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圣诞快乐。
男人的这句话就像一柄最轻柔的羽毛,丝绒轻动,容秋的睫毛也随之而动。
容秋眨眨眼。
除了容钦,男人是第二个和他说圣诞快乐的人。
容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低头看去,氛围似乎很好,而男人掌心的金属钢笔表层凝着一层蓝色的幽光,在后面红色和金色丝带缠..绕的青葱小松柏树的衬托下,那抹幽蓝色的光就像耀眼的焦点,瞬间吸引了容秋的全部注意力。
“这支笔……”
容秋顿了顿,却没说出话来。
六年前他把这支笔送给秦牧野,就没想到这支笔还会出现在他面前。六年的时光,又是那么旧的一支笔,说不定早就被秦牧野扔到了犄角旮旯里。
但是没有,这支笔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容秋微微抬眼看秦牧野,脸上的表情终于释缓了些。
“我以为这支笔早坏了,或者早给你丢了。”
看着男人掌心的笔,容秋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还不知,自己的这句话让秦牧野心里闷沉沉地痛着。
他曾经的确把这支笔弄丢了。
甚至他还忘了丢了笔。
直到他在容秋过生日的那天送给容秋一支钢笔,容秋那明显的异样才让他想起容秋也曾送给他类似的礼物,只是那支古旧的笔被他连同手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忘了具体哪一天他将笔和手机扔进垃圾桶,也忘了扔笔和手及时的具体心情,他只记得两样东西进入垃圾桶的那瞬间,他的心情并没有预料中那么轻松。
这种并不轻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现在。
在容秋睁眼看他,却没有接手他手上的这支钢笔时,沸腾到了顶点。
如今的秦牧野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那股一抽一抽,犹如刀绞的刺痛早就被那种热水焖煮的长久之痛所替代,容秋的话再多再刺,也不过就是大锅下多添的那一把柴火。
秦牧野的掌心都起了厚厚的一层汗。
幸亏戴了这层薄薄的手套,他遮住了手掌的冻伤,也挡下了手心细密的湿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才能缓和自己和容秋的疏离关系,他能感觉到容秋对他并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但心与心的距离还是很遥远。
容秋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筑了高高的一堵墙,墙内是自己,墙外是他。
他不能暴力拆卸这堵墙。
可任由这堵墙阻隔在他们之间,只会让他愈发痛苦。
他和容秋之间还有补救的余地么。
当初是他给容秋留下了彻骨的伤痛,如今这一切都是他该受的,他能做的只是站在高墙那边,日..日的看着,夜夜的守着,等着容秋倏然的露首。
又是一痛。
秦牧野压下所有的复杂情绪,再张口说话时声音有些发沉,但依旧格外具有磁性。
“收下把,该物归原主了。”
语毕,秦牧野掌心卧着钢笔的动作变成指尖轻捻细笔,他微微下抬手,神色低迷将这支钢笔插在容秋的裤兜里,动作很轻,仿佛害怕惊扰梦中人。
做好这个动作,秦牧野自觉且本分地往后退了一步:“好了,我该走了。”
容秋还在低头看他兜里的钢笔,闻言刚说要送他,高大的男人已经大步离去,看着男人挺拔如松的背影渐渐远离。容秋的手轻轻插在裤兜里,感知着那熟悉的手感,他颔首,忽就轻促地笑了一下。
