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姜弗月眼见那鬼王直奔自己而来,她甚至能闻见他身上的腥臭味——

她瞳孔紧缩,一双攀在塔上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弗月!”陆映用尽力气朝她奔来。

“姜弗月!”阿难喊她。

她打了个激灵,听他道:“把黄金笔甩出去,我来对付它!”

姜弗月的手已然拿起了一把剑,她怕得厉害:“你不行的。”

她此刻忽然很清楚。阿难也许有灵力能完成一些事,但他终究被禁锢在这笔中,怎么能敌过行动自如的鬼王。

“无论如何,你不能和他对上,否则就当真要灰飞烟灭了!你不能死!”

他声音坚定。

姜弗月摇头,她握紧手中的剑,明知自己没有灵力,也仍旧迎着那可怖的鬼王刺了上去——

她看得清楚,最后的结局左不过一个死字。

周期被附身,是活活被勒断了脖子,所做之人是她一直认为好说话的陆映。

他为众人保命,这无可厚非。

可既然被附身是死,对上鬼王也是死,那倒不如她来做主动的那一方!

她咬牙,手中拿的不知是谁的剑。

待那鬼王到近前即将融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重重刺出一剑!

鬼王的黑雾已然将她层层包裹住,因正气入体,它发出声声惨叫。

只是即便重创了它,这样下去被附身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陷阱禁锢了鬼王的行动,自然也禁锢住了身在半空中的姜弗月。

姜弗月这具身体,残魂进进出出,且还有个阿难作为笔灵寄生于上,其实可谓破败不堪。然而正是因此,弱与强不可融,那鬼王再如何撕扯也不得进入。

下方,陆映双眼猩红,却因猛烈的风无法靠近。

他一步步向前,却又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身侧慕星云亦是竭力往前,陆映眸光瞥见顾景,见他悠哉抱臂冷笑。

他厉声吼道:“顾景,拿出来!”

此时,唯有他的销魂幡能救姜弗月一命。

慕星云不由疑惑侧目。

顾景脸色一变。

见陆映眸中暗含警告,便知他只欲救下姜弗月,若自己相助,他大约不会将销魂幡一事宣之于众了。

两个青年对视不过一秒,敌意如火光一般蔓延,很快便移开视线,至此达成协议。

他救她。

他不会再管他们的事。

顾景从灵戒中甩出销魂幡,那阴森物件便自动往塔尖顶上飞去。

鬼王见状自是目眦欲裂,疯狂地想要逃离,可姜弗月的身体牢牢地黏住了它。

销魂幡靠近,八卦两极将一人一鬼锁住,其间发出幽暗阴冷的光,令鬼王发出了尖锐的吼叫。

姜弗月也疼。

不是身体上,更多的是魂魄。

她的魂魄仿佛在被撕咬着,有无数透明的小鬼围在她身边,叽里咕噜:

“放弃吧,放弃这具身体,你就可以回家啦。”

“这儿没有你的朋友,放弃吧,把她交给我们。”

姜弗月咬牙,恍惚中——

她瞧见陆映奋力攀爬塔顶的身影。

沈盈揪着那些挂珠一颗颗地往鬼王身上砸。

对原身有芥蒂的师姐也拿着桃枝剑奔来。

她有朋友的,这些都是。

少女口中发出尖锐的鸣叫,而后身体里爆发出一股强光,激得这一方小世界刺眼不已——

轮回的大门打开了。

姜弗月自混沌中醒来,全身上下各处酸痛不已,几乎连坐起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迷茫地打量四周。

却见此处空无一物,偌大的天地仿佛无边无际,只她一人。

她在心里叫了声:“阿难?”

没有回应。

所以,这是又进幻境了?

姜弗月揉了揉肩颈,有些费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不论是什么样的幻境,都要先找着突破口。

联想到方才鬼王的血盆大口,她又庆幸:

此处至少要比鬼王那边好太多了。

这般走了不知多久,原本灰暗的天忽而变了颜色,周遭转成温暖的晴天。

姜弗月眯眼适应了一番,很快瞧见了一对夫妇正抱着怀中的幼女浅笑。

“我们的女儿很乖。”

“但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却不可太乖,我倒希望她野蛮些。”

话音一落,怀中的女儿立时哇哇大哭起来。

夫妇俩相视无奈而笑。

小小的婴儿长大,从咿呀学语到三岁稚龄,家中也遭了变故,父母亲人因雷劫而亡。

她一人被各处修士妖怪欺凌,历经千辛万苦到了天一宗山上。

画面转换。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蹲在路边。

“你从哪儿来的?”大的问。

那男孩大约七八岁的模样,脸上带着好奇。

那女孩便小多了,才两三岁的模样。

身体小小地缩着,脸上沾了点点血丝,眸子直直地发着愣。

男孩挠了挠脑袋:“这可难办了。天一宗有禁制,你怎么上山的?”

