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露凝换上诸天宗的白色交领收腰弟子服,褪下凡间贵女的纱衣锦绣,婀娜身姿一览无余。

她的腰肢纤细柔韧,解离尘清楚记得手扣在她不着寸缕的细腰上,对她为所欲为的画面。

这其实不合常理。

他已经不能说是禁欲了,确切来说,他是没有人欲的。

但此刻的脑海中的画面拂散不去,抱着露凝时身体的变化也都是真实的。

露凝有些招架不住,她用力挣开他的双臂,明明走开了,离他已经挺远,还是感觉被他紧紧桎梏着。

她转过身来,发尾在空中打着旋儿,吸了口气,半晌才说:“不要老说这些话。”

解离尘微微扬手,桌上收拾好的碗筷消失,他额角忽然凸起黑色的藤蔓,却似乎毫无所觉,

黑袍曳地,从容不迫道:“好,不说。”

答应了她的要求,气息却更让人有危机感。

露凝注意到他额角的黑色藤蔓好像是会动的,一点点漫延到脖颈,延伸到衣领里。

“你怎么了?”

她快步过去,刚站稳解离尘就靠了过来。

好在她力气大,毫不费力地扶住了他。

“去后殿。”解离尘闭了闭眼,指了一个方向,将重量都交给她。

他看起来状态很差,脸色顷刻间变得极白,更衬得唇瓣殷红如血,脸侧黑色藤蔓狰狞凸起。

这画面其实并不恐怖,配上他美玉无瑕的脸,甚至还有种镜花水月崩塌碎裂的宿命美感。

可露凝无心欣赏,扶着他过去好像太慢了,他连气息都开始变得轻微了,她真的有点被吓到,不知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她顾不上那么多,想着越快越好,便直接将他横抱而起,朝着后殿狂奔。

真正开始修炼之后,哪怕还在练气,她力气运用得也更加得心应手,公主抱比她高大许多的解离尘狂奔简直轻轻松松,眨眼间便到了后殿。

奉君殿的后殿是诸天宗绝对的禁地,除了解离尘谁都没来过,哪怕执剑长老也不行。

这一路解离尘状态并不好,几欲吐出的血都被他压了回去,怕吓着露凝。

身体上的痛苦已经习惯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种折磨倒不如被露凝这样抱着来得更有感触。

他神色怔愣了一瞬,有些复杂地笑了一下,眉宇间萦绕着几分无奈之色。

露凝连口气儿都没喘,到了后殿下了台阶就问:“两条路,走哪条?”

解离尘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露凝二话不说抱着他往前。

解离尘曳地的黑金衣袍有些碍事挡路,她几次险些绊倒,勉强稳住后懊恼道:“没事吧?我要是也像你一样会飞和瞬移就好了。”

就不用这么慢了。

解离尘真的很不好,脸色白得几乎透明,脖颈处的黑藤最活跃,几乎像是要吞噬掉他。

“你别出事。”她声音有些涩,目光及至前方,看到一处冒着白气好像温泉的地方。

解离尘靠在她怀里温声说:“好,别担心,送我过去吧。”他指了一下前方。

露凝快速点头,送他到疑似温泉边,却并未感觉到温暖,只觉得冰冷刺骨。

“这是冷的?”她伸手想试试温度,被解离尘阻止。

他从她怀中下来,在她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脱着衣裳:“是冷的。”

必须得是冷的,否则无法震慑体内作祟的东西。

“你本来就够冷了,还要到这么冷的泉水里去?”露凝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能穿着衣服吗?”

“不行。”他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沙哑,“效果会差。你若介意,可以先走。”

他倒是从头至尾没有避开她的意思,露凝张张嘴,有些无言以对,但也没走。

解离尘就这么当着她的面继续宽衣解带。

他应该很痛苦,连手指都在颤抖,繁复的衣带与盘扣好几次都没解开。

露凝实在看不下去了,倾身上前替他解着衣带,动作熟稔,速度很快。

解离尘垂眸望着她,双臂撑到身后的玉石上,寒潭冰冷的气息并未让他有什么反应,但她几次无意间触碰到他已经赤.裸的肌肤,让他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

“可以了。”只剩一件已经解开的亵衣,解离尘胸膛半露,按住她的手低哑道,“转过身去,别看了。”

刚才还很大大方方,现在突然不让看了,露凝觉得很奇怪。

视线落在他胸膛上,如有生命的黑色藤蔓几乎布满了他整个胸膛,他像是被黑色的软枝缠住,紧紧捆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什么不能看?”

她有点介意,想看清楚,伸手去拉他纤尘不染的雪色亵衣,被他轻轻握住手腕。

“脏。露凝,不要看。”

“……”露凝心一跳,有些发酸,可还是坚持着没放下手,不算难地挣开他阻拦的力道,轻轻撩开了他最后的一层衣裳。

耳边响起低低的叹息声,解离尘转了个身,直接的下到了寒气肆意的水潭里。

露凝感受到溅起的水花,哪怕只有几滴还是激得她抖了抖,神魂都跟着颤动,可解离尘整个人泡在里面,只露出锁骨往上,白发披散,眉心隐约可见黑气,让她想起那日在膳房看到的无尽黑暗。

“你到底怎么了。”她伏在岸边,“上次就吐血,这次又是怎么了?那些是什么东西?你的身体……和我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夫妻间该做的事情他们是一件没少做,露凝当然知道他的身体该是什么样子。