-
第二天清晨。
冬日的曙光透过厚实的窗帘发散了进来,三五条光线就像梳好的一缕一缕白发,又长又直地到处溢散。
容秋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
外面的雪依旧没有融化。
室外温度过低,即便加了各种杂质也并不能有效地提高雪化成水的熔点,十三军区现在索性就让这些雪在旁边堆着,只是同时产车加大铲雪力度,原本的单车道被开辟成了双车道,渐渐又变成了现在的六车道,交通终于渐渐恢复了回来。
外套的雪过亮,容秋被刺得眯眯眼。
病房里的容钦早就已经起床,他穿戴整齐地坐在轮椅上,容秋怕容钦冷,轮椅旁边还挂了一床厚厚的毯子,以防待会出了医院被寒风冻着。
他们该带走的东西昨晚已经提前收好,容钦没什么东西,数来数去,容钦最重视的居然还是容秋送他的那个小苹果,甚至还恨不得时刻捧在手里;容秋的东西就多了,换洗衣物以及水瓶饭盒,最后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公文包,里面装着他的设计图稿,以及……alpha还给他的那只旧钢笔。
钢笔的笔头似乎重修过,原来不是这个样子。
容秋也不介意。
有些东西只是缅怀过去的纪念品,并不会在他往后的生活里占据很大的地位。
收到最后,桌边还有一束微微枯黄的金色玫瑰花。
这是平安夜那晚有人塞在他车把手上的。
皑皑白雪里有这么一抹耀眼的黄,即便这抹黄现在已经发焦发黑,容秋还是喜欢且珍惜。
只是这束花实在带不走了。
他把空旷的花枝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擦干净这个白色小花瓶,把它放在收纳箱里并且带走。
做好这一切已经九点半。
今天赵南辰要上班,他之前为了给容钦兄弟俩做饭,把该请的假都请了,现在实在没有假可以请,只说下班为他们做一顿大餐,庆祝容钦顺利出院,也庆祝容钦和容秋顺利相认。
容秋没有辜负赵南辰的好意。
而且为了更好地照顾容钦,他决定还是搬回原来的别墅住。
外面阳光融融,明亮的太阳挂在天边,可却不带一点温度,地上的雪丝毫未化。有了容钦车祸的前车之鉴,容秋的车开得很小心,回到家里已经十一点。
别墅还是那个样子,干净整洁。
这一片区域的物业费收得高,所以自然也用心。外面的雪也清理得干干净净,别墅的门关外和四米宽的主道间有一条两米宽的干净小道,每家都岔出这么一道,明显比他之前住的小高层外面几十公分的小道更好些。
不要想着铲雪的事,容秋心里稍微轻松那些。
等他推着容钦进门前,路过了十几平的花圃。
之前他在这偏地洒下了玫瑰花的花种,还为那些幼苗搭起了大棚,现在看来,这个大棚已经不是他亲手搭建的大棚了。他搭得方方正正,就像刀切出来的豆腐一样;而这个歪歪扭扭,呈现出摇摇欲坠的梯形形状来。
容秋多看了眼。
也没在意。
只是有些怪。
只想着等天晴以后重新搭建一番。
从临时车库到容秋的别墅,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容钦就已经坐在轮椅上打了好几个喷嚏,到了家门口的容秋不敢耽误,立刻指纹解锁,打开了门。
因为提前遥控供暖,所以家里暖和得紧。
把东西都放下,容秋顾不得收拾,先点了餐,解决二人的中午午餐问题。
吃过饭,容秋为容钦收拾了一楼的客房,容钦现在腿脚不便,一楼更方便。
容钦都没有意见,他看着跑上跑下帮他搬东西的容秋,见容秋忙得连休闲裤刚卷好的裤脚坠落下来都没发现,还走一步绊一步,容钦心里又温暖又心疼。这可是他的弟弟,这么乖顺听话,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看着,疼到心窝里都不够的弟弟。
容钦午睡的时候,容秋把别墅剩下的区域重新清扫了一遍。
