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从那桃林里出来,便见天空中乌云密布,阵阵惊雷,瞧起来似是要下大雨的样子。
闻见空气中湿润的味道,姜弗月倒是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可真算得上是天不遂人愿。
陆映要用火来烧那只三头雀,连老天都不给面子。
也幸好他现下失忆了,不然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二个往前赶路,终是在大雨倾盆落下之前找到了一处山洞。
雷雨天气大抵是灵兽妖兽们最躁动的时候,山中各种嘶吼乱叫,听得人心中发毛,甚而有庞大兽类奔腾而过的脚步传来,震得地都在颤动。
这儿这么多妖兽,他们倒像是羊主动钻进了狼窝。
姜弗月挠了挠脑袋,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
这下可难办了,雨天能掩盖住他们的气味,待雨停被发现了便糟了。
她转过头去,只见陆映抱着大片枯枝,淋雨走出去,将洞头掩盖全然起来。
待他进来时,浑身几乎已经湿透,却仍安慰她笑着:“无事,咱们打不起,但还是能躲得起。”
姜弗月再硬的心肠也被他这笑给融化了几分。
青年长发一滴滴地往下落着雨滴,脸颊上也被弄得湿润,且他笑起来那双原本凌厉十足的眼也变得宽和,倒像极了淋雨却笑对生活的小狗。
和他对比,她好歹对此处较为熟悉呢,而他却是实打实地陷入陌生境地。姜弗月觉得自己太消极,怎么能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反过来安慰自己!
可不是嘛,按照他的年龄,放现代还在念初中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将手帕递给他:“师兄,擦一擦。”
陆映依言接过。
如今天公不作美,无法出去找食物,便只能先龟缩在这小山洞里。而他们俩必须得尽快与天一宗众人汇合,否则就他们俩这略胜于无得实力,迟早要出事。
只是这迟早迟早,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二人刚歇下来不过一刻钟,便听见洞外传来一阵纷乱复杂的脚步声——
陆映眉头拧起,拿着剑站起来,半个身体将她挡住,警觉地盯着洞口。
下一秒,他们洞口的遮挡骤然被去除了。
一群十分狼狈的修士走了进来。
他们的面容大多数是二三十岁青年人的模样,再瞧他们的衣着,应当是同一宗门中夹杂着两三个外人。他们脸上带着血色,神色疲惫不堪,可见方经过一场大战。
见到里面有人,也只是愣了一愣,很快便各自坐下了。
这么一来,狭小的山洞霎时便被塞得挤挤的。
陆映按住剑,并未言语,也拉着姜弗月坐下。
“这些人的服饰我没见过,大抵不是上流宗门,我们小心些。”他贴着她的耳朵轻语。
姜弗月微微躲过去一些,伸手摸了摸自己染得微红的耳垂,抱着狐狸点了点头。
二人正坐着,那群修士却派了个少年过来与他们打招呼。
“二位道友,真是不好意思,借用了你们的山洞。”
他话说得含蓄。
饶是长久以来靠嘴皮子跟人打交道的姜弗月也愣住了。
要不要脸!
什么叫借用!
分明就是直接闯入!
如果不是他们现在没实力,肯定要这些人好看!
到底是在修真界,凭拳头说话。
姜弗月忍下恶气,正打算回他,却听到陆映道:“不必,这本就是无主山洞,多一个少一个不妨事。”
青年温和有礼,霎时便赢得了好感。
姜弗月:忘记了,这哥变小孩了,已经不再是厌世哑巴了。
那少年立即笑道:“道友说的是。”
语毕,又挺起胸膛:“我叫叶享,我们来自天刀宗,只是个二流宗门,不知二位道友?”
他虽说是二流宗门,语气里却带着炫耀与一丝丝瞧不起。
他见姜弗月二人的衣裳并非宗门统一服饰,且两个修士在一起,却不敢对他们这些硬闯进来的修士反抗,想来要么是散修,要么实力不济。
陆映道:“我唤作映风,师妹名为拂月。”
闻言,姜弗月忍不住看向他。
拂月弗月,同音不同字,大抵是他为了隐姓埋名突然想到的吧?可好像……有些太巧了。
他接着说:“我与师妹是机缘巧合下进来了这秘境——”
他犹豫了下,有些赧然,“我二人出身天一宗。”
闻言,那叫叶享的少年眼睛瞬时睁大。
天一宗谁人不晓得,那是天下剑修都梦寐以求去的地方!
他原还想这二人若是散修,那便抢了他们的灵宝灵戒,且那男子手上的剑古朴神秘,颇合他的意,一并拿了再杀人灭口就是!
如今听说他是天一宗的弟子,脸上瞬时带了些谄媚的笑:“道友竟是天一宗的吗,倒是我们唐突了你们的地盘。”
陆映轻咳了一声,补充:“不过我们因实力一般,只是外门弟子。”
叶享脸上的笑又瞬间僵住。
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要么是家里砸钱,要么便是天赋不够,无论如何在天一宗是排不上号的。原本他还指望在天一宗内有个人脉,如今美梦倒是破裂了。
瞧那少年短短时间内变了好几次脸,姜弗月简直想给陆映的演技鼓掌。
说他们出自天一宗便是靠山,说他们实力一般便是在大树底下乘凉的蚂蚁。
将旁人玩弄于手掌心上,小小年纪便这般足智多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甚至和她有得一拼。
这下她更好奇以前陆映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叶享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不过是外门弟子罢了,且瞧他们二人谦逊到有些过了头,便知是实力确实一般。
既然如此,也不必费心费力地凑近乎了。
他皮笑肉不笑,随后颔首便退了回去。
“师兄,这下怎么办?”
