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陶的舅舅叫陶石磊,在街口开了家杂货店,平时中午都是舅妈章虹送饭过去,今天老太太过生,舅妈做了一桌子好菜,叫迟陶舅舅关了店门回来吃。
舅妈已经把饭摆好了,舅舅跟陶二宝一大一小两人刚要落座就被舅妈眼一瞪赶去洗手。
重新回到饭桌,舅舅看了看迟陶,半天才憋出一句“多吃点”。
迟陶还没来得及回话,舅妈就冷笑着开口“人城里的大少爷可吃不惯我这土菜,嫌鱼腥气重呢。”
迟陶不由无奈。
舅妈会说这话,源于以前有一次原身来这边时见到桌上一大半菜都是河鲜,登时很不乐意,明里暗里嫌弃舅妈做得不好吃,把舅妈给气了个半死,两人的梁子就这样结下来了。
之前迟陶想要帮着摆放碗筷,也被阴阳怪气地损了一通,由此可见,舅妈是真的很不待见他。
迟陶想了想,对舅妈说“吃得惯的。”
舅妈的厨艺自然比不上饭店大厨,可要说多差也没有的,原身是嘴巴挑剔,迟陶却没这个毛病,这种简简单单的家常味道让他觉得很久违。
所以迟陶没有说谎。
微胖的女人“哟”了一声,有些意外地朝迟陶看去。
即使她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婆家甥,也得承认迟陶是真的生了一副好相貌,从穿着打扮到给人的感觉,都不是好家境养不出来的,章虹越看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她给老太太夹了一只鸡腿,又把剩下的那只夹给小儿子陶二宝,一边状若不经意地问“迟陶你现在是在上高三?在你们四中能排多少?”
迟陶知道舅妈问这话不是真的在关心他的学习,而是想要跟自己的大儿子比上一比。
他的表哥、舅舅的大儿子陶成蹊学习很好,一路考上重点高中又考上重点大学,之前来的每一次舅妈都会打探迟陶的成绩,话里话外地拿他和陶成蹊做对比。
迟陶对此不想多说什么,他道“我不在四中上了。”
舅妈愣了愣,追问“那你现在在哪上?”
迟陶说了宁外附中的名字,就见舅妈怔怔无言,片刻后撇撇嘴,“都上贵族高中了啊。”
一旁啃鸡腿的陶二宝好奇地问“妈,啥是贵族高中啊?”
章虹表情不太好看,狠瞪了埋头扒饭的陶石磊一眼,训斥陶二宝“吃你的饭,问什么问?问了你就能去上了啊?”
陶二宝“哦”了一声,看老妈在气头上,犹豫了一会儿,把那句“我不想上高中”咽回了肚子里。
老太太一直没说话,这时开口问迟陶“什么时候转的学?”
“这学期。”迟陶说。
老太太板着脸说了一句“胡闹。”
接下来众人便安静下来,一顿饭吃完也少有人再说话。
陶二宝嚷嚷着该吃蛋糕了,老太太不爱吃,摆摆手让大家吃,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往院子里走。
老人跨过门槛,瘦弱背脊有一瞬的佝偻又直起,她将小板凳搬到院门口的一处向阳地,人坐在板凳上晒太阳,目光朝着远处望去。
迟陶看着老人的背影,从记忆深处抖落出一幕画面。
大概是原身十一二岁的时候,原身母亲还在世,女人带着原身来看外婆,当时老态还没有现在这样明显的老太太也坐在院子门口,见到来人,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笑容。
迟陶走到老人身边,叫了一声,“外婆。”
老太太道“高三转学,不是个好主意。”
“是好学校,”迟陶说,“我妈……原来就希望我上很好的学校。”
老太太沉默许久,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没有说,她叹了口气,“跟你爸,还是那样?”
“嗯。”
老太太问“有没有想过以后?”
迟陶怔了一下,实话实说“没有。”
原身没想过以后,迟陶来到这里后还没想过。
他以前是想过的,但没想出什么。
父母和爷爷给他留下了够他过一生的财富,爷爷离世前也仅是给迟陶说了两个心愿。
第一个是希望迟陶好好高考,第二个是希望迟陶能够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迟陶答应了第一个,对于第二个他告诉那时在病床上已经瘦骨嶙峋的老人,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其实那时迟陶心里有一个不是答案的自问自答——他喜欢有爷爷在的。
迟陶没有说,因为知道不可为。
爷爷当时笑了笑,说不着急,慢慢想慢慢找就是了,就像喜欢的东西啊、喜欢的人啊,可不就得慢慢遇见,所以才会让你好好高考……老人眨了眨眼睛,怕我们桃桃找不到事情做嘛。
那时的爷爷说话、做动作都很费劲,所以他的眨眼睛也再没有从前的诙谐有趣。
迟陶看着病床上的爷爷,觉得他手里握着一捧沙,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去合拢手指,那捧沙还是从他的指缝间往下漏。
老太太“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有些话如果不是你今天来了,我可能就不会说了。但你今天既然来了,我就还是想要跟你说上一说。”
迟陶“您说。”
老太太道“你那后妈,过门都有两三年了,肚子就没个动静?”
