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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说出来的话向来没有收回的余地,既然他对那个小书童有兴趣,他自然不可能拦得住。
刘中堂刘墉快步回到尚书房。
这会儿正是下课自习的时间门,尚书房内吵闹不断,没有人看管的皇子们都围在了同一张桌子前面,凑在一起看着什么。
刘墉走进去轻咳一声。
听到声音的皇子们瞬间门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模假样开始看书。
只见刚才被围住的赫然是那名小书童,不过看样子没有受什么欺负,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虽然偏瘦,但看得出来相貌生得还不错。
刘墉走近,发现童岁正拿笔写着什么。
他心下不由起疑,难道这小书童还会读书写字不成?那些传闻也并不是完全正确的,或许真的可以培养——
然而他在靠近看清纸上的东西后,脸都僵硬了两秒。
这小子,居然用这上好的笔墨纸砚在画大鹅,歪歪扭扭看起来分外搞笑。
楚允煜还在旁边夸道:“画得好。”
“谁让你画这些东西的?”刘墉伸手抽走他桌上的宣纸,沉下脸质问:“你就是这么陪大皇子读书的?”
童岁站了起来。
楚允煜连忙道:“不关他的事,我是读书读闷了,让他逗我开心的。”
“行了,你替他解释做什么,”刘墉转身道:“跟我出来,这件事必须让你长个教训。”
楚允煜还想再说什么,被刘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童岁只得跟着他出来了。
他走在刘墉的身后,原本以为会挨罚,但刘墉一言不发带着他走出尚书阁后,脚步不停,似乎在往什么地方赶去。
童岁皱起眉头,抬头瞧了瞧这人的脸。
这不是原本跟在容瑾身边的那名大学士吗?
终于两人在一处金碧辉煌的殿前,刘墉停下了脚步,身上属于学士的文人风雅气质尽褪,面容变得紧张又严肃。
他看向只腰一般高的童岁,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压低声音,对童岁道:“让你来是有大人想见你,进了这扇门后你只管跪下行礼,别的一律不许多看多问。”
到这童岁也算是明白了,刘墉借着他课上画画让他出来挨罚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带他来见口中的这位大人。
童岁乖巧点头。
刘墉这才小心翼翼地立在门口,轻声道:“督主,人带来了。”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缓缓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童岁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他伸手推动对他而言厚重的大门。
随着光线落进室内,熏香的烟雾袅袅升起,隔着朦胧的雾气依稀可以看到那抹白衣坐于上位。
容瑾手里拿着御批的朱笔,手边还堆着成山的奏疏,见到童岁进来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童岁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关上了门,在地上跪好。
“大人。”
他的声音在大殿回荡,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见笔放下的声音。
童岁感受到一道存在感十足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像是被毒蛇盯上一
般让人脊背生寒。
成为猎物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时间门仿佛静止般,每一分每一秒都让童岁觉得格外难捱。
而殿上的人似乎很享受这种过程,遥遥落下一句。
“把头抬起来。”
童岁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终于看清了殿上的人。
容瑾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却只有一脸的淡漠,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是否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无论经过几个世界,童岁都有些无法接受重新变成陌生人时的冷漠。
冷静,一定要冷静。
童岁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但眼眶还是忍不住有些湿润,看起来红红的像是被欺负了一般,湿着迷蒙的水雾。
容瑾轻挑了下眉。
“你哭什么?本督主还没有责问你今日在尚书房为何那么看着我。”
童岁咬着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用袖子擦了擦多余的眼泪,粗糙的布料反而把嫩生生的小脸擦得更红了。
“我、我眼花看错了人,请大人饶恕。”
“看错?”容瑾道:“认成了谁?”
童岁道:“一位已故的家人。”
“家人啊……”容瑾轻笑,笑意里却全是凉薄之意,“真可惜,本督主天煞孤星,没有什么家人,不过想把我扒皮抽筋的仇家倒是不少。”
他说着看向童岁,原以为能从这张可怜兮兮的脸上看到害怕或者恐惧,却没有想到那泪眼朦胧间门反而流露出了……心疼?