眼见着叶享与对面的领头人耳语完,那边的目光忽而变得凶狠,颇有些看待宰肥羊的意思,姜弗月心里忐忑。
他们如今的状况,加上腓腓也不过三废,若真动手,这条小命危矣!
陆映道:“见机行事吧。”
“无妨,别怕。”他拍了拍她的肩。
冲突爆发得很突然。
姜弗月与陆映被动地与他们对峙,二人刚睁开眼,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此事因腓腓而起。
姜弗月储物袋里的吃食一点儿也没了,而腓腓饿得厉害,便趁着夜色去那群修士的东西里乱找一通。且它吃的还不是旁的,是他们宝贝至极的中品灵丹。
要知晓,前些日子顾景被敲了笔低品灵丹都肉痛不已,更何况是对筑基修士大有益处的中品灵丹。
天刀宗带头的大汉气得抓住腓腓的尾巴,瞧它的眼神似是想将它吃下去。
“要么,”他手指着姜弗月与陆映,“你们三个一块死。”
“要么,将身上所有的东西全交出来。”
姜陆对视一眼,苦笑。
说到底,还是眼馋他们身上的灵宝罢了。
况且,即使他们交出东西也逃不了一死。
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交东西只怕死得更快。
姜弗月与陆映利落地将储物袋储物戒脱下。
只是陆映却不愿意交出他的剑,他面色平和:“这剑乃是师门所赠,上面禁制颇多,诸位便是拿了去也没什么用处。”
叶享却眼馋许久了。他当然晓得旁人的本命灵剑夺了也用不着,但这剑的材质显见不是凡品,便是留在身边当个摆设也是好的。
但见这青年只静静地立在那儿,便觉风雨欲来,一副胸有成竹之气,好似对他们丝毫不惧。
他心里一时又生了犹豫,但见姜弗月怀中凸出个笔的形状,立马亮了亮眼睛:“那是什么,拿出来!”
事发突然,姜弗月来不及将笔藏起来,只是她也不愿交出去。毕竟这笔陪伴了她许多天,且里面还有阿难这个笔灵在。
她皱着眉:“你们已然拿去所有东西,这笔不过一支用来留念写字的。”
叶享从她手中夺过,发觉那笔上确是一点灵气没有,只是镶嵌了各类凡俗之物,在修真界卖不上几个钱。
可见二人如此,分明是被抢的,倒还这般镇静,愈发看他们不顺眼。
他将笔紧握在手里:“这笔小爷我就是要了!怎样!”
话音刚落,陆映已拿了剑横在他颈上,往前逼近三分,已到了肉里,顺着剑身溢出鲜红的血来。
“还给我师妹。”他淡道。
一时间,二人被他们团团围住,兵刃相见,只因他手里有这么个人质才没有正式动手。
叶享被他的气魄吓到,心中认定他实力大约不若,极其担心小命的境况下竟忘了用灵力挣脱。
他颤着声音:“快放了我!我爹是天刀宗宗主!纵然你们是天一宗外门弟子,伤了我也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陆映只重复:“把笔还给我师妹。”
叶享将那笔扔到地上,嘴硬道:“还给她便是。”
陆映见状皱了皱眉头,侧了侧剑锋,又割深了几层。
给了他教训才收回剑,他蹲身捡起黄金笔,递到姜弗月手中。
姜弗月不敢抬头。
她其实是有些不习惯被人护着的。现代时,她在孤儿院长大,自小没人帮她,便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怼人的嘴皮子便是那时练出来的。
如今他为了她的东西与人起冲突,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不习惯这样。
然而这无所适从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因为叶享一被陆映放开便还了他一剑,准确刺到他肩上。
陆映没什么反应,姜弗月却忧心忡忡起来:瞧那位置,正是光头少年上回动的地方。
叶享叫嚣:“给我杀了他们!”
众人兵刃直直指向他们,眼看一触即发,陆映忽然丢了手中的剑,道,
“罢了,这剑就交予你们吧。”
他微微一笑:“不知你们可识得天一宗陆凌峰,我虽是外门弟子,却是他俗世的儿子,他那里有我的本命灵牌。”
“诸位要灵宝,这些对于我们不过小东西,你们放我们走,便当做此事没发生。”
他的语气笃定极了。
那群天刀宗的修士倒是犹豫起来。
陆凌峰大名,凡是剑修刀修谁人没听过?他天才至极,十五岁筑基,二十五岁金丹,百年便步入化神,乃是现世最有望飞升的大能。
虽未曾听说他有儿子,但这小子说得有模有样的……
“呸,你既是他儿子,实力怎么这样低!”
“方才我用的那剑术,难不成你们瞧不出?”
他闪身过去刺叶享的那一剑,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他掠过去了。现下听他这样说,倒确实像极了陆凌峰名扬天下的凌波剑术。
叶享虽是宗主之子,却也只是个二流宗门,便是他们天刀宗坐镇的长老,亦够不上陆凌峰。
思及此,那满脸横肉的带头大汉沉声道:“放了他们。”
陆映微微一笑:“多谢道友。”
他牵起姜弗月的手,拎着装死的狐狸,一道走出山洞,消失在夜幕中。
望着洞口的方向,叶享又道:“真要放过这两人?他们不会出秘境后对天刀宗报仇吧?”
那大汉眸中划过狠色:“自然要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