迟陶“……”
冷不防听到老太太这一问,迟陶脑子都空白一下,只好说“我不知道。”
“早晚会有,”老太太道,“到时候迟正益就不是你一个人的爸了。”
老人看向院门外面那条过道,“有些话原本不该我这个老婆子说,可我不说,又还有谁会对你说?”
“你那后妈年轻、漂亮,你爸挺喜欢她,一旦他们有了孩子,你跟你爸关系不好,身边也再没个亲近人了,该如何是好?
“你爸那份家业,至少有一小半是你妈出的力,可我总担心,怕你跟你爸这样下去,以后连你该拿的那份都拿不到。”
老太太表情严肃,以往原身一见老太太这样的神情就犯怵,恨不得跑得远远的,但今天迟陶发现,原来老太太的这种严肃也可以叫做“关心”。
他想起原身母亲曾经跟原身讲过的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年轻时是小钓湾上唯一一所小学的老师。
学校很小,只有几间平房,老师也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就这样,寒来暑往,夫妻俩带了一茬又一茬的学生,从一开始的几个人,到十几人,再到后来的几十人。
曾经镇上有学校来挖外公外婆过去教书,两人也没有去。
再后来政府终于拨款要扩建小学,还给夫妻两发了一笔奖金,外公外婆没要,全都捐给了待建设的新学校。
迟陶蹲下|身,跟头发花白的老人平视。
“您不是不愿意花我爸的钱吗?”
先前跟着他买来的水果一起递给老人的,还有迟正益交给他的钱,老太太只说“我不拿他迟正益的钱。”
“我是我,你是你。”老太太道,“你妈那么辛苦挣钱有多半也是为了你,别辜负你妈的苦心。”
老太太怨迟正益吗?当然怨。
怨她好好的女儿跟着迟正益操劳那么多年也没能享福,怨迟正益当年上门求亲说会好好对待树盈不让她受苦到头来都只是一句空话。
老太太也怨自己。
怨自己那么些年一直没能帮到女儿什么,所以她不会也没脸要迟正益的钱。
可迟陶不一样。
哪怕老太太烦迟正益烦到一眼也不想见,她也要对迟陶说这一番她也不喜欢的话。
老太太一年见迟陶两次,生日一次,过年一次,今年迟陶高三,再之后就得离开家去上大学,父子两人只会离得越来越远。
等到过年,她会因为怕影响迟陶心情不再说出口,所以今天不说,可能就是真的没什么机会好说了。
除了这番话,老太太还有更多想说的。
比如指责迟正益对待迟陶不够用心,如果真的用心,怎么会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让迟陶转到新学校去?
但父子两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她又怎么能再火上浇油?
老太太藏了满腹的心思,迟陶只能领会到她放在明面上的。
迟陶道“我没有想过。”
这话迟陶是替原身说的,原身从没想过以后,也没想过迟正益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父亲会怎么样。
原身是不愿去想,迟陶是没必要去想。
他终究不是原身。
迟陶能看出老太太是真的掏心窝子在跟他说话,所以迟陶才更难受。
本该听这番话的人不是他。
不该是他。
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声音疲惫,“该想想了。”
老人坐在小板凳上,身材颀长的少年人蹲在她身边,就算是蹲着,也要比老人高出一些了。
陶二宝吃了蛋糕,高兴地从屋子里冲出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跑到奶奶和迟陶身边,就不愿意走了。
“奶奶奶奶,你们在说什么,不吃蛋糕吗?”
老太太难得露出笑容,她擦了擦陶二宝嘴巴上沾着的奶油,“奶奶不喜欢吃,就是买给二宝吃的。”
陶二宝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又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迟陶。
从厨房出来的章虹看见小儿子围着迟陶打转的一幕,不禁暗骂了一声,“小皮崽子,对你亲哥都没这么殷勤!”
她又看了看迟陶蹲着的身影,心里更是直冒酸气,迟陶脚上那双鞋,去年成蹊想要双同样牌子的,她去看了价格,来回逛了几圈硬是没舍得买。
都怪陶石磊没本事!
再看陶石磊那憨货还坐在那里剥花生吃,章虹气就不打一处来。
“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眼里看不见事儿是吧?昨天漏雨那地方你是等着我去修吗?是不是等哪天刮台风了把咱们家吹跑了你才会知道要问咱们家房子去哪了啊!”