容瑾愣了一秒,便回过了神。
他见过无数在他面前虚与委蛇的人,巴结恭维,却鲜少见过这样的神情。
是真的不怕,还是装出来的?
容瑾道:“你不是书童吗?过来,坐到我的身边伺候。”
“是。”
童岁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着的时间门太久了,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瘦弱的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
容瑾眯起眼睛,那刘中堂的消息怕不是假的,这哪里像是个十二岁的孩童有的身板?
童岁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身边,正要跪下,一张软垫丢到他的脚边。
软垫上绣着金丝银线,坠着流苏,角落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容字,显然是容瑾平时常用之物。
“愣着做什么?”
童岁匆匆哦了一声,连忙在他旁边坐下。
因为害怕冒犯容瑾,所以他不敢靠太近,乖乖地坐在距离一个身位的软垫上,双腿并拢看起来十分听话。
虽然容瑾让他坐过来,但是没有说要他做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又开始批起了桌上成堆的奏疏。
光是这一桌的奏疏看起来至少有几百份。
而这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自从皇帝不临朝之后,这些工作便统统落到了司礼监的头上。
童岁只能把今天刚学会的磨墨小技能用上,伸出手在砚台上细细研磨着磨条,动作十分生疏。
不一会儿,他又摸了摸容瑾桌上空了的茶盏,重新倒了热茶进去。
容瑾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要是换成其他的奴才,这会儿早就吓得动都不敢乱动了,这小书童胆子倒是不小。
他拿起那盏热茶抿了一口,继续批阅桌案上的奏疏。
童岁无事可做,便看向了容瑾手里的奏疏。
上面的文字他能看懂大半,剩下的可以用上下的词语猜到大概的意思,只是阅读起来的速度还十分缓慢,需要时间门适应。
而容瑾似乎对这种事情十分熟悉,阅读,做出判断,批红,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在遇到比较重要的决定时,他会微微皱起眉头,单独将这本奏疏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
如果单单只看到这一幕,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和那恶名昭彰的宦官之首居然是同一人。
容瑾就像是个矛盾体。
猜不透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童岁盯着奏疏看了一会儿,看得实在有些无聊,于是视线重新落在容瑾的脸上,他这会儿倒是记起来两人的身份差距了,只敢偷偷看。
还以为这样的小动作引不起容瑾的注意。
容瑾只不过看破不说破,倒是想看看这小孩到底有多大的胆子,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能遇到敢在他面前打盹的人。
童岁一开始还能绷紧神经,但对着容瑾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慢慢也开始松懈了下来。
殿内暖和又安静,还熏着很好闻的檀香,坐着的垫子软和,童岁便觉得眼皮沉得很。
明明已经睡过了一宿,但他此刻依旧困得不行,似乎怎么也睡不够。
他的脑袋一点点往下低,在快要挨到桌面上时,又忽然醒来抬起头,偷偷往容瑾的方向看去一眼,确认自己偷懒没有被发现,眼皮又阖上了。
如此不断往复。
童岁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下午,从司礼监出来后,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
楚允煜焦急地等在里面,见到他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左右看看,“你没事吧,都快要急死我了,刘中堂他怎么罚你了?”
童岁愣了下,“刘中堂?”
“就是带你走的那个老头,”楚允煜道:“他是内阁大学士,刘墉,也是容瑾那个阉狗的附庸。”
“他没罚我。”
楚允煜听后舒了一口气,却又听童岁道:“不过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司礼监。”
“什么?!”楚允煜表情大变,“他带你去那地方做什么?”
童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说着看向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注意力都被勾走了,没有什么心思回答楚允煜的问题。
在楚允煜看来这是件很严重的事。
被容瑾盯上就像是都一只脚踏进阎罗殿了,这小笨蛋怎么还只惦记着吃呢。
楚允煜摁住他的手,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仔仔细细地告诉我,你们都说了、做了什么。”
童岁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楚允煜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太相信,“就这样?”
