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屏幕依稀散着莹白的光,天花板上投影机嗡嗡运作。
只见光束抵达的投影屏幕上,剧烈摇晃的镜头里烈火冲天,爆炸和尖叫充斥了整个世界。然而,画面里那个被踹倒在地的青年,却拥有一张令人极其熟悉的脸,他仿佛永远不会疼,也不会放弃,火光倒映在那只唯一完好的眼眸里,内里的光星辰般闪耀。
哔——
一只冷白的手暂停了屏幕。
画面最后停留在了那个人的脸正对着屏幕的那一秒,光影绰绰地落在他俊秀的五官上。
组织地下室内。
伏特加背着手站在一旁,像是还有些难以置信:
“大哥!所以这个人果然是......”
“......”
琴酒漆黑的风衣垂落在身侧,视线正一动不动地死死钉住视频上那张熟悉的脸。
不会有错......
那种令他极致熟悉的感觉.....
银发男人的唇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那双碧绿的眼瞳微微收缩,恨意,残忍,和一股说不清的兴奋在此时尽数凝缩在那一点冷酷的碧绿中——
——我们又见面了.....
格兰利威!
就在此时,门外的楼梯上突然响起又远及近的脚步声。
地下室的门被人直接大大咧咧地“砰”一声推开。
基安蒂单手插着腰站在门口,另一手拿着份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随便向前一抛——
“接着!”
啪!
琴酒抬手拦下了那暗器似飞过来的资料,一言不发地在手里打开,开口嗓音低沉冰冷:
“......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反正我按你说的去查了,有关于格兰利威被洗脑时期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
基安蒂径直大步走进来拉开椅子坐下,讥讽的目光在这时,投向了墙上那个唯一明亮的视频,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你这家伙使唤我去做事,结果自己就在这里反复看那个叛徒的视频,你就这么在意他?”
琴酒没回答她的嘲讽,只在这时打开了文件袋。
哗啦——
无数纸页纷纷落在他的手上,资料时间横跨二十一年,无数个组织研究机构的印章标识出现在这些文件的角落上,粗略清点一下应该确实没有太大的遗漏。
基安蒂总算靠谱了一回。
“我猜猜你在想什么,琴酒.....”
“你应该在想,自从贝尔摩德那个死女人跑了以后,能帮你做事的就已经没个靠谱的了是吧?”
基安蒂在他翻阅的间隙,自顾自地径直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这一句话简直是骂了无数人。
伏特加的表情已经有点僵硬,只能庆幸大哥还有几个心腹现在不在这边,不然肯定要跟这个女人当场干起来。
然而对方却依然恍若未闻,继续自说自话地问道:
“说起来,组织发现这个高度疑似格兰利威的视频是在好几天以前了,但是你不直接动手抓人,在这里窝着看视频干什么?唯一派出来的任务就只有让我去调查格兰利威被洗脑的记录.....”
她的话音忽然一顿。
那只纹着蝴蝶纹样的眼眸转过来,忽然盯住那道侧对着吧台的身影:
“怎么,你还想再洗脑控制他一次?抢在波本找到他之前?”
“......你给我闭嘴,基安蒂。”
琴酒的声音冷酷地传过来:
“格兰利威不可能被清醒地带回组织,他会在被运输回来的路上就开/枪自/杀,顺便拖着其他人一起死,能杀多少杀多少......到时候我们只会在车里找到波本的尸/体!”
基安蒂微微眯起眼睛:“那你想.....”
这时,旁边的伏特加终于说话了,推了一下脸上的墨镜: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组织发现格兰利威行踪的第二天,麦卡伦突然联系我,说格兰利威在纽约州做的那场洗脑,在当时似乎是区别于常规洗脑,是以手术的方式进行的。”
“麦卡伦?”
基安蒂一愣:“什么手术?”
她的任务只有搜集资料,并不包括阅读那些资料,更何况如果没有琴酒的授权,她在实际上也并没有接触到这些机密资料的准入权限。
“因为当时格兰利威企图背叛组织自尽,情况很严重。”
伏特加略微顿了顿:“所以,为了确保他在紧急情况下能够是‘安全’的。纽约州实验室自己做出决定,改变洗脑方式,对他进行了一个‘保险措施’的手术......”
手术的名称是——
“胼胝体切断,又称为脑桥分裂,或者脑桥中断手术。”
琴酒修长的手指翻过纸页。
森冷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页面上,一个字体很小的备注栏目上。
——找到了!
【CorpInterruption-Daaggthe‘Bridge’BeeenTwoHalvesoftheBra.】
基安蒂皱眉,只感觉一股恶寒忽然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什么意思?”
“脑桥分裂手术的意思,就是将人的左右大脑中间连接的胼胝体切开,之后左右脑将会各自储存记忆,而并不会产生交互。”
伏特加说着:“也就是说,如果格兰利威真的曾经被进行过这个手术,那如果重新‘唤醒’他另一个脑中潜藏的另一部分记忆,就有可能压制他现在的自主行为。”
“这不就是唤醒洗脑?!”
