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钰没有刻意关注后续,但还是从同窗口中得知了宋博的结局。
宋博走夜路惹上硬茬,被打断双手挑断手筋,赤身裸.体在大街上睡了一夜,回去后就瘫了。
“读书人瘫痪在床,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乔钰一笑了之,右手悬腕握笔,全神贯注地练起大字。
经过乔钰持之以恒的练习,他的字迹大有长进,柴振平也曾夸赞过,但还需再接再厉。
一旁孟元嘉戳了戳他,低声道:“我跟我爹说了你刚出生就被偷走的事儿,请他帮忙走动一下,还你一个公道。我爹去问了,昨晚他跟我说,这件事县丞大人已有决断,不可再更改了。”
乔钰对上他愧疚的双眼,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需要蹚这浑水。”
孟元嘉嘟囔:“我想尽己所能地帮你,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乔钰轻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眸光微暗。
县丞大人么?
正沉思,柴振平出现:“夏青榕,你出来一下。”
夏青榕依言出去,许久才回来。
“先生叫你去做什么?”孟元嘉问。
夏青榕脑海中浮现肿成猪头的一张脸,忍笑道:“陈世昌的弟弟过来给我道歉。”
孟元嘉拍手叫好:“不愧是先生!”
柴振平过来,刚好听到这句话,遂问道:“不愧是我什么?”
孟元嘉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柴振平也不追问,扬声道:“今日我们学习四书文。”
四书文作为县试必考科目,孟元嘉和夏青榕都系统学习过,唯独乔钰不曾。
不过问题不大,还有三个多月,足够乔钰充分准备了。
乔钰打开笔记本,认真做起记录。
转眼已至暮冬时节。
又连着下了几场雪,屋檐挂着冰凌,屋顶的积雪在融融日光的照耀下化为雪水,洇入土地,形成深褐色的湿润。
乔钰来到私塾,比他来得早的同窗自发清理积雪,扫帚铁锹舞得虎虎生风,谈笑声为这清冷的、万物休眠的冬日增添几分勃勃生机。
“瑞雪兆丰年,迄今为止已经下了三场大雪并一场小雪,来年农人们定能硕果丰收。”
乔钰不置可否,多嘴问一句:“来年农忙假,可要我去你家帮忙?”
乔文德是个铁公鸡,分家时除了三间茅草屋和锅碗瓢盆,什么也没舍得给,过继后也只有一处住所,再无其他。
夏家孤儿寡母,他身为夏青榕的好友,自然要帮衬一二。
夏青榕正要开口推辞,身后传来破风声。
他回头,被雪球砸个正着,吃了满嘴的雪。
发现始作俑者竟是孟元嘉,夏青榕惊愕得睁大眼睛:“元嘉,你怎能......”
“先生还没来,我们打一会儿雪仗,热热身如何?”孟元嘉完全不给乔、夏二人反应的机会,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砸过来,命中乔钰胸口,“好耶!中了!”
乔钰看着胸口的濡湿,额角青筋跳了跳,一手放下扫帚,一手抓起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出去。
“啊——呸呸呸!”
雪球炸开,孟元嘉吃了一嘴的雪花,冰得他一个激灵。
“乔钰你绝对是故意的!”
乔钰扬起下巴,又掷出一个雪球。
孟元嘉躲闪不及,吱哇乱叫。
夏青榕品出乐趣,果断加入进来。
同窗们见状,也纷纷加入打雪仗的晨间活动之中,玩得不亦乐乎。
笑声绵延不绝,传遍整个私塾。
等柴振平闻声赶来,就看到一群头顶雪花,肆意玩闹的孩子们。
到了嘴边训斥的话说不出口,柴振平驻足片刻,悄无声息地离开。
罢了,总归是今年在私塾的最后一天,就让那群小崽子们玩个痛快。
打完雪仗,众人满头大汗,在雪地里喘着粗气,哈哈大笑。
“自从陈世昌那三人离开,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说句粗鄙之言,他们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一缸酱,不知勤奋苦学,只知仗势欺人,活该锒铛入狱!”
乔钰拭去额角细汗,听两位同窗低语,和夏青榕相视一笑:“走吧,回去。”
夏青榕点头,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也落不下去。
回到课室,柴振平一切准备就绪,正捧着书看。
见学生们回来,似笑非笑:“方才玩得可痛快?”
学生们表情慌张,生怕先生责罚,讷讷不吭声。
唯独乔钰不怕,超大声地说:“痛快!”