童岁点点头,“我可以吃饭了吗?好饿!”
楚允煜松开了他的手。
容瑾手下数不清多少伺候的人,为什么要专门让童岁过去,还
是司礼监这种特殊的地方。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允煜看向已经开始吃饭的童岁,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要说童岁无权无势,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这张漂亮的脸蛋。
但从来没有听说容瑾有这方面的癖好。
不仅没有这种癖好,这些年也不曾见过容瑾身边太过亲近的人,和其他的宦官比起来简直是一股清流。
虽然暂时弄不清楚为什么,但不代表容瑾会安什么好心思。
楚允煜嘱咐道:“你可千万要警惕容瑾,他向来心狠手辣,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下次你要是撞见他,只管躲得远远的。”
童岁端着饭碗,“其实我觉得容瑾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那是你被骗了而已,他伪装的功夫可强了,不然怎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楚允煜道:“算了,反正你只管听我的就是了。”
童岁:“好吧。”
楚允煜这才放松下来,想着容瑾估计也是一时兴起,那样权倾朝野的人物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让童岁再见到。
只是没有消停两日,刘墉就再次来到楚允煜跟前要人。
楚允煜这次是说什么都不可能把童岁交出去。
“刘中堂,童岁是我身边的小书童,我用习惯了,容瑾他想要让人伺候我可以另派人去。”
刘墉作揖道:“殿下,容督主指名要这位去,卑职不过是奉命行事。您最好还是放人跟卑职走一趟。”
童岁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道:“殿下,要不我还是去吧,上次我也已经去过了。”
“不许去,”楚允煜一拍桌子,看向刘墉,“你就去带话给容瑾,是本殿下不让他去的。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从本殿下这抢人。”
楚允煜的态度坚决,刘墉只能回去复命。
听到脚步声,容瑾抬起头却没有看到他身后跟着那抹小身影,皱了皱眉,“人呢?”
刘墉不敢隐瞒,把事实的经过一一复述。
容瑾听后隐隐作痛的头更加不适了,原本阴郁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沉声反问:“他当真这么说?”
刘墉道:“卑职绝无虚言。”
“张延儒真是教了个好学生,”容瑾道:“如今只是向他要个人都推三阻四,要是日后新帝登基,便是第一个要拔掉本督主这根肉中刺。”
压低的气氛仿佛凝结成霜,司礼监内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容瑾这突然犯病波及,落得个脑袋分家。
“督主,您的旧疾又犯了,我去替您找孙太医来瞧瞧?”
说话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冯永昌,按照身份地位,他在内廷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但在容瑾的面前只有卑躬屈膝的份。
容瑾揉着酸胀的眉头,狭长幽深的眼底沉如寒潭,拿起案上的几封已经开启过的密函,“去的路上顺便到坤宁宫,把这交给皇后看看。”
冯永昌道了声是。
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接到之后小跑着来到皇后的居所。
“冯公公,您怎么来了?”
“皇后在休息,您要不在偏厅等会儿或者晚点儿再来?”
两名宫女把冯永昌拦住,语气算得上十分恭敬。
冯永昌却哼了一声,丝毫不给面子。
“杂家手上拿的是容督主交代的密函,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那密函分明已经开启过了。
两名掌事宫女却不敢多言,他们得罪得起冯永昌,可万万得罪不起如今的容瑾。
不消片刻。
宫女重新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隔着一层绰约的纱帐,冯永昌手里的密函交到了皇后的手中,她打开看完后,手抖得连这两张薄薄的纸都捏不住。
这密函的内容是巡漕御史弹劾漕运总督结党营私,横收暴敛,与绅粮大户、船帮来往密切。
密密麻麻列了数十条贪污罪证。
这漕运就是水运,沿海省份征收的米石都会沿着水路运至都城。
管理漕运是众所周知的肥差。
而被上密函弹劾的漕运总督正是皇后的娘家,她的亲哥。
上面所写的罪名轻则革职查办,重则人头落地。而皇后若是失去了这个倚仗,恐怕之后在后宫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容瑾托冯永昌送来这密函,就代表事情还有转机。
皇后嗓音微颤,“冯公公,容督主近来可安好?”