“我妈又骂我爸了。”陶二宝耷着耳朵小声说。
舅妈嗓门大,他们在院子口也听得见舅妈数落人的嗓音。
舅舅则话很少,不一会儿,他就搬着梯子去了房顶。
“漏雨?”迟陶问。
“嗯嗯!”陶二宝说“昨天晚上下雨,屋里也下雨!”
迟陶看向外婆,“我妈以前买给您的那套房子……”
迟陶母亲原来给老人买过一套房子,想要老人搬到市里去住。
但迟陶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摇了摇头,“住惯老房子了。”
老人去了屋里休息,陶二宝拉了拉迟陶的衣服,“迟表哥,你什么时候走啊?”
“等船。”迟陶说。
小钓湾来往的船只一天只有几趟,下一班要下午四点才会开。
“哦,那还要好久呢!”陶二宝说。
迟陶看他一眼,“想说什么?”
陶二宝挠挠脑袋,“迟表哥,你能借我点钱吗?”
迟陶问“你要钱做什么?”
陶二宝小声说“我们小学新修了几个篮球架,我想买个篮球。”
迟陶问“你学校是小钓湾第一小学?”
陶二宝“可不!”
迟陶“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闲来无事,他想要去外婆外公和原身母亲待过的学校看看。
陶二宝兴冲冲地在前面领路,买篮球的体育商店就在学校旁边,他边走边问迟陶“迟表哥你会打篮球吗?”
“会一点。”
“一点是多少啊?”
“不多。”
陶二宝“哦”了一声,没因为迟陶的少话减少半点谈兴,从班里的数学老师有点秃讲到他在学校有三个结拜过的好兄弟,再讲到书店老板很小气每次去看漫画都要盯着他们看有没有弄坏,讲了一通后就到了卖篮球的那家体育店。
迟陶给陶二宝选了一个篮球,陶二宝吃惊地张了张嘴,想要又不敢要,小孩很纠结地说“这个篮球比我想得贵,我要攒四个月的零花钱才能还你。”
“不用还。”迟陶结了账,“送你。”
陶二宝抱着崭新的篮球开心得不行,说的话题就全围绕着篮球讲了。
他讲过了打篮球有多好玩,哪个班的哪个人打球打得好,体育老师想要组建个篮球队,又神神秘秘地说班里女生就喜欢偷偷看他们男生打球。
迟陶“……”
陶二宝摇头晃脑,“别看我小,我懂得可多哩。我听说你们城里有好多人漂亮得跟明星似的,迟表哥你见过吗?”
迟陶看着眼前很像回事的学校,想着最开始只有几间平房的小学,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陶二宝竖起耳朵,连忙追问“那你见过的最漂亮的人是长什么样?难道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迟陶回过神,脑海中闪过郁冉的模样,他道“是男生。”
“啥?”陶二宝埋怨迟陶,“男生应该是帅才对吧?就像我一样。”他看了看迟陶,又说,“也可以像你一样。”
迟陶“……该说谢谢么。”
陶二宝“不用客气!”
陶二宝是真的觉得迟陶挺帅的,见到迟陶第一眼他就觉得对方很酷。
昨天下了雨,路上有的地方还有水,如果是他自己跑一趟,鞋上准沾了泥要被老妈骂的,但迟陶脚上的白球鞋还干干净净的,这是让陶二宝佩服的第一点。
等到后面他跑到学校打球,迟陶还指点了他几招,让他很高的技术再次拔高,陶二宝就更佩服了。
离开时他抱着迟陶送他的篮球,心想迟陶还这么大方,他都想认他当亲哥了。
但他亲哥肯定不让,陶成蹊就跟书店老板一样小气!
陶二宝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
从小学回来,迟陶找到舅妈章虹,将迟正益给的那包钱递了过去。
以前原身每次见外婆不要,就会留下来自己花,迟陶不打算这样。
“这是?”章虹已经猜出了是什么,但还是问了句。
“辛苦舅妈照顾外婆了。”迟陶说。
章虹忍不住转头望望天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最讨厌我吗?不怕我把这钱私吞了?”
迟陶道“舅妈将外婆照顾得很好。”
今天饭桌上有两个鸡腿,舅妈先是将一个夹给了外婆,另一个才给了陶二宝,她做得自然又熟稔。
迟陶认为很能看清了。
向来刀子嘴的女人竟然因为这句话而鼻子发酸,她哼了声,“给了我就别想着再要回去了。”
迟陶“嗯。”
章虹这才眉开眼笑,她收了钱,转头吼陶石磊,“你外甥要走了,屋顶修好没?修好就快来送送!”