他有轻微的洁癖,别墅这么久没人住,地板被他擦得锃亮,边边角角的灰尘都被清理干净,最后他带着两大包垃圾出去丢掷。
回来时看了一眼他的小花圃。
保温大棚有点丑。
还是好怪。
容秋后面又多看了一眼。
外面实在有些冷,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太阳一点用都没有,容秋每一次的呼气都能形成一大团而明显的白雾。即便如此,容秋依然慢慢踱步到旁边的石子道。按理说花圃这边属于他的私人区域,物业是不会帮他打扫的,可现在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雪迹都没有。
不过刚刚扔了个垃圾的时间,容秋的鼻子就冻红了,他抽了抽气,抽进肺腑的却是冰凉的寒气;容秋放大了呼吸,弯下腰查看大棚里的植物。
他本不抱希望。
这么冷的天,即便有保温大棚,里面那些小苗苗说不定也会夭折。
不想入眼却不是完全的荒芜。
当初撒下种子的那片区域里,有小部分的苗儿已经彻底死亡,而剩下半部分还算青润,即便杆子有些细,还有些颤巍巍的,至少还活着。
容秋莫名一喜。
在这样的冬天还能见到这样的绿。
尤其还是自己亲手播种,亲手搭大棚的成果,这样的喜悦远比去花店买一束高级别的金黄玫瑰来得昂扬。
不敢看太久,容秋怕外面的寒气透露进去,很快又严严实实地合拢了大棚。只是这样的大棚外皮太冷,他不过掀开再阖上,简单的两个动作就已经让他的手冻得快要失去了知觉。
看来十三军区的寒潮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段时间,十三区的新闻联播一直在播报这次灾害。
寒潮来势汹汹,若非十三军区的干部到民众,从上到下都有所准备,说不定十三军区就要再次复刻上次寒潮的悲惨境遇;可即便如此,这次寒潮也给主星u星人民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晚上赵南辰做了一大桌子菜,三人围坐在电视前看十三军区的军区新闻。
容秋和容钦不在军区工作,这段时间住在医院了解得不算多,赵南辰可谓是寒潮的第一见证人。
“上面的新闻一点没有夸张。我前两天被派去分区工作,那儿的雪可比我们区大多了,别说铲车能不能走,我人站过去,雪都能埋在我肩膀。”
十三军区的雪都是干雪,又松又软,丝毫不会化。
赵南辰那天亲眼看到那一个同事兜里的手机不小心掉了下去,偏偏砸在离他们半米距离的雪里,他的同事很不在意,对着那个挖了地方,越挖越深,最后整个人都快埋进雪里了,才把手机给捞上来。
好在寒潮渐渐过去,只要再熬上一周,这样的寒冷天气就会远离他们。
容秋忽然开始怀念原来并不算寒冷的冬天了,那时他可以驾驶机甲。
不像现在,即便他手痒得不行,也不能开他的私人机甲出去遛遛。他的私人机甲用的材料虽然高级且坚固,但并不如军用机甲那般御寒,温度低于十摄氏度以后,他那架私人机甲最好不要放出来。
吃完饭本该容秋刷碗。
容秋却撑得不想动。
赵南辰今天贡献了一手的好厨艺,桌上的菜被三人解决得干干净净,考虑着容钦有伤在身,桌上连酒都没摆,只用燕麦奶做替代。就连容秋都罕见地吃撑了,准确来说,是喝燕麦奶喝撑了。实在没办法,赵南辰嘴甜,一口一个祝他和容钦哥以后相亲相爱亲兄弟,容秋就渐渐迷失了自己。
现在容钦、容秋、赵南辰三人齐齐整整地躺在沙发上,忽视他们摸肚子的舒适动作,他们就像三条标准的咸鱼。
然而闲鱼生活很快被打断。
晚上九点三十五分,有人敲响了容秋别墅的门铃。
“这么晚了是谁呀?”地位最低的赵南辰自觉去开门,不想门外站着的正是他的亲哥。
“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第一军医去处理诊所的事了吗?”