“托娘娘的福,督主身子还算不错,”冯永昌拉长了音,“只不过今日旧疾犯了,想借大皇子手下的一个小奴才,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
“允煜定然不会这么做,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皇后道:“冯公公您先请回去复命,至于您说的那名小奴才我会立马命人送去。”
“那杂家就告退了。”
冯永昌走之后,宫殿内的纱帐被扯起,皇后将那密函丢进炭盆中,“去把允煜叫来。”
楚允煜接到通知去往坤宁宫时,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他是没有想到容瑾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一个只见过一次的童岁,居然敢拿漕运的事情威胁他们。
“殿下,皇后娘娘说让您一个人进去。”
楚允煜对童岁道:“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出来。”
童岁:“嗯嗯。”
宫门合上,内殿只剩他和皇后。
“跪下。”
楚允煜顿了顿,正想要开口解释什么,脸上便被甩了一巴掌。
“母后……”
楚允煜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
“我平日里对你的那些教诲,你都听到哪去了,”皇后骂道:“不自量力,狂妄自大!你以为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容瑾抗衡?”
楚允煜出身尊贵,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惩罚,倔强不屈的少年心气上来之后,红着眼眶道:“母后,这天下究竟是姓楚还是姓容啊?我们一再忍让,只会让阉党得寸进尺!”
“而我呢,我只是想要护一名小小的随从,这都做不到,将来怎么如您所说的护住这天下人?”
楚允煜说着湿了眼眶,强撑着不让泪落下来。
皇后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认为你护的只是个寻常的随从吗?允煜,你忘了他身上也流着皇家的血脉吗?”
皇后在他面前蹲下。
“当年你父皇和那名
花魁的事满城皆知,如果不是朝臣极力阻拦,甚至动用了先帝的名号,才打消了让人进宫的念头。”
之后皇后便派人去收尾,只是她没有想到走漏风声后,这名花魁居然隐姓埋名潜逃了,偷偷将孩子生下,甚至拿着昔日的信物进宫。
好在如今皇上沉溺于修仙炼丹,闲杂事从不露面,这后宫的事情都落在皇后的手中。
她一直派人暗中刁难,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的命这么硬,还给她生出了这么多事端。
楚允煜却道:“这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小岁是无辜的。”
“可有人不愿意让他无辜,”皇后轻抚着他脸颊上的指印,“允煜,容瑾是天阉之体,不能有子嗣,就算是造反也得不了人心。
他将皇子要去,养在身边,为的就是拥立为王,他在旁更好的把权。”
楚允煜瞬间门僵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母后,这怎么可能……”
“若真的走到这天,你与他做不了兄弟,只能做一世的敌人。”
楚允煜恍恍惚惚地从坤宁宫出来,原本跟着他一起来的童岁此时不知去向,他心慌了两秒。
“他人呢?”
“殿下,人已经带去司礼监了。”宫女道。
楚允煜作势要去追。
却被两名宫女给拦了下来,“殿下,皇后娘娘有令,这几日您先在养心斋抄写祖训,哪也不许去。”
童岁被带到司礼监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殿内虽然坐着几名太监,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就像是腐朽将死的一群人。
“督主,人带到了。”
容瑾淡淡道:“都出去吧。”
他的话像是赦令般落下,所有人都起身出去了,童岁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出去的时候。
容瑾再次道:“愣着做什么,过来。”
童岁根本没有反抗他命令的权利,乖乖低着头走上前,走到容瑾的身边,发现地上已经放着一块软垫了。
他顺势坐了下去,低着头不敢乱看。
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源自容瑾身上的威压让童岁有些喘不过气,就像是被毒蛇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击毙命。
“你还真是难请啊,难道跟在本督主的身边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皇子吗
?”