基安蒂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倒竖:“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很明显不知道。”
琴酒的语气讥讽:“......他现在估计还在和那些条子相亲相爱呢。”
地下室里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许久的静默后,基安蒂的脸色微微有点发白,问道:
“那该怎么唤醒他?”
“根据文件上的说法,唤醒并重新控制他的方法,是播放‘特定频率’的声音波段。”
琴酒的眼眸微微抬起来。
在那一刹那,无人注意到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诮和阴沉,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地下室的白光将他一半侧脸映得冰冷。
那个已经阔别许久的轮廓,在脑海中依然丝毫没有褪色,被他钳制住的脆弱下颌泛白挣扎的触感也似乎依然那么清晰。
耳边像是还能听见那个冷冽的嗓音,带着毫不留情的背叛和抗拒,将锋锐的刀刃指向他。
——“我们从来都是不一样的.....琴酒。”
不一样......
你难道以为,你真的还回得去吗?
“你去哪!”
基安蒂端着酒杯,狐疑地看着沙发上的那个银发身影终于站了起来。男人凌冽的黑风衣仿佛不带一丝温度,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恢复了平日里的阴沉,谨慎,和冷漠,仿佛之前那一丝残忍的狂热都只是她一瞥的幻觉。
大门霍然向外开启,琴酒大步走出地下室。
——砰!
【啊啊啊是琴爷!!好久不见的组织Alpha我冲上去就嘶哈嘶哈嘶哈!】
【八百年没见了,我琴薰还是这股嘴硬散伙人风味.....真的别太爱了琴酱x.】
【笑得,一米九冷血杀手,但是躲在地下室里反复看薰猫猫三十秒的录像,这什么阿宅行为hhhhh我的老婆从立体人变成纸片人都怪那群条子是吧......】
【琴酒可能还不知道那群条子,应该是都怪苏格兰那个小狐狸精(重音】
【我真的.....我表情扭曲......
你们酒厂爱情都是这么扭曲的吗,琴这是打算干脆把小薰自己都不知道的第二人格唤醒,强行把人控制了然后绑回来???你自己看看这是纯爱吗琴酱??】
【这就是成熟男人吗.....警校组还在试图拉拉小手,琴酒已经左拐上了墙纸爱的高速了?】
【草!!!所以说为什么之前薰薰突然深更半夜摔镜子,还以为在演鬼片......等等他不会已经被触发过一次脑桥断裂了?!】
【“你难道以为你真的还可以回去吗?”啊啊啊啊G你不要乱说话!
不会吧,如果真的是从薰薰回组织开始,他左右脑的记忆储存就开始不同,那被唤醒的薰到底是哪一个啊??】
【看琴酒这么兴奋,万一醒过来的是洗脑期的格兰威呢.....嗯.....】
【卧槽卧槽你们不要吓我啊QAQ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还能刀我??啊?我真的人傻了怎么会这样!!】
【这事儿最恐怖的,难道不是连薰自己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还特么有这个隐患?!(瞳孔震颤.jpg)那公安的任务怎么办?他还能认出同期和公安的大家吗?!】
【别告诉我公安的那个卧底计划现在还在继续进行啊......?】
........
这样就可以了。
成步堂薰安静地看着论坛,仿佛在看着命运的齿轮正在逐步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纽约州.....麦卡伦.....所有的因素都是最有利于他编织骗局的筹码,这些人都非常好哄。
在久住的黑客技术也不会被发现的情况下,信息差和组织内部本身的不信任,会最终导致根本无人知道实情,而所有人的证词就会再次去误导,以及干扰其他人。
包括他蓄意使用镜子来向论坛铺垫格兰利威的分裂。
.....欢迎来找我。
薰轻轻微笑了一瞬。
组织。
*
“好了。”
诊室头顶的大灯雪亮刺目,耳边响起机械挪移归位的细微动静,平放着的躺椅靠背逐渐升起来,上方隐约传来医生蒙在口罩里的声音:
“现在你可以动了,不过或许还要稍微等麻药效果过去.....”
成步堂薰躺在椅子的靠背上,怔怔地,似乎在想着什么在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以后,直接用力挪动了一下自己被注射的左臂——
还好,可以动。
不会影响之后的事情......
医生正在低着头关闭仪器,问道:“感觉怎么样?手臂里有明显存在的异物感或者不适感吗?”
“没有。”
“能够感觉到追踪器的声音吗?”
“不会,完全感觉不到。”
“那这次植入应该是成功的,在你开始卧底之前,会需要再到我这边来复查一下。”
医生舒了口气,坐在转椅上转向他,温和地笑了起来:“看时间你的朋友应该要来了,在此之前,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
外面走廊上忽然响起皮鞋踏过木板的动静。
“哦。”医生顿了顿,“诸伏警官已经来了。”
而他的预感也确实完全没错。
两道人影带着身后一众公安,正在顺着木制的楼梯向上走,踩在秘密诊所的实木地板上带起一阵“吱呀”的响动。
“黑田先生。”
诸伏景光快步紧跟在上司身边,嗓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有关于之前阿薰的影像视频在网络上泄露的事情,您的意见也是暂时不要告诉他本人,只需要植入追踪确保人身安全.....不需要公安再额外做任何保护措施吗?”
