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郁冉给迟陶第三套卷子时还附带了答案以及重要题型解析，显然郁冉是没有准备周末再跟迟陶一起复习的。
如果说郁冉邀请他周末一起复习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消息心软临时起意，那么这三份意料之外的卷子又是为什么？
他之前并没有跟郁冉提过基础课，郁冉也没有问过。
迟陶知道这三套卷子也在郁冉的计划之外。
在周五那天，他们的补习关系就应该结束了。
迟陶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郁冉看着他，静静开口，“是周五的赔礼。”
迟陶：“？”
他茫然地想了想，意识到郁冉是在说周五他提前下车的事情。
而郁冉说是赔礼……
“所以，大小姐是以为我生气了吗？”迟陶问。
郁冉没说话。
但有的时候，不说话就是一种默认。
迟陶没想到那时他的态度会让郁冉产生误会。
他为自己解释：“我没有生气。”
也许司机说出那句话是有着种种原因。
可迟陶又不是要跟司机做朋友，他没把司机的话放在心上，比起他一个人不着边际地猜来猜去，迟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说话时的神情很认真，郁冉之前就猜到迟陶没生气，现在一看果然是这样。
迟陶打架和打球都很厉害，为人处事上却是让人意外的豁达。
郁冉还没有说话，就又听见迟陶说：“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此时正值傍晚，落日熔熔，迟陶的眼瞳都映上落日的颜色。
清透又绚烂。
迟陶是少有的让郁冉感兴趣的人。
就像现在，迟陶说出这句话，郁冉有一些意外，又觉得很有趣。
他问：“为什么？”
迟陶看着他，“我下车时大小姐不是不开心么。”
这很新鲜。
还是第一次有同龄人对郁冉指出他不开心。
郁冉不置可否，而是问迟陶：“那为什么还要下车？”
并且还拿走了给他买的伞。
迟陶顿了一下说：“因为不想给你添麻烦。”
迟陶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生活的环境都跟郁冉不一样，可能他认为没什么，但对郁冉来说就会是很出格的事情，不然沉默了一路的司机不会特意问上一句。
左右不过多走几步路，迟陶心很大，并没有感到受委屈。
郁冉轻蹙了下眉，他看着迟陶，“没有添麻烦，是我很失礼。”
“我不觉得，”迟陶看了看手里的试卷，“反而是大小姐帮我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郁冉的家世好、学习也好，好像什么都不缺。
迟陶不知道他能为郁冉做什么。
他正想着，就听见郁冉说：“不需要谢。”
郁冉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迟陶听见郁冉说：“给你出卷子也是种复习，很有用。”
迟陶：“……”
这是作为学渣的迟陶完全没想到的层面。
“好吧。”迟陶笑了笑，他看向郁冉，“明天还一起复习吗？”
迟陶笑的时候狭长眼尾略微下垂，显出一点少年意态的懒散，笑容却是好看的。
对郁冉来说，迟陶像是一张还没泛黄的色泽鲜亮的相片，又像是仍然很新奇的玩具，跟迟陶的相处总让郁冉感到有趣。
这份还没消散的兴趣表现出来，就变成了郁冉很好说话。
他垂下眼，答应下来。
第二天，迟陶和郁冉再次来到咖啡店学习。
郁冉先为迟陶订正和讲解了第四套卷子上的错题，之后两人便开始各自复习起来。
期间迟陶还收到了言麦喆的消息。
【大吉大利：迟陶你在干嘛，打游戏吗】
迟陶回复：
【迟：不打】
【迟：在复习】
【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你还真在复习啊？】
【大吉大利：我以为你在群里是说着玩的】
【大吉大利：不对】
【大吉大利：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被言麦喆质疑N连，迟陶在心里啧一声，索性对着课本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接着，他就看见言麦喆的回复：
【大吉大利：靠】
【大吉大利：迟陶你不是在学习而是在约会吧？！】
迟陶：“？”
【迟：你没睡醒？】
【大吉大利：靠】
【大吉大利：你自己都拍出来了！】
迟陶：“？”
他点开自己发的照片看了看，桌子、摊开的课本、卷子、他的饮品杯……
也没别的了啊。
迟陶很不解，他又放大仔细看，终于看到角落里露出的那一点点郁冉的杯子。
说是杯子都不准确，只能算是个杯柄以及连着杯柄的一小片杯壁。
占比很小，属于一不注意就会被忽略的程度。
迟陶：“……”
言麦喆这什么眼神？
这是正常的吗？
言麦喆的消息接连不断地发了过来。
【大吉大利：两个杯子！还是咖啡店！】
【大吉大利：迟陶你不是喜欢大小姐的吗！】
迟陶：“……”
【迟：你拿着显微镜看照片？】
【大吉大利：这个不重要】
【大吉大利：重要的是你对面的人是谁？】