有乔钰开这个头,同窗们放开胆量,争先恐后地喊“痛快”。
声音洪亮,几乎要将屋顶给掀飞了。
柴振平没好气地看了眼带头的乔钰,眼里却满是笑意。
直到大家笑够了,自发停下来,他才翻开书本,开始长达一个时辰的授课。
......
下午,临近申时,柴振平就放学生们离开了。
“本次年假长达一月,期间诸位切勿懈怠,来年元宵节后回来,为师可是要考校诸位的。”
学生们正因为一月假期而欢喜,听见柴振平后半句话,顿觉当头一棒,整个人都不好了。
柴振平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俊不禁:“好了,诸位可自行离去,来年再见。”
乔钰随众人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柴振平回礼,施施然离去。
乔钰从私塾回来,收拾书本行李,准备动身回村。
钱家的管家登门,替钱大富转告乔钰:“昨日老爷就已派人前往京城,若无意外将在半月后抵达。老爷让老奴转告乔公子,他会替公子将东西送到,也请乔公子言而有信,铭记老爷和您之间的约定。”
管家说着,奉上厚礼:“我家小姐将在正月初八与方家公子定亲,届时乔公子应该不在镇上,老爷便吩咐老奴提前将礼物送来给您,还请乔公子莫要推辞。”
这是典型的打一棍子给一颗糖,警告乔钰管好嘴,不忘给他一点甜头。
真是无商不奸呐。
乔钰心中腹诽,面上不动声色:“那便恭喜钱老爷喜得佳婿了。”
管家拱了拱手,说两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乔钰收拾好行李,踏上回村之路。
也是巧了,没走多远正好碰见卢老二驾着牛车来镇上购置药材,乔钰厚着脸皮喊住他,坐了趟顺风车。
“自从钰哥儿去镇上读书,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你了。”
乔钰笑道:“就算今儿没遇见您,我也准备明天去您家一趟。”
复查,顺便看望卢大夫。
卢大夫乐见其成,笑呵呵地说:“你别看老爷子整天冷着张脸,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你。”
乔钰心口微暖:“我也一直念着卢爷爷还有您和大伯。”
卢老二和乔钰聊了一路,绝口不提乔钰的身世那回事儿,直到把乔钰送到门口,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家爷仨也算看着你长大,卢家就是你家,要是遇上什么难事,尽管来找二叔。”
乔钰眼底涌现真切笑意:“好,我记下了。”
目送卢老二离开,乔钰推门而入,商承策正在灶房做晚饭,福宝寿宝趴在灶塘边,乖乖的一动不动。
“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商承策头也不回地问。
乔钰轻唔一声:“是,回来了。”
应声后,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看商承策忙上忙下,似乎乐在其中。
乔钰想,死而复生后,他唯二做对了的两件事,除了拒绝绑定系统,大抵便是救下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了。
也不知商承策的人何时找来,他离开后还会不会记得远在千里之外,萍水相逢救他一命的乔钰。
乔钰回屋,把书籍和换洗衣物放进橱柜里,低声呢喃:“若是忘了,岂不前功尽弃了?”
还得从长计议。
乔钰关上柜门,正要回灶房,余光瞥见炕上似乎有一团黑影一闪而逝。
乔钰脚下顿住,蹙眉上前。
枕头放在正中的位置,被褥叠成豆腐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
靛蓝色的床单上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只是乔钰的错觉。
然而乔钰却没有就此作罢。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乔钰在炕前踱步,半晌没有动作。
忽然,他闪电般出手——
一把抓起被褥,用力抖了几下。
被褥散开,一只多足且肥硕的黑色虫子落到地上。
虫子落地后直奔乔钰飞来,若非乔钰训练有素,还真无法及时躲开。
“半月前刚打扫过,天寒地冻的,哪里来的虫子?”乔钰不轻不重踩着虫子,半蹲下身,“还是我从未见过的种类。”
“又丑又密,杀了吧。”
乔钰一脚下去,虫子一命呜呼。
用火剪把虫子挑出去,扔进灶塘里烧成灰,乔钰又去净手,回来问商承策:“我不在的半个月里,可发生过什么事情?”
商承策缓声道:“前天夜里有人前来借宿,我担心他们心怀不轨,就没开门,其他一切如常。”
乔钰双手抱臂靠在墙上:“人走了吗?”
“昨日我特意打听过,他们在村长家借宿,住了一夜就离开了。”
乔钰眉梢轻挑,没再追问,转而同商承策说起私塾的一些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