他的嗓音森冷,明显比上次见到时更加阴沉,仔细闻的话可以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上次过来的时候并没有。
童岁壮着胆子抬起头。
容瑾的眼型狭长,眉眼深邃,沉着脸的时候难以猜测他内心真实想法,因为脸色过于苍白,更添了几分似鬼魅般的阴寒。
“大人,您生病了吗?”
童岁似乎一点也不怕他,往前又凑了一点,眼底倒映着容瑾那张严峻的脸,“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眼中不掺虚假的关心烫得容瑾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反应过来,冷喝道:“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靠这么近的?”
童岁连忙低下头,“对不起……”
他双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瘦瘦小小的垂下头,看起来莫名委屈,倒像是容瑾拿他怎么样了似的。容瑾轻咳了两声,“去把那边温好的汤药拿来。”
童岁连忙点头,起身将炉子上煨着的热汤到在碗中,顿时苦涩的药味飘了出来,光是闻着就苦的胆颤。
而容瑾喝下时却连眉头都不皱,早就习惯了这汤药的味道。
童岁左右看看,居然没有找到配药的蜜饯一类的东西,苦的快吐的药都不给点甜的中和一下,这些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童岁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带着几块糕点。
因为饿怕了,所以他身上总是会带着点吃的,找到机会就偷偷往嘴里塞几块,今天带着的正是桂花糕。
他拿出用油纸包好的糕点。
容瑾睨了一眼,“这什么?”
童岁打开油纸后,淡淡的桂花香飘出来,“给你,吃了嘴里就不苦了。”
“不用了,”容瑾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是他留给自己吃的,还没有到抢小孩口粮的地步。
童岁抿着嘴巴,垂着眼睫似乎很失落。
容瑾是看不上吧。
毕竟是一个小小的下人从怀里拿出来的东西,糕点的模样看起来也不算多精致,容瑾自然是看不上的……
他胡思乱想着,一只瘦削的手伸过来,在他眼前拿走了其中一块糕点。
童岁眼睛亮了起来。
容瑾将桂花糕放入嘴中,淡淡的清香和甜味冲淡了口腔内的苦涩。
他在入口的食物味道方面没有什么要求,但会经过层层把关,不给有心人下毒的任何机会。
如今却接过了童岁手里来历不明的糕点。
真是昏了头。
吃完一块不大的糕点后,容瑾用手帕擦了擦手。
童岁便递上了热茶。
不知道是汤药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容瑾身上的不适感被压下了大半,脸上的神情也不似刚才阴沉。
容瑾接过茶盏,“你对大皇子也这样贴心?”
童岁摇摇头。
“我只替大皇子磨过墨。”
容瑾从鼻间门冷哼一声,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接过的茶盏也喝了一口,面容比起刚才的苍白多了几分血色。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后,童岁才回到自己的小破屋。
楚允煜今天没有来。
童岁觉得有些奇怪,平时他都会早早的出现,今天却等到夜色彻底沉下来都没有见到人影。
童岁问系统道:【楚允煜没有出事吧?】
系统道:【你别担心,楚允煜得罪了容瑾,被皇后罚去养心斋禁足罚抄了,估计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楚允煜和容瑾之间门原本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一个是把持朝政的权臣,一个是年少心气胜的皇子。
就算中间门不是夹着童岁,也会因为其他的事情爆发矛盾。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童岁用剩下的糕点填饱了肚子,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
童岁醒来的时候想起楚允煜被禁足,他也没有了去尚书房的理由。
那两名小太监又久违地冒了出来。
“快起来,大皇子有事要见你。”
童岁皱起眉头,楚允煜不是被关禁闭了
吗?怎么还可以见他?