解离尘隔着雾霭的寒气静静看了她一会,慢慢说:“我很脏。”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讲经布道那样寻常:“你从前所见,我善魂所化的一部分自己,是干净的。”

但现在是全部的他。

污秽危险,不堪入目。

他当然想逃离它们,却又不得不依附它们维持这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失去这些东西,他甚至连红色的血都流不出来。

解离尘每次吐血,甚至都不是正常在流血,而是因为真实的血液排斥着这具身体。

曾经属于他自己的血,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流干被分食了。

“留在这里。”解离尘望着魂火干净的露凝,平静的声音有了些转变,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幽冷低挽,“让我看着你。”

露凝本就没打算走,她抱膝坐在寒潭边,看着他在缭绕的寒气中挣扎、忍耐。

不断有鲜血从他身上流出来,方才还干净的池水很快就变成了淡红色。

露凝本能地感觉到恐惧和恶心,可她还是没有离开,甚至还往前一些,撑着池边轻声说:“……你流了好多血。”

她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上次他吐血她就想过,她是不是真的能看着他离开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如同陌生人。

但那次也只是想想,毕竟他那样强大,虽然吐了血,也完全扯不上生死。

可这次不一样了。

他看上去真的像要死去一样。

解离尘周身灵力环绕,天上光都黯淡下来,他需要很专注才可以度过每月的今日,但露凝在怕,在不安,他宁可自己受折磨,也不希望她不安。

“无妨。”他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死。”

他说得肯定,让露凝稍稍安心了一些,可也仅此而已。

她根本没办法不担心。

她坐在寒潭边陪着他,他最开始还总是睁眼看看她,确认她是否还在,若还在,神色会肉眼可见地好一些。

他的感情是不作伪的,露凝可以感受得到。

他身上有太多她想不通搞不懂的东西,或许只能等他好了以后再问他。

可真的要问吗?问了就代表着……

“露凝。”

解离尘忽然开口,露凝立刻扫开思绪振作起来:“我在,怎么样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乌黑的云海在奉君殿四周飘动,极高的天柱立在四周,被乌云缠绕着,带来很强的压迫感。

露凝周身冰冷,手脚已经快被冻得没有知觉,解离尘自水中出来,她只觉眼前划过一片无瑕的白,刺得脑子某根弦摇摇欲坠。

她猛地捂住眼睛:“你,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出来了。”

解离尘音调有些长:“我打过招呼了。”

“……”

刚才叫她是这个意思吗??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看吗。”他又说了一句。

露凝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看也不是看……看那些地方。

“所以之前到底是怎么了。”

她平复了一下,神色变得很认真,借着月光看清已经穿戴妥当的他。

现在的解离尘半点不见之前如易碎琉璃的模样,又是无所不能,九州第一的离州君了。

“没什么,每月都要一次,千年下来,我早就习惯了。”

每月一次?

持续了千余年?

每段话单独看露凝都能明白,连在一起却有点想象不能。

连他都忍耐到极致的痛苦,持续了千年,一月一次,她真的想象不出来。

她忽然记起他说过他是在担心她,她若出事,最坏的结果都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联系到他现下的情况,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天色已晚,今日劳烦你了,回去休息罢。”

后腰被轻轻按了一下,露凝身子不自觉转了一圈,听到解离尘说:“今夜先送你回铸剑宫收拾一下,明日搬到奉君殿来。”

“你……”

眼前画面变换,再清晰时,人已经回到铸剑宫她的房间里。

几乎在她消失的一瞬间,解离尘之前风轻云淡的模样瞬间消失,冰冷俊美的脸上再次布满了黑色的藤蔓,这次不仅是脸庞,黑色几乎吞噬了全部的他,他几乎是被扯进了寒潭之中,无尽的血色漫延其中,这样的画面,才是真正的开始。

冰冷的池水吞没了他,耳眼皆被水冲刷淹没,皮囊在一遍一遍反复溃散聚合,就如守着最后一缕魂火逃出来,在地狱深渊里拼凑起这副皮囊时一样。

千余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不断经历当年的重生。

这样深刻的痛苦,他早晚会还回去的。

铸剑宫里,露凝根本无法入睡,她在月色下来回踱步,始终心里难安。

她抬头看着天上月,发现今日竟是个月圆之夜。

不行。

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得回去。

露凝深吸一口气,再不迟疑,跑向奉君殿。

她花了些时间赶路,到的时候发现巡逻弟子都不见了,整个奉君殿在外看着好像一座恢弘的古墓,到处阴森森的,连圆月的光好像都不愿意照耀它。

露凝心中不安更重,飞快地奔了进去,一路回到后殿。

刚踏入后殿,还没走下台阶,她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她头一昏,往前一看,满池鲜红泛着红色的血雾,在昏暗的光线下之下,如同沸腾的血池,远不是之前那种淡红之色可相比的,这次是真的如血灌满整座寒潭。

解离尘就在寒潭中央,白□□浮在血池之上,整个人浴血沉浮,双眸紧闭,金色的眼睫滴落着血珠。

看着这样的他,露凝并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承受。

她甚至非常冷静,还想到了一些之前遗漏的细节。

眼神暗了暗,露凝面无表情地扔下手里剑,快步向前,毫不迟疑地跳进了血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