赵苳岐风..尘仆仆,鼻子和耳朵早就冻得通红,身后还有一个偌大的行李箱。容秋闻言立刻端正了坐姿。容钦还是那样,瘫在沙发上。
容秋穿上拖鞋迎了上去:“赵医生,快进来,外面天这么冷。”
赵苳岐恭敬不如从命,他的确冻着了,寒潮之前他就因为第一军区诊所的事务回去了一趟,不想这次寒潮远比网上描述得更为严重,他刚从星舰上下来,即便穿上了最厚的羽绒服,也依旧冻得打哆嗦。
容秋为他煮了一碗热姜茶,红糖放得多,辣姜放得也多。
喝得赵苳岐满脑门子大汗,发堵一路的鼻子终于通畅了起来,一大碗茶汤下肚,一生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首先关心的是赵南辰在这好不好。
电话里说不清楚,赵南辰又是不知冷热的憨批性子,没亲眼看到赵南辰怎么样,赵苳岐都不放心。
而现在看赵南辰裸-着上衣衣袖,秀他的蓬勃肌肉。
赵苳岐没多问就知道他这弟弟在这过得极好。
他面对着容秋和容钦,腰背微弯面容,严肃地颔首感谢:“这段时间谢谢你们对南辰的照顾,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们就直说。”
如果只有容钦在场,赵苳岐不会这么正经地道歉,他和容钦很熟,多年来私交频繁,现在他感谢的是容秋。
“不要这么客气。”容钦看到好友过来,终于想起什么,“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
“说什么?”
容钦面露炫耀之意,他轻轻拍了拍容秋的肩膀:“这是我弟。”
赵苳岐很是莫名:“我知道。”
认的弟弟。
容钦对容秋好,他五年前就知道了,否则最不喜欢落人情的容钦也不会求他五年前为容秋做记忆清洗的催眠。
容钦摇摇头,眼神简直快要睥睨到天边:“我弟,亲的,亲子鉴定认证的合法亲弟。”
“???”
容钦终于找到了他的娱乐活动,那就是拉着赵苳岐炫耀。
时间很久,言语还不重复,容秋刷碗回来,容钦已经铺陈了新的话术夸他。容秋为他们换上了热水,不过在旁边听了三五秒,就忍不住脚趾抓地。他实在不好意思,他脸皮薄,被人当着这个面夸,耳尖早就红了。
可容钦却很高兴。
容秋就是他辛苦寻来的宝,他要向全世界都炫耀。
这才哪到哪儿呢,等他空闲下来,他要把自己的所有资产好好整理出来,有些资产还挂着秦泽西的名头就不合适的,他有这么好的秋秋,什么都该给秋秋。
可能因为赵苳岐也是当哥的。
容钦已遇到赵苳岐,弟控属性彻底被开发出来。
好几次赵苳岐都借口去洗手间,但都被容钦拉了回来,后来赵苳岐好不容易去了洗手间。没几分钟就被容钦推着轮椅在外面催。
“你好没好,你快点出来,我们继续聊聊,现在你说说你怎么陪你弟的?”
洗手间里捏着纸巾的赵苳岐满头黑线。
外面的赵南辰也忍俊不禁。
容秋早就受不了容钦对他的夸奖,红着耳朵上楼画设计图去了。
赵苳岐在洗手间不出来,容钦索性抓着赵南辰不放。
“你说说你哥平时做什么事?你觉得他最好?”
赵南辰老实巴交:“给我生活费;不逼我用功;允许我打游戏。”
可容钦仔细回想容秋的生活状况,容秋不缺生活费;也不需要他逼着用功,容秋自己就很用功,比如说现在就已经上楼画机甲设计图了;而且容秋更没有打游戏的爱好。
唯一的爱好就是开机甲。
那他给秋秋送一款限量款的机甲?
可这简直就是班门弄斧,秋秋自己就是十三军区的首席机甲设计师。
之前送别墅送资产,容秋已经拒绝了,容钦思来想去都想不出要送容秋点什么,他现在的心理就是补偿心理,什么都想堆给容秋,如果容秋主动向他要些什么,那就更好了。
但是没有。
容秋自始至终都没有向他索要些什么,反而给了他一个小苹果。
现在这个苹果还在容钦的兜里。
容钦陷入了沉思。
索性和赵南辰闲聊着。
聊着聊着就聊到赵南辰和容秋初遇的场景。
容钦一直以为两人是在赵苳岐的介绍下认识的,不想之前在墓地那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段不打不相识的经历。
“之前秋秋执着买墓地的事我知道,你为什么要买墓地。”
“当然是为了死后有个地方埋着啊。”
“可秋秋当时买的是双人墓,你为什么要和他抢?”各个敏锐地抓住了什么,“你有对象了,要不然怎么买双人的?!”
