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越来越沉默了。不知何时,众将手中的酒杯不再举起。
“朕自登极以来,一战而楚失,再战而西粤亡。朕披星戴月,流离惊窜,不可胜数。幸李定国迎朕于贵州,奉朕于南宁、安隆,自谓与人无患,与国无争矣。”
候墨尔根不知何时以及将八旗将领带出了大厅,不想让等会的场面难堪,中华至尊,被昔日的臣子穷追不舍,狼狈至极,所述所,皆发自肺腑,悲呛至此。
“乃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勋,督师入滇,犯我天阙,致滇南寸地曾不得孑然而处焉。将军之功大矣!将军之心忍乎?不忍乎?”
“朕用是遗弃中国,旋渡沙河,聊借昆明以固吾圉。出险入深,既失世守之江山,复延先泽于外服,亦自幸矣。迩来将军不避艰险,亲至沙漠,提数十万之众,追茕茕羁旅之君,何视天下太隘哉!岂天覆地载之中,竟不能容朕一人哉!”
读到此处,大厅内竟有人,噗通一声,泪撒当场。
这天下何止是皇帝身陷令圄,汉人尽为猪狗,与人为奴。
这当这些人中人没人后悔?你当这些人天生就是狼心狗肺,不忠不义之徒?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当时一时软弱,被时势推着走,才沦落至此。
所谓英雄是来不得半点软弱。
“岂封王锡爵之后,犹必以歼朕邀功哉!第思高皇帝栉风沐雨之天下,朕不能身受片地,以为将军建功之能。将军既毁宗室,今又欲破我父子,感鸱鴞之章,能不惨然心恻耶?”
读信之人,眼泪悄然低落,落入纸上。
“将军犹是中华之人,犹是世禄之裔也。即不为朕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独不念己身之祖若父乎?”
众将之中,已经有人哭出声响。
吴三桂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指甲犹自嵌入血肉,浑然不知,极力压抑着情绪的爆发。
“不知新王何亲何厚于将军,孤客何仇何怨于将军?彼则尽忠竭力,此则除草绝根,若此者是将军自以为智,而不知适成其愚。将军于清朝自以为厚,而不知厚其所薄,万祀而下,史书记载,且谓将军为何如人也”
读信的声音仍在继续响起,但他吴三桂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的思绪来到崇祯十七年之前,那时他还是山海关总兵,扼守天下,朝野所望。
他又响起了自己年少,父亲深陷清兵重围,自己怒发冲冠,以二十对三万,独自闯营,白马长枪,孝勇无双,救出父亲。
当时少年英雄,一腔热血,为天下所重,意气风发,以为自己能力补苍天。
可是,吴三桂呀!吴三桂呀。
你怎么从怒发冲冠的少年英雄,变成了绳营狗苟的无耻小人了呢?
周公恐于流亡日,王莽恭谦未篡时,你要是死在崇祯十七年该多好了。
但是既然选择这股千古骂名之路,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
此时大厅内不少人都哭出了声响,吴三桂全然不知。
直到书信读完,大厅还是一片压抑的气氛。
吴三桂醒来见候墨尔根与八旗将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沉默了许多,心情复杂,没有交代只言片语,独自出门。
然后他恍然在转角见到了候墨尔根,做贼心虚,心中恐慌,然后突然转生回到大厅。
厉声喝道:“来人!将刚才哭的人全部拖出去,军法处置!”
吴三桂突然举措让在场的人错愕不已,纷纷跪地求情,但吴三桂不为所动。
候墨尔根静静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言,直到吴三桂将大小七名军官砍头后,候墨尔根才对左右心腹说道:“世人都以平西王年少英雄举动,中年变节降清的事迹以此来说明,人是会变的。”
“可依我看,这平西王从来都没变过。”
“他少年救父,中年归顺,此刻杀人,皆是一脉相承,那就是情绪翻滚之际常常会做出常人无法理解之事,无法挽回之情,此乃匹夫之气,非英雄所为!”
左右心腹听完叹服不已,对于吴三桂那若有若无的恻隐之心彻底消散,却而代之的是一股从头到尾的轻慢。
这件事情过后,军营上下都知道了吴三桂的决心,他打算竭尽全力作为鹰犬而存在,不负二心。在加上贵州即下,云南在望,吴三桂麾下也收敛了自己小心思,一门心思的灭明,不覆有养寇自重的心里。
军心为之一震。
而按照之前的旨意,此次发明的主要目的就是进取贵州,没敢奢望一举轸灭,但是贵州如此顺利的拿下,也让清军有了得陇望蜀的心思。
吴三桂按照罗讬的意思,让三路大军会师贵阳。商讨下一步行军。
而这一天,天津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董鄂氏怀有身孕。
二是董鄂氏献牛痘之术,让大清不再被天花困扰。
顺治也顺势下旨,引为祥瑞,大赦天下,大宴群臣。
这两则消息瞬间引爆了直隶地区,也永久的改变了天下态势。
自清军入关以来,死于天花的王公贵族不计其数,历史上顺治,董鄂氏也是死于此疾,可见天花肆虐之重。
让满清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上天所诅咒。
而这满清八旗能活下来的,哪一个对于天花不是心有余季,如今董鄂氏自陈研制出牛痘之术,可以驱散瘟疫,如何不令八旗王公欣喜若狂。
更何况报纸上头版头条都刊登着,陛下与娘娘要亲临疫区,在京师一处爆发天花的村落。为当地百姓祈福。
此举更是让天下哗然,诸议政王大臣连夜从京师赶来伏阙,以求陛下收回成命。
而顺治与董鄂氏都出面会见群臣。
只是顺治很少发言,董亮站立其右。玉门高阙之下,董鄂氏只是居高临下的说几句话便走了。
董亮留在原地,面对群臣。
“我也接种牛痘,时常接触患病之人,诸位大人无需担心陛下与娘娘安慰。”
岳乐对于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少抵触,他只是不相信董鄂氏一个妇人能做出这等惊天动地之举。
“董大人何以做保!”
董亮正色道:“此牛痘已经专研数月,接种后接触病人皆毫发无损,此时陛下与娘娘亲临疫区,诸位不会不知道其中意味吗?”
众人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此乃天下归心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