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质问

这个学说得有自己的哲学根基,得有自己方法论,得有自己施政蓝图与纲领,总之是一套系统的工程。

这个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但是只要他一经推出,这天下不反也得反。因为这可是比亡天下更可怕的事情。

大清虽然灭了明朝,但顶多是剃发易服,从外表上对中华进行一次阉割,其内部运行逻辑依然是三纲五常,依然是家国天下。

许多人好可以以此为借口,麻痹自己,忘记亡国之痛。

但要是董亮所谓的“满学”一推出,那可是一个文明对另一个文明的生吞活剥,彻底消化,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底层百姓或许没有多少感觉,但儒家士子一定疯狂反抗,因为这不仅是断了人家财路,更是断了道统,断了文明。

而清国这一边,只要董亮能折腾出什么“儒学”,那么反对与赞成的会成五五开,原因嘛,清国自然希望有自己文化传承,也不想鸠占鹊巢,但清国实在没人,这圣人不是想出就出的。

所以一部分人出于对未来的考虑会支持董亮的。

而另一部分人处于现实的考量,要团结汉人则会反对董亮,毕竟现在这体系下,做老爷也不错,何苦再折腾呢。

但这些都非一日之功,只能作为长期目标。

而董亮现在需要快速的拉高自己的综合指数,简单的做法便是不断侮辱孔圣。于是董亮当机立断,天一亮就下令粘杆处将天津卫的孔庙里的孔子给砸了。

这一下更是捅了马蜂窝。

逼得龚鼎孳不得不从京师亲自赶来天津卫。

龚鼎孳在内三院请了两天假,由老仆带领轻车简行,并且特意带上了顾横波,打算以私人的名义去拜访董亮。

尽量避免以一个盟友和党羽的身份与董亮对话,尽量以私交的名义劝说董亮,或者问清缘由。

董亮为什么突然攻击孔圣,他实在想不明白。

一路上郁结的情绪,无论顾横波怎样讨好卖乖都丝毫消散不了。M..

龚鼎孳一言不发,如此坐了一路马车,让顾横波也是心疼。她知道这些天龚鼎孳受到了多大的攻击与非议,师座同年纷纷来信或许呵斥,或是劝说他远离董亮。

对于龚鼎孳都沉默以对,既不回信,也不辩解。

他早已心如乱码,不知何解。

顾横波抱着他的头,细细的抚摸他的嘴唇,说道:“孝升,不如我们辞官回乡,归隐田居吧!”

龚鼎孳抬起头惊讶的看着顾横波说道:“说什么胡话!”

顾横波哀叹道:“你若是不想留骂名于千秋万代便只能如此,那董亮之前的名声再败坏,那也是做幸臣不得不带来的后果,你若只是借了他的势,一心为民,青史斑斑你也可圈可点之处。但现在他丧心病狂砸毁孔庙,摧毁文脉。你若是还跟着他,名声是万难保全的。”

龚鼎孳脸色一白,心存侥幸的说道:“不至于,董大人只是一时糊涂,以后不再做此事便好了。”

顾横波摇了摇头,唉声叹气,也不打算再劝,反正他这夫君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快到天津卫的时候,龚鼎孳路过一集市,见有一妇女在追逐顽皮的小孩,威胁道:“你再跑!你再跑董魔就会把你抓去吃了。”

小孩顿时就吓哭,呆在原地,被妇女拉回家教训去了。

集市上有好些妇女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你们说那鞑子好不好的,为什么要取一个汉人的名字?”

“鞑子是野蛮贱种,自己也知道,羡慕咱们汉人高贵呢。只是那血肉换不了,就只能换名字喽。”

“那鞑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最近到处叫官兵把孔庙砸了,把那些个读书人气的,你看咱们镇上那个六十多的老童生,杀鸡都费劲,听到此事后便开始磨刀,说是要亲手宰了董魔。”

龚鼎孳一听不对劲,立马让顾横波打探是怎么回事。

顾横波此时虽然穿着朴素,但美丽容貌怎么也是抵挡不住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妾。

她下车询问,虽然这些妇女都暗中骂了一声狐媚子,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所见所闻说与顾横波听了。

顾横波得到消息后,把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给了龚鼎孳一听。

让龚鼎孳吃惊不已:“董大人真的亲口说过喜吃婴儿脑,是不是这些闲野村妇以讹传讹误会董大人了?”

顾横波摇头道:“不知道,这个传闻还在董大人砸毁孔庙之前,想来不会是那些士子故意造的谣。至于有几分可信度,就不得而知了。”

龚鼎孳叹道:“且去当面问个清楚吧!”

龚鼎孳一行人也没通知董亮自己到了天津,他主要是担心董亮派人或是亲自接他,这种时刻,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是按照董亮书信透露的信息,到了府邸后门,让仆人递上门贴,从后门进入。

董亮将龚鼎孳迎进了府邸。

这院子就是董亮刚来天津就被抄家的士绅恶霸的家,董亮也趁此鸠占鹊巢。

为了表示笼络,董亮还让李如锦出来招待,以示通家之好。

并且将唐甄也叫出来见礼,这些日子唐甄一直跟在董亮左右,互相请教问题。

“定山先生安好!”唐甄与龚鼎孳有旧,那天也是龚鼎孳极力怂恿唐甄去春风楼凑热闹,因而才有这样的际遇。

龚鼎孳点头示意,之前他还沾沾自喜为唐甄谋了一个好前程,也得意为董亮举荐了一位得用的贤才,但现在看来,一切都福祸难料。

“铸万长随董大人身边,当以主公侍之,得则杨之,失则纠之。”

唐甄恭敬的行了一礼:“我与大人只是志趣之交。”

龚鼎孳看了看董亮一眼,见董亮神色没有异常,淡淡说了一声:“哦”

唐甄见礼过后并不准备上桌,而是直接告退。

董亮与龚鼎孳入座,二人默契的饮过几杯酒水,才敞开心扉开始谈,怕万一说错了什么,也可以借醉酒来掩饰几分。

“龚某得大人信重,才得以拜为大学士。也自认为了解大人一二分为人,恕龚某愚笨,大人所作所为,我不能体察其中深意,望大人能解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