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陶没想到郁冉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在说出口时，他只是凭着一股冲动，内心的把握连五成都没有。
他看向郁冉。
郁冉的神情很平静，迟陶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但迟陶忽然觉得，似乎对于郁冉来说答应跟不答应都没什么差别。
迟陶笑了笑，“那大小姐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看起来要比是否要答应迟陶的请求难上许多，郁冉像是思考了一下，然而给出的答案也只是很简单的两个字：“青菜。”
迟陶：“……”
他轻轻拧了拧眉，问郁冉：“可以出去吃吗？”
附中的餐厅就很好，请的厨师水平也都不差，但在学校吃难免会被人看见，迟陶不想又有什么关于他和郁冉的闲话被人传出去。
不管怎么说，郁冉的面上都是个女生。
郁冉看了眼他，轻声“嗯”了一声。
他的好说话都有些超出了迟陶的预料，迟陶勾勾唇，“跟我来。”
迟陶带郁冉去了校门外的一家名为“小云居”的私房菜馆。
跟学校离得不远，但也要走一段距离。
迟陶对于学校周边还不太熟悉，这家店还是上个星期言麦喆他们带他去吃的，店里的环境和味道都不错，很适合请客。
郁冉走得不快，迟陶就也放慢了脚步陪他。
“饿吗？”迟陶问。
郁冉垂着眼眸摇了摇头。
正午太阳有一点大，阳光照在他雪白的肌肤上，迟陶几乎有种郁冉会就此化开的错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说话的郁冉，总是让他觉得脆弱又安静。
“大小姐好像吃得很少。”
迟陶说：“跟我表妹很像，她很挑食。”
郁冉闻言很轻地挑了下眉。
他侧过头看迟陶，“请我吃饭是为了这个吗？”
郁冉的敏锐让迟陶有点措手不及。
“也不只是这个，”迟陶被郁冉看得很不自在，他移开眼睛：“更多的还是想谢谢你帮我划重点。”
郁冉将男生的局促收入眼底，他看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小云居是一家很有格调的饭店，二层小楼，内里由一间间小厢房隔开，私密性良好。
服务生将迟陶和郁冉带进包间，不大，竹墙上挂着字画，仿古却不厚重，有种很轻松的舒适氛围。
迟陶本想将菜单递给郁冉，但郁冉却摇了摇头，迟陶只好自己将菜点上。
他还记得郁冉说想吃青菜，尽管心里认为这是郁冉不想吃东西说出来敷衍自己的，迟陶还是特意点了两个青菜：炝炒菜心和蚝油生菜。
迟陶跟女生的吃饭经历很有限，女装大佬更是头一遭，他不知道郁冉的口味，只好稀里糊涂地拿挑食的宋涟涟当参照。
他的目光掠过菜单，看到一道菜时他问郁冉：“糖醋里脊吃吗？”
迟陶想郁冉看起来不像是会吃辣的人，也许会喜欢吃酸甜口的。
听到他的问话，郁冉抬起眼眸看他，“是你表妹喜欢吃吗？”
迟陶：“……嗯。”
郁冉太聪明了，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
“可以吃，”郁冉说，“我没什么不喜欢的，按你的喜好点吧。”
他的话让迟陶怔了怔。
最初在走廊见到郁冉，郁冉给迟陶的感觉很冷，第二次在地铁上碰到，迟陶又觉得他很脆弱。
眼下的郁冉单手支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了，漂亮的猫眼半垂，让他多出了几分懒散。
很自然。
迟陶好像离郁冉近了一点。
他将郁冉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郁冉的“没什么不喜欢的”被他咀嚼出了另一层意思。
没什么不喜欢的，所以也没什么喜欢的……么？
迟陶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他又点了一个粉蒸排骨，和一道小云居招牌的手打丸子汤，凑齐了四菜一汤。
店里客人应该不多，他们没等多久菜就上来了。
郁冉吃得很慢，饭也只盛了一小碗。
他每道菜都会尝一尝，但都吃得不多。
迟陶吃完一碗饭，郁冉才将将把他的小半碗饭吃完。
郁冉吃完饭就不再吃了，将筷子放到筷架上。
迟陶看着他的动作微皱了下眉，心想郁冉的饭量怎么比宋涟涟还小。
“要喝汤吗？”他问。
“嗯。”
“我帮你盛吧。”迟陶说。
郁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汤碗递给迟陶。
汤里有荤素两种丸子，迟陶想了想，对郁冉说：“他们家的丸子很好吃，要尝尝吗？”
郁冉其实本来只打算喝一点汤。
他吃得少一方面是为了控制体重，另一方面则是常年在药物的影响下，他的胃口也变得很小。
久而久之，郁冉已经习惯只摄入最基础的食量，他不是没察觉到迟陶请他吃饭的别有用心，而促使他答应的原因也只是他觉得很新奇。