“对象,什么对象?”
从洗..浴间出来的赵苳岐手上的水还没擦干,闻言就冲赵南辰走来,表情有些严肃,但是又略带老父亲般的欣慰:“南辰你有对象了?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哥看看?”
赵南辰一片茫然:“我没有对象呀。”
“那你买双人墓做什么?”
“这不是想着我哥肯定没有对象,那我和我哥死后埋在一起,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做兄弟。”
“噗……”
容钦不想笑的,可跟他实在忍不住,他想着如果笑出来他的好友赵苳岐可能会和他绝交,不对,是一定会和他绝交。
可是努力忍了三五秒——
“哈哈哈……”容钦笑得好大声。
赵苳岐的脸早就黑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比不上一顿揍来得实在。
他居然不知他的好弟居然咒他一辈子孤寡,然后还买了双人墓以后这个糟心玩意儿埋一起;这岂不是要他下辈子都不得安宁。
赵苳岐揍得很凶。
把下辈子提前要受的气都做揍了出来。
整栋别墅鸡鸣狗跳,二楼书房的容秋愣了愣,他隐约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听完觉得好笑。
容秋只觉赵南辰这顿揍实在该挨。
又觉得这样的烟火气着实不错。
如果可以久久延续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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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的时候容秋不算太忙。
容秋的研究院只有容秋一人全权负责,但他这段时间还处于绘图阶段,所以也用不上研究院的那些实验仪器,容秋每天抽出六小时在书房画图,剩下来的时间他则在一楼照顾容钦。
容钦委婉地提醒要不要请一个护工来照顾他。
那时容秋正在做饭,闻言看着厨房门外轮椅上的容钦,表情带有不解和疑惑:“是我照顾得不够好吗?”
“不是不是。”容钦立刻解释道,“是我怕耽误秋秋你做事。”
容秋轻轻摇摇头,他用公筷蘸取了锅里的汤汁试味:“没有。做这些我也很放松。”
容秋说的是实话,照顾容钦对比全身心地投入实验,显然前者的节奏更让容秋舒服。在容秋还在机甲研究院的时候,因为没有招助理,而且实验的工期压缩得短,全部实验和数据的获取都由他一人全权负责,那个时候的他完完全全就住在了研究院。
现在他则自由得多。
毕竟不属于公家的研究院,只要在他自己规定的时间前做出了实验成果就行了。
容秋心满意足。
排骨玉米汤的味道很不错,肉香里带着玉米的清甜,容秋给容钦盛了一小碗,没敢盛多,怕容钦喝了汤,中午的饭就吃不下去。
容钦喝了一口,骤然竖起大拇指。
随即容钦熟练地掏出轮椅旁的手机,对着这碗色香味俱全的汤拍起照来。
容钦的朋友圈如今全都是养伤日常,或者可以说是“秀弟”日常,容秋的身影没有出现一丝半缕,但容钦发动态的炫耀已经溢于言表。
【今天的汤真不错,秋秋的手艺真棒~】
容钦的志愿军已经步上正轨,他白天开线上会议,现在正是他退出会议室的时候,手下的员工早已习惯在这个时候看到老板的这种动态,自然溜须拍马,评论区全是夸这位手艺好。
容钦看得美滋滋,心里冒着蜜一般的甜。
然后他就看见秦牧野的评论——
【秦牧野:真好】
明明简单的两个字,容钦却轻易就能品味出秦牧野的苦涩来。
现在秦牧野的确挺惨的,但又能怪谁呢。
容钦就当没看见,等他忙完手机上这一遭,碗里的排骨汤温度已经降得刚刚好,炖得酥软糜烂,轻易就能脱骨的排骨肉,还有金黄鲜嫩,放着甜味儿的玉米。小小这一碗,千金都不换。
容钦小口嘬着汤,心里都是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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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后的第五天,容钦的那个小苹果终于熬不住了。
室内温度十分适宜,这也加速了小苹果的干化和腐烂,这一整天,容钦的表情都格外..阴郁,开会时的冷淡表情,更是让下属怀疑是不是数据出了问题。
就连容秋也发现容钦的异样。
一问才知,原来是苹果快坏了。
容秋算算日子,这个苹果也该坏了,只是容钦的反应让他措手不及。
明明坏的只是个苹果,容钦却像心爱的宝贝被人打烂了一样,看着容钦盯着一个坏苹果连饭都吃不下去,容秋无奈地叹了口气,趁着晚上出去倒垃圾的功夫,顺便逛去了外面的小超市。
超市老板认识他,熟练地给他摸了包烟。
“不用,今天不拿烟。”
“这是戒烟啦?”