屋顶上,舅舅应了一声。
很快,两人走出院子。
章虹看着两人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像听到迟陶说他转学去了宁外附中的时候一样怔怔出神。
大儿子陶成蹊中考那一年,章虹将学校发下来的那本报考指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记下了好几个名气很大的学校,其中就有被迟陶毫不在意说出的宁外附中。
而她当年只能将学校介绍和图片一一看过,又看了看上面令人咂舌的学费便很快翻了页。
章虹不是没想过依靠迟家让自己家过得更好一点,可一个婆婆一个丈夫都铁了心不愿拿迟家一分一毫,章虹也就只能想想,日子还得照过不是?
就是迟陶那小子实在气人,一会儿嫌她做饭难吃,一会儿嘲笑成蹊死读书,到了家里总没个好脸色,像谁都欠他的,让章虹恼得不行——
今天倒是顺眼多了。
临走前迟陶跟外婆告别,老人说“高考之前不用再过来。”
老人像是把想说的话都在今天一同跟迟陶说完了,在言语间就把过年的拜年给省掉。
迟陶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他一路上都没说话,舅舅也没有,两人走到渡口,看到了那艘将要启程的渡船,沉默寡言的男人忽然说“妈就是这种性格,我姐随她,都要强,就我没什么志气。”
“别看妈看着跟你不亲近,其实她心里很关心你的,当年我姐刚去世,我妈反复念叨的都是你以后怎么办。”
迟陶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在他没有说会来,外婆家却为他准备了饭的时候就知道了。
包括刀子嘴豆腐心的舅妈,原身曾经说她做的菜不是鱼就是鱼,后来他再去,桌上的菜就不再是河鲜居多。
男人拍了拍迟陶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他没有说老太太反复念叨那句迟陶以后怎么办时是哭着的,没有说老太太一生都没怎么掉过眼泪,他唯二见到的两次一次是他姐去世,一次是迟正益再婚。
那天老太太没收到请柬,听到消息独自乘船跑了去。
回来后老太太在院子里枯坐了很久,也静静地流了很久的眼泪。
老太太说“我见到那人了,挺年轻也挺好看,迟正益看着像是比喜欢我们树盈还要喜欢她。”
老太太又说“迟陶以后该怎么办呢?”
陶石磊当时默默地听着,其实他跟老太太心里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姐强势,到后来跟迟正益吵架多过心平气和,他姐生病住院那会儿,迟正益生意有了起色,连病房都很少待,匆匆来匆匆去。
所以老太太跟他才不肯原谅迟正益啊。跟着辛苦操劳了半辈子,把身体都累垮了,可到头来连在病床前陪着多说会儿话都不愿意。
男人也不会告诉迟陶,他和老太太不想多问迟正益要什么,也是想着迟正益能好好对迟陶。
就像老一辈常说的,香火情,用一点就少一点。
他们不多麻烦迟正益,免得惹人厌烦,让本来就没了母亲的迟陶更难做。
迟陶买了票上了船,渡船晃晃悠悠起航,江水拍打船身激起道道白浪。
江面风大,迟陶没进船舱,衣领都被江风吹得扑簌作响。
隔着远远的距离望去,小钓湾变成小小一座江滩,迟陶跌落下去的心情直到此时也没有回升。
最终促使迟陶来小钓湾的,不是那些他思来想去不得不来的理由,只是记忆里的一件小事。
原身十四岁生日时,母亲去世后的第一年,外婆是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的。
一双老人亲手缝制的拖鞋,鞋底纳得很舒服,老太太一针一针缝起来的。
只不过原身不喜欢,当着老人的面发了很大的火。
后来老人就再也没有为原身缝过东西,也没有再送出一份生日礼物。
迟陶想到这件事,晚上就失了眠,于是才有了第二天的早起登船。
在小钓湾,见到原身的舅舅舅妈小表弟,迟陶想的其实是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姑姑姑父和表妹。
见到老太太,迟陶想的是另一位老人。
有的失去,就是真的失去了。
迟陶下了船,又坐大巴,再乘地铁,怎么去的小钓湾,怎么回的谢波路。
天色暗下来,夜幕是浓郁的黛蓝,街灯点点。
迟陶停了脚步,去便利店买了罐啤酒,就这么坐在路边发起呆来。
很不体面。
大概是谢波路上少有的景象。
迟陶一罐啤酒还没喝完,有车子开过去又倒退回来。
之后车门打开。
迟陶先是看到一双帆布鞋,而后是在夜色中也可见白皙的小腿,再往上是一片绯色裙角。
郁冉弯着身看了看迟陶手中的啤酒罐,轻轻挑眉“不开心?”
灯光倾泻,落在他宽大外套上。
迟陶原先觉得自己是无脚鸟,随处可去,也无落点。
去了小钓湾觉得自己被拉得下沉了一点。
现在见到郁冉,他好像又再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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