城很多店铺都关了,灯也关了大半,管理员一直催我们。
我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在店里了,准备回去拿,结果在商城二楼楼梯上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三楼围栏旁边!商城里就留了几盏灯,到处黑漆漆的,那人就站在一盏小灯旁边一动不动,你知道我当时都快吓傻了吗!我腿都软了,动不了!
我再一看,就觉得那个人特别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就想起你那个朋友。”
你问:“然后呢?”
“然后……”彭迪眼皮子跳了跳:“然后我就看着那个人对着我笑,不停露出各种笑,我差点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