“……差不多吧。”
容秋在货架上转了几溜,挑了一袋子新鲜的红苹果,这家超市不算小,日常吃食到文具饰品,样样都有,结账的时候,容秋的视线在一个串了玻璃苹果的钥匙扣上久留。
“想要?这个给你,免费送。”
容秋想付钱,老板还是拒绝了:“没事,就当感谢。”
容秋莫名。
老板笑笑:“之前有次我超市下货,多亏你帮忙。”
容秋想了起来。
那次他在机甲研究院的实验出了点问题,有些棘手,回到家他还想着研究院的事情,家里没烟就过来买烟,随手就把那一车的货下了下来。
一件小事还让老板记得这么久。
老板却再次笑笑:“这一片儿住着的可都是有家室背景的阿尔法,没一个把小超市看在眼里,能动手帮忙的就更少了。”
容秋也笑笑,即便他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最后容秋带着一兜的苹果,以及一串略显粉-嫩的苹果钥匙串回去。
家中的容钦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些,但也就平复了一点点,而这稍微好了的“一点点”还是因为他看到了容秋推门进来。
容秋找容钦要那个快坏了的苹果。
容钦难得不想顺着容秋的意,但还是伸手递给了容秋。
容秋看着掌心这个小苹果。
如果再不扔掉,酸味就会发酵成臭味。
看容秋似乎想扔他的苹果,容钦都激动地半颤起了身。容秋没瞧见,他只把这个苹果轻轻放在身后,然后给容钦递上了一袋子苹果,还有那串水晶玻璃的钥匙扣。
“哥想要,我永远给哥买。那只是第一个,不会是最后一个。”
最后那个坏了的苹果容秋还是没扔。
容钦似乎对这个苹果有执念。
容秋仔细取了里面还算完好的苹果籽,答应容钦等开春的时候就种在他们别墅外面的花圃里。
容钦正感动得眼泪汪汪,随即想起什么,小声提醒容秋道:“外面的花圃种了秋秋的花,我们种在栅栏门那边的土里就好。”
看着大小孩一样的容钦,哄好人的容秋终于笑了:“都行。不过我花圃里的花未必就能种活。”
“谁说的,秋秋的花肯定能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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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秋并不对容钦的迷之自信抱有希望。
这不是他第一次种玫瑰了,但十三军区的气候不如第一军区的气候温和,夏天更热,冬天更冷,当初他在第一军区种下的种子都抽了条,枝干粗壮,一看就是能爆花的样子。可惜那个时候他走得急,第一军区的房子那么快就脱手给别人,也不知道那些花儿怎么样了。
如今他在第十三军区种下的最新一批花种,小苗即便活着,也蔫蔫的。
容秋并不抱希望。所以他只在天气稍微暖和几度的情况下,才再次出去观看花圃里小苗的现状。
小苗依旧蔫蔫的,这一整棵小植株并不能称之为粗壮,但似乎比原来大了些,也粗了些,有几片新的叶子抽了出来,总归和前几日有所不同。
说不定他这次真能又种活一批。
微妙的希望浮起,容秋注意到似乎还有什么不同。
这个土的颜色和之前的颜色似乎不一样。
上次,也就是几天前他过来看的时候,这片土壤的表层微微泛白,有些干涸的迹象,可现在再来看土壤湿透透的,散发出黑土的肥沃气息来。
容秋伸..出指尖碾了碾。
土壤也不对。
这不是他花圃里原本的土。
他种花随心所欲,撒下一片种子,能浇水,并在冬天给小苗们搭建大棚已经实属心血来潮,他不会做换土的事。