【大吉大利：这环境，你说不是约会我可不信】
【迟：话都让你说完得了】
【迟：对面男生】
【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你跟一个男的跑去咖啡店学习？】
言麦喆发了个震惊的表情。
【大吉大利：这比你说你正在跟大小姐约会还让我不相信】
迟陶：“……”
【迟：那我说我正在跟大小姐约会你信么】
【大吉大利：不信】
【迟：那我跟人一起学习和我在跟大小姐约会你选哪个？】
【大吉大利：一起学习】
迟陶刚满意地发了一个“嗯”过去，就又看到言麦喆的消息。
【大吉大利：哥，答应我，下次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氛围，努力去约大小姐好吗】
迟陶：“……”
他心情复杂地发了个“你闭嘴吧”的表情包过去。
退出聊天界面，迟陶有些心虚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郁冉。
郁冉学习时几乎不会碰手机，很专注。
迟陶不禁想，他理什么言麦喆，就应该学习郁冉才对，复习不香么。
许是感受到了迟陶的注视，郁冉也朝他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微一交汇，继而迟陶发现郁冉的目光落在了他拿在手里的手机上。
被郁冉这么一看，迟陶突然就有了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的感觉。
虽然郁冉没说什么，但这种感觉很强烈。
迟陶顿了顿，把手机放下，主动认错：“我不玩了。”
郁冉：“嗯。”
．
这天两人只学习到下午五点就收了工。
走出咖啡店时外面的天色还很亮，广场上人也多。
迟陶和郁冉顺着来的方向往地铁站走去，路过一家便利店时，有几位年轻人正端着关东煮的杯子从店里出来。
郁冉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迟陶注意到了，他想了想问：“要吃关东煮吗？”
郁冉摇了摇头，解释自己看的理由：“我只是没吃过。”
迟陶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意识到可能外面那些其他人常吃的很多小吃郁冉都没吃过。
“不常在外面吃东西吗？”他问。
郁冉“嗯”了一声。
迟陶看着郁冉：“那今天要不要试试？”
郁冉一怔。
迟陶说：“正好我也想吃了，一起吃吧。”
他当先朝着便利店走去。
郁冉迟疑一会儿，还是跟在迟陶的身后也走进去。
关东煮的格子里有很多种类的食材。
迟陶问郁冉：“有想吃的吗？”
郁冉看着他，轻声说：“我吃不了太多。”
他今天中午被迟陶劝着多吃了一个红烧狮子头，现在还不饿。
“没事，”迟陶说，“吃不完的可以给我吃。”
他按他觉得好吃的食材选了两杯，有萝卜、魔芋丝、牛肉丸、菠菜蛋糕等等，店员为他们舀上汤汁。
迟陶又问郁冉：“想喝什么？”
饮料区有很多各种各样的饮料，最终两人选了他们都没喝过的咸柠气泡水，像是开盲盒一样。
两人走到便利店的桌子边坐下，迟陶将其中一杯关东煮推给郁冉，“大小姐尝尝看。”
郁冉垂眸看着杯碗。
杯子里是简单的食材以及茶色的高汤，郁冉试探着夹起一块萝卜。
萝卜出乎意料的很鲜，一口咬下去既有萝卜本身的清香又有吸满汤汁的入味，郁冉在吃前其实没抱什么期待，但味道比他想得要好上很多。
这是郁冉第一次在便利店吃东西，很特别。
见迟陶看着自己，郁冉说：“好吃。”
迟陶笑了笑，“这么给面子啊？”
迟陶知道郁冉肯定吃过真正好吃的东西，他不认为便利店的食物能比得过郁冉吃过的那些。
但吃小吃跟吃正餐会给人完全不同的体验，迟陶听到郁冉没吃过，就想带郁冉来吃吃看。
“是真的。”郁冉说。
杯子里装的食材并不多，只有五六样，但郁冉还是只吃了其中一些就不再吃了。
迟陶没有勉强，他道：“给我吧。”
他端过郁冉的杯子，放到自己面前。
郁冉见迟陶果真如先前所说，毫不介意地把他剩下的关东煮吃下去，心里忽然很轻地一动。
像是泡泡跟云朵相互碰撞那么轻，但确实撞到了。
他垂下眼眸，伸手碰了碰摆在桌子上明黄瓶身的气泡水。
郁冉的手腕很细，腕骨突出，雪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迟陶喂了郁冉五天，可郁冉还是很瘦，一点也没有变胖。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顺嘴问道：“要帮你拧开吗？”
迟陶的表妹宋涟涟力气很小，经常会遇到拧不开瓶盖的情况。
随着迟陶的话音，郁冉指尖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向迟陶。
郁冉发现，迟陶好像是在彻头彻尾地把自己当成一个过于柔弱的女生来对待。
他自然不是没有拧开瓶盖的力气。
但这个发现让他觉得很有意思，郁冉看着迟陶，最终说：“好。”
郁冉说话的声音清冷，但说“好”的时候又莫名显得很乖。
很有反差感。
迟陶“嗯”了一声，将气泡水拧开递给郁冉，“不知道好不好喝。”
盲买的气泡水味道还不错。