明明是说不上熟悉的同龄人，却不是出于喜欢才想请他吃饭，郁冉还是第一次遇到。
迟陶说完话就静静地看着他，面相偏冷的男生在这时显露出一种称得上是温和的耐心。
郁冉再一次感到很有趣，他跟迟陶对视片刻，而后垂下眼，轻声说：“好。”
——他最近刚注射了抑生药物，多吃一点也没什么。
迟陶知道一个人习惯吃少分量的食物一时很难改变，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询问郁冉，而郁冉答应了。
他看着郁冉垂下去的纤长又细密的眼睫，不期然又想起蔡思源的话。
几次都没有拒绝自己，郁冉人是真的很好了。
迟陶没有给郁冉多盛。
丸子是中等个头，他给郁冉盛了一个素丸子和一个肉丸子。
“是老板的独门秘方，跟其他地方味道都不一样。”
迟陶为了让郁冉不后悔他的选择，把言麦喆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郁冉垂眸看着被男生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碗，用汤匙舀起一个丸子，慢慢地吃起来。
吃下一个丸子，他很浅地笑了笑，“是很好吃。”
郁冉不常笑，因此偶尔一笑就会让人很惊艳。
迟陶的目光落在郁冉很浅的笑容上，他意识到郁冉的漂亮是一种超脱了性别的漂亮。
——对于一个女生来说，郁冉的胸很平，周身气质也跟一般女生不一样，脖子上经常戴着遮挡性征的颈饰。
但郁冉太漂亮了，哪怕是穿着裙子整个人也是很协调的漂亮，让人不会想到要去怀疑他的身份。
可迟陶知道郁冉是男生，再去看他，或多或少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没来由的，迟陶忽然就觉得有些可惜。
但具体可惜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吃完饭，两人从小云居往回走。
路过一家书店，郁冉停下了脚步。
“我想去书店看看。”郁冉说。
迟陶愣了一下，“一起去吧。”
郁冉没拒绝，迟陶便跟他一起走进书店。
这家书店规模不小，显然是开在学校附近的原因，图书区被一分为二，有一半都是各类教辅资料，另一半才是其他的小说漫画等书籍。
作为一名学渣，迟陶从小到大都没进过几次书店，对于他来说，自然是另一半卖各类闲书的区域比较有吸引力。
不过郁冉的目标很明确，他直接朝卖教辅书籍的区域走去。
迟陶跟在郁冉身后看着那一册册堆得很高的各类教材，突然就想到郁冉在生物课上做的练习册。
郁冉收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练习册的封皮，明显不是学校统一发下来的。
迟陶连课本都还没翻完，更不用说还有一大堆没做的、学校发下来的各种资料。
况且以他的水平他也分辨不出什么样的教辅书才是好的，因此迟陶没准备再买新的，只是看着郁冉找书。
郁冉翻了好多本书。
一本教材他通常只是看上一会儿，就能判断出需不需要，迟陶不由好奇郁冉究竟要买什么样的资料。
最后郁冉选定了三套试卷集。
迟陶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郁冉买的都是选修科目的，有物理、生物和地理。
“要买这么多吗？”他问。
郁冉看他一眼，“嗯。”
不愧是学霸。
迟陶在心里想。
附中的午休时间长，迟陶和郁冉回到教室，教室里还有一大半人都没来。
顾宸宁不在。
迟陶正想回座位拿课本来找郁冉，郁冉却叫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迟陶问。
郁冉看着他，神色很安静，说出的话却让迟陶怀疑自己听错了。
“帮你补习，需要吗？”
迟陶原本只是想让郁冉帮自己划下重点，再多的他没有想过，现在郁冉却问他需要帮忙补习吗。
他看着郁冉，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听力，“大小姐是认真的吗？”
郁冉“嗯”了一声，“你说想考到及格以上。”
迟陶一时没反应过来郁冉的这句话跟之前说的有什么联系，就听郁冉继续说：“上午我看了你做的生物题，以你目前的水平及格有一定难度。”
迟陶：“……”
虽然是实话，但是有点打击人。
迟陶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中午他和郁冉说的话。
“你想考到什么分数？”
“及格以上就好。”
“可以。”
所以，郁冉那时候说的可以，是指帮他补习吗？
迟陶这样想，就也这样问了出来。
随后他得到了郁冉轻声但肯定的答复。
迟陶觉得自己像是拿一粒芝麻换到了一颗西瓜。
郁冉将在书店买的试卷集拿出来，翻了几页，分别从里面选出了三份试卷：“还不清楚你的具体水平，这三份卷子可以先做一做。”
迟陶看着郁冉递到自己面前的试卷，怔了一下。
原来郁冉那时在书店，是为他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