女孩一言不发,只是在他转了几圈想要离去时,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咦,不是小傻子。”

她脸上浮现出愤然:“你才是小傻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叉腰大笑,再次蹲下身,双手捧着她的小脸蛋,问,“要不要跟我回去?”

修真界从未有过太平,年幼失怙的不在少数,似她这般衣裳破烂,脸上沾血的,大抵也差不离。

她点点头,一点儿也没犹豫。

他朝她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于是她也笑,有些勉强。

眼前场景如风中细沙被吹散。

姜弗月垂眼思索:

这就是真正的原身与陆映的相遇吗?

“臭小子!你自己捡回来的,你自己管!”陆映的师父是个酒气熏天的小老头,看也不看两人,只把他们赶出门。

“我管!”小男孩骑虎难下,拍拍胸膛,“我管她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他现下还不知道。

他帮她擦脸,帮她买衣服,带她入门,死缠烂打让师父收下她。

小女孩也争气,她天赋极佳,练起剑来丝毫不比长了几岁的陆映差。

此乃天降奇才,可小老头却丝毫不高兴,他总皱着眉看他们两人一起练剑,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三岁到十岁,陆映一个人带她长大,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养着另一个孩子。

两人相依为命,若这么过下去,当真是一辈子。

可十岁时,变故发生,她坠下山崖。

她笃定了自己会死,所以挣开陆映的手那样坚决。

再之后,便没了幻影。

看完原身前十年的经历,姜弗月拧着眉头。

结合从前沈盈他们的话里行间,原身是因坠崖一事才性情大变。可她方才旁观,却觉是原身自己生了死志,只愿保全下陆映与其他人。

这样的她,醒来之后当真会将所有同门都当做敌人吗?

所以,这夺舍一事必然为真了。

其余人,或因愧疚不敢面对她,久而久之变得疏远,如慕星云;或因家中不允再接近对一切迷惘,搞不清状况,如沈盈;又或是如其他同门那般对她的变化感到厌烦而远离。

总之,只有陆映一人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所以他才那般,既保护她的身躯,又恨极了占了她身躯的人。

姜弗月叹了口气,眼前忽而又是一花,变成了她幼时的场景。

她来到孤儿院时已经十岁,是被父母直接丢弃在大门口,工作人员大清早一开门便瞧见了冻得瑟瑟发抖的她,迫于无奈只得收下。

但这样的好心只是昙花一现。

因为年龄较大没法被领养出去,她成了所有人任意欺凌的对象。

除了上学,便是洗衣服、洗碗、做饭,孤儿院里所有的活都交给了她一个人。

孤儿院里的人对她动辄打骂,她还要忍受躲避老师的骚扰。

义务教育结束,她终于逃了出去。

她努力地打工赚钱,一步步向上爬,终于有了自己的爱好,以及还算聊得来的朋友。

然后二十岁,她通宵死在了电脑前。

姜弗月有些失语。

她天生乐观,但真的是觉得自己有点惨。

不过如今穿书,也算是上天保佑她,给了她活着的机会。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且原身若真是十岁就被夺了舍,那就相当于她夺舍了夺舍原身的人。

况她是被动夺舍,并非主动抢占。这样一想,她还算是做了好事……?

姜弗月挠挠头,已将所有过往都看完了,但仍没有触发出去的关键点。

要怎么办?

难道还继续等下去?

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谁知晓半天时间还剩下多少?

她心急如焚,只得又继续走。

向前,是那对夫妇抱着孩子笑靥如花。

向后,是她静静趴伏于电脑桌前。

无论再来多少遍,都是一模一样。

她无意识地扯着自己的辫子,忽而想起陆映。

她终于想到了哪里不对劲。

陆映风叫她弗月。

可其余同门叫她姜月,陆映也叫她姜月。

陆映风一点儿也不奇怪她为何坚持自己叫姜弗月。

那是因为,原身原本就叫姜弗月!

是后来夺舍了原身的人改了名!

所以她穿书,并非莫名其妙,是因她与被夺舍了的原身同名?

她又天马行空地想,同名——难不成她的前世就是原身?

可这好像太匪夷所思了。

毕竟原身不过是一本书里的人物。

姜弗月叹一口气,原地坐下来,思索该如何从这幻境中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