柠檬的微酸和盐汽水的一点点咸都糅合进气泡里，味道淡而清爽，像最近两天温度下降的天气。
不算热也不算冷，一切都刚刚好。
郁冉看着迟陶吃东西，忽然就想偶尔在便利店吃一次饭也很好。
迟陶吃完两份关东煮，起身将杯子扔进垃圾桶，回身对郁冉说：“走吧。”
郁冉点点头，跟上迟陶。
他们一路行到地铁站。
今天地铁上的人有点多，迟陶和郁冉找了靠着门的位置站定。
地铁经过一站，有位拎着大包小包的阿姨上了车。
她胳膊上挽着几个礼品盒，硬角尖锐，因为挽着的动作，礼品盒的边角朝外伸，郁冉正面朝着迟陶站在门边，礼品盒的尖角很容易就会撞到郁冉。
迟陶没有多想，他伸出手撑在郁冉身边的车壁上，为郁冉挡了一挡。
郁冉原本垂着眼，又因为背对着门的方位，并没有留意到礼品盒。
察觉到迟陶的举动，他抬起眼朝迟陶看来。
他们的身高差不多，此时郁冉一抬眼，又是在这样近的情况下，迟陶便直直地望进了郁冉很黑很静的眼里。
像一片浓郁墨色的深海。
迟陶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直到感觉手臂被硬角撞了一下。
他面不改色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心。”
车门边的空位本来就很小，郁冉和迟陶面对面站着，迟陶又伸出一只手撑在郁冉旁边。
虽然他们之间其实是留有距离的，但在其他人错位看来他们就像是一对小情侣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一样。
地铁门缓缓合上，挽着礼品盒的阿姨往旁边一看，顿时“哦哟”了一声。
她小声念叨：“这人来人往的，怎么还搂搂抱抱哟。”
虽然阿姨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就站在旁边，所以很清楚地听到了的迟陶：“……”
他无奈道：“阿姨，我们没搂搂抱抱，麻烦您小心一下您的礼品盒。”
那阿姨一愣，细看之下才发现虽然两人的姿势看着亲密但身体并没有挨在一起。
这时她也注意到了挂在她胳膊上朝外倒的礼品盒，连忙把挽换成了提，“哦哦，不好意思了啊，没撞到吧？”
“没事。”
见礼品盒不再具有攻击性，迟陶收回了手。
“小伙子，你对你女朋友还真好哦。”
阿姨找不到空座，也不往里挤了，就站在迟陶和郁冉身边，将迟陶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
迟陶：“？”
他心想他和郁冉到底哪里写着“男女朋友”几个字了。
“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那阿姨“呵呵”一笑，一脸不信。
“阿姨我也是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哪还能不清楚。”
阿姨很热情地跟两人唠嗑，“你们多大了？高中？大学？”
迟陶：“……”
阿姨继续说：“大学也不太像，高中吧？高中可是早恋呀，你们学校不管？”
迟陶：“我们没谈恋爱。”
阿姨：“哎也是，你们肯定得瞒着。就像我儿子，读高中时偷偷谈了个女朋友，一到周末就骗我说要去图书馆学习，其实就是跑去约会了。”
阿姨打量他们几眼，“我看你们也背着书包，准是也找学习的借口了吧？”
迟陶：“……”
他说：“不是，我们是真去学习了。”
阿姨：“呵呵。”
“还是要好好学习啊，你看我儿子，学习一直也没落下，回回考班里前十，高考考上了申大，申大你们知道吧？分数线可高着呢。”
阿姨是真的能唠，即使迟陶和郁冉不回话，她也能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下去。
很快阿姨儿子的优秀事迹吸引了旁边的人的注意，有人搭话道：“哎哟那是了不得，你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
“你算是问对人了，”阿姨很开心，“以前去给我儿子开家长会，他们老师还专门让我向其他家长传授经验……”
迟陶总算被解救下来，他松了口气，扭头正巧跟郁冉对上视线。
想到先前阿姨误会他和郁冉是男女朋友，还当着郁冉的面说……
迟陶抬手摸了下脖子，“阿姨误会了，你别介意。”
郁冉“嗯”了一声，“没关系。”
“哦，那就好。”
郁冉的目光移向迟陶抬起的手臂。
小臂上被礼品盒尖角撞出的一道红痕由于迟陶抬手的姿势暴露出来。
郁冉拧起了眉。
从昨天到今天，迟陶一直在受伤。
迟陶见郁冉在看自己的手臂，就也放下手臂看了看。
见到小臂上有个印子，他不怎么在乎地说：“不疼，一会儿就消掉了。”
如果不是郁冉在看，迟陶自己都没注意到。
郁冉的眉头还是微微皱着。
“那腰上呢？”
迟陶愣了一下。
他都快忘掉这茬了，昨天洗完澡喷了药就没再管，今天早上也忘了看。
“昨晚抹了药，没什么感觉了。”迟陶说。
郁冉看着迟陶，良久道：“谢谢。”
旁边热情话痨阿姨跟其他乘客交流教育经验的声音就响在耳畔，迟陶却在想，回回考班级前十算什么。
他眼前的大小姐，就算是年级第一也能考得出来——
只要郁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