黑田瞥了他一眼:“公安答应了他暂时给他自由,难道你想他又变回之前的那种样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景光皱着眉,好像在组织语言:
“阿薰他那天和普拉米亚打架回来就失手摔了镜子,虽然他说只是不小心,但是状态似乎依然没有完全好。我还不明白他身上到底又在发生什么......”
但黑田兵卫却在这时忽然有些一反常态起来。
他对于景光的话只恍若未闻,只一抬手,推开了眼前诊室的门:
“到了。”
几名公安立刻从后面上来压住门,示意他们先进去。
医生和护士似乎都已经从小门先行离开了,应该是要去录入数据和向上级汇报情况,宽阔的诊室内,此时只有一个青年坐在转椅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成步堂薰抬起头,眨眨眼睛:
“景光?”
“辛苦了,感觉还好吗?”
景光把他手里的水接了,立刻恢复了平时那副温柔微笑的表情,仿佛在门外的争执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果没什么不舒服的话,那我们就走吧。”
“我已经把车停在楼下了。”
自从公安宣告绫里薰正式脱离24小时监管,重获自由以后。
由于考虑到这两个人打车和坐公交都会惹上不必要的风险的问题,公安最后一合计,只能含泪给他俩批了辆新车,并且在挡风玻璃前面贴上了“希望这车长命百岁”的......算是包含所有财政和后勤人员热泪,以及年终奖的诚挚祝福。
成步堂薰拉开驾驶位坐进去,顺手开了车前柜,径直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菠萝包,以及一瓶还算温热的牛奶。
旁边的诸伏景光也正在给自己扣安全带,说:
“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开车了?真的还要去四丈岛监/狱的爆/炸现场看看?”
“嗯?对。”
成步堂薰咬了一口早餐面包:“普拉米亚应该是趁乱越狱的没错,虽然我们估计她自己当时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起来,你们之前遇到过?”
“确实遇到过,她左臂那一/枪都还是我打的......”
景光叹了口气,忽然看见薰将面包的尾巴掉了个方向,撕给他一半:
“你也没吃早饭?”
诸伏景光:“......”
他微微一愣,心底好像隐约觉得有哪里有点不对。
但是身体却仿佛已经在这段时间的同吃同住以后,非常适应这种感觉了一般,没等他反异,已经极其自然地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甚至还喝了点他的牛奶:
“那是我们第一次遇到普拉米亚,有除了你和研二,大家都在。那次她是在一栋废弃大楼里安置了炸/弹,要不是拆得快整栋楼里的人都会死。”
“.....那第二次呢?”
成步堂薰轻轻咬吸管:“听说是零单独解决的?”
“对,那次他俩在直升机里打架,回来以后我训了他一顿,比较真的太危险了,那个人的体术强得Zero都有点招架不住。”
景光又在他手里咬了一口,终于有点受不了了,感觉耳尖有点烫,无奈道:“行了行了,我吃饱了阿薰......”
“那你开车,我开也行,再回现场看看。”
薰正好吃完最后半个面包,将残余的部分用塑料袋包好,似乎下意识向后瞥了一眼,随口道:
“对了,景光,如果是你的话,觉得她越狱的以后,最有可能干什么?”
景光抿了下唇。
“.....会报复整个东京吧。”
成步堂薰悄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似乎对于这个纯掩饰性话题的真相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已经拖得差不多了。
他的眼神只在这时候捕捉到了不远处的监控微微的偏移,又往后瞥了一眼,仿佛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将衣领上挂着的墨镜抬手戴到诸伏景光脸上,顺便还把他的兜帽也拽了起来。
“来了。”
景光一怔:“怎么了.....?”
可话音还没落,就看见成步堂薰忽然将他的安全带解了,车门一开:
“景光,下车。”
“......怎么了?!”
但没等他反应,他就已经被对方用力推下了车。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景光根本没搞清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门紧接着关闭,任由他站在大街上,在一众惊异的路人的注视下,用力“砰砰砰”地砸着车窗,心里忽然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你干什么阿薰?!喂——”
来了!
成步堂薰直接一踩油门,轿车忽然爆发出发动机启动的轰响!
景光瞬间收手,几乎能感觉到那辆车擦着自己过去,掠起的风带起一阵呛人的尾气。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忽然又看见远处一辆车风驰电掣冲过来,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反光,只在顷刻间就一闪而过,死死咬住前面的车尾!
那是......?!!
诸伏景光惊得愣在了原地。
他的视网膜里倒映着那辆车古旧的车型和熟悉的车牌.......
诸伏景光飞快地拨了一个号码,墨镜后的瞳孔已经猝然紧缩:
“喂,这里是风见,怎么了诸伏先生......”
“琴酒!”
“.....什么?”
景光的声音几乎在抖:“快点派人过来!琴酒的车追着阿薰冲出去了,我们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