虽然心里有怀疑,但他还是换上衣服跟着这两人出门了,一路沿着小道走向童岁不认识的地方。
这显然不是通往养心斋的方向。
童岁停下了脚步,“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两名小太监交换了一个狠毒的眼神,朝着他扑过来,“当然是送你去见阎罗王!”
童岁闪身躲开。
听到身后传来扑通落水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其中一名太监摔进了水中。
显然他们说谎把自己引到偏僻的池塘边,是想要淹死自己。
另一名小太监啐了一口,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朝着童岁逼近,“你小子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童岁一边往后退,一边警惕着他手中的匕首。
在他冲过来时,童岁侧身躲开,一脚把他手里的那把匕首踹到地上,就听到后面的另个太监冲水里爬出来的声音。
童岁如今这具身子弱得很,根本不是两人的对手,他只能照着系统的指示往大道上跑。
童岁跑得也不快,没跑多远就感觉肺里像是灌了铅,呼吸都十分的费劲。
系统道:【左边左边!】
童岁转向来不及看清路口的人影,就一头撞了过去。
那人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他鼻间门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药味,就像是容瑾身上的味道。
“大胆!什么人冲撞容督主!快点把他拿下!”
身后一道尖锐的吊嗓喊道。
呼呼啦啦的一群锦衣卫拔剑,瞬间门将童岁围住,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这种运气也实在是没谁了。
童岁的头顶传来一阵虚弱的轻咳,“不用,都把剑收起来。”
容瑾?
童岁抬起头对上那张略显苍白的俊颜,一瞬间门眼睛亮起来像是找到了靠山,安全感爆棚。
容瑾道:“出什么事了?”
童岁指着身后的路,立刻告状,“刚才有人要杀我,他们追着我,所以我才会一直跑。”
容瑾的眼底冷了下来,扬了扬下巴。
数名锦衣卫很快把那两名小太监给抓了过来,捆住手摁倒在地上。
旁边的冯永昌小声道:“督主,瞧着像是直殿监手底下的人。”
两名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平时碰到冯永昌他们连拍马屁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大名鼎鼎的容瑾。
“你们胆子可真大,”容瑾嗓音淡淡,“不过正好,最近研究出的酷刑还没有来得及试验,就拿你们来试试吧。”
“督主饶命!督主饶命!”两名小太监跪地磕头求饶,“我们是受人指使的,是——”
他们说到一半,忽然像是被人强行掐住了喉咙,口吐出黑血,栽倒在地上。
锦衣卫上前察看,“督主,二人被提前下毒,已经没有气息了。”
容瑾冷冷看着地上的尸体,目光冷了下来,低低自语道:“我想要保护的东西,没有人能再从我身边抢走。”
他缓缓走近,拿过锦衣卫的剑一挥。
喷出来的血溅染了灰色的石板,地上的尸体和手分离。
容瑾丢掉剑,接过递来的绢帕擦手。
“把这双手给皇后送去,直殿监的掌印佥书、掌司管理不力,都砍了。另外通知驻守在通州的锦衣卫控制漕运总督,由北镇抚司彻查。”
“这、这……”冯永昌有些犹豫,“督主,真的要这么做吗?”
如果真的是这一番操作下来,算是和皇后一党结成了死仇,他们本就在
朝堂上树敌众多。
至于培养皇子登基,反正皇子的有的是,也并不是非要挑童岁,当个傀儡皇帝谁当都一样。
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大动干戈。
容瑾冷睨了一眼,“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
冯永昌不敢顶嘴,默默应下。
童岁愣愣站在原地。
他也没有想到容瑾会因为这件事牵扯这么多人,他和容瑾非亲非故,实在没有必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容瑾转身,朝他走来,长睫微敛淡淡地望着他,“怕吗?”
童岁很难想象眼前身体虚弱的人,刚才是怎么面无表情地挥斩下那双手的。
“你若是跟着我,本督主能保证无人再敢欺负你,”
容瑾眼底清冷寒凉,“但你日后若是负我,我会如今日这般夺走一切,包括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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