所以,是谁——
重新搭建了他的保温棚,又格外贴心地换土浇水。
他回家,查看了外面的监控。
从他离开这栋别墅的第一天开始看,他走以后,之后容钦时不时回来住,后来容钦也不回来了,这栋别墅冷清了许久。
直到……
一道格外高大,且让容秋倍感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容秋的视线中。
男人踩着高达膝盖的积雪,从不算宽阔的大道那儿踩出了一排的踏实脚印,脚印联通着大道和他家的小小苗圃。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别墅外。
很快,容秋就知道了答案。但他瞳目骤缩,他眼看着男人伸手企图除去半倾倒暖棚上的雪,可积雪那么厚,堆积在暖棚上,用手掸徒劳无用,男人只能用手挖。不知挖了多久才把那些沉重的积雪堆在一边,剩下的就是半塌的暖棚。
后面的这一段,就像古早的无声电影。
男人拙笨地支撑起整个暖棚,似乎也不满意,躬身左右调控许久,终于调控出容秋如今见到的奇怪样子。
-
不过容秋家的小苗苗快死了。
因为天气过冷,持续的低温让行道路旁的高大树木都险些承受不来,柔..嫩的植株还是太过脆弱,有枯萎冻伤的现象。
容秋发现得很快,或许可以说,在他看完别墅所有有关某人的录像以后,容秋就默默对外面这一片小花圃上了心。
如今容秋看着这边大势已去的小植株,关好了保温暖棚的帘,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或许这次的努力依旧白费。
十分关注容秋心理健康的容钦敏锐察觉到容秋的情绪变化,早上起来吃早饭就心不在焉,然后外面天那么冷还出去摆弄他的小花..园。
“外面的小花..园怎么了?有需要搬回来的花吗?”容钦不过随便问问,他还记得容秋这栋别墅外面的小花..园里面什么花都没有。
容秋摇摇头:“没有。”
“那就少出去吧,这种天出去,不过几分钟耳朵就要冻掉,秋秋小心,别冻伤了手。”
提到冻手,容秋垂下了头。
明明不该想的,可还是不由想起那双满是冻疮的手。
第二天,容秋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绪,又打开了最近的录像。
没想到昨晚男人再次出现了。
在外面站了很久,又离开。
容秋越来越烦躁。
为了赶走这些难言思绪,容秋在网上特意下单了一束金黄的玫瑰,看着书房桌上这一束玫瑰,容秋罕见地熬了个夜,凌晨一点他还没睡,桌上是繁杂的手绘纸。新机甲的雏形他已经大致绘作了出来,可还有几个小细节需要填充。不出意外,今天他要熬个大夜。
一点零几分,容秋下楼倒水。
为了散去浅淡的瞌睡劲,他还用厨房的冷水洗了把脸。
一回身,顿时注意到露台轻晃动着的人影。
秦牧野正弯腰,他手上没套手套,怕用了手套不方便他挖土,他轻轻地除去了快要枯黄的小植株,冻得通红的手捧出一株新的植株,正准备放进那个坑中,面前的月光和雪色顷刻消-褪,取而代之的是白炽如昼的露台灯,以及一道颀长的身影。
秦牧野蓦然一僵。
意识到什么,他抬首。
只见他以为早已入睡的人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容秋穿着温暖舒适的白绒睡衣,手上捧着杯冒着热气的水,清凌凌的面容显出斯斯文文的柔和清澈,凉夜如水,他的眼神却比雪夜更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