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陶和郁冉回到教室,大半个班的同学都抬起头来看两人。
郁冉什么表情也没有,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顾宸宁这才状似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迟陶在心里嗤笑一声,他顶着众人的注视走到最后一排落座,旁边的言麦喆立马凑过来问他:“老薛怎么说?”
“三千字检讨,麻烦。”
迟陶将要用的课本抽出来,皱了皱眉。
“哦,那还好。”
言麦喆倒是松了一口气,“在网上随便抄一下就行!”
迟陶“嗯”了一声,又听言麦喆问:“对了,迟陶你怎么跟大小姐一块回来的?”
迟陶顿了顿,蓦然想到郁冉站在办公室门口长裙披一身光的模样。
他不太自然地低声说:“他去交东西。”
言麦喆深信不疑,只“哦”了一下,就不再多问。
如果此时言麦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刚一战成名、表面很酷的转校生同桌因为隐瞒了一些事情而耳垂微微泛起淡红。
下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薛江春赶在下课前来到教室宣布了下下周一将会进行本学期的第一次考试的时间安排。
“大家都好好准备,争取考个好成绩啊,”薛江春道,“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又拉低了我们班的平均分。”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哀嚎声,迟陶看着他尚还只看了一点点内容的课本,对自己的考试成绩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唉,就不能不考试吗?”
言麦喆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边叹口气,“迟陶,你考试有把握没?”
迟陶刚半抄半编完他的三千字检讨,他把纸撕下来,随口道:“有倒数的把握。”
“靠,我也是。”
言麦喆乐了,“我和宋明辛放学去网吧打游戏,迟陶你去不去?”
“去,等我把检讨交给老薛。”迟陶说。
他前两天已经跟曹曦说过不用再等他回家吃饭,因此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行。”言麦喆比了个“OK”的手势。
迟陶在下课后把检讨交给了薛江春。
薛江春随手翻了翻:“抄的吧?”
迟陶:“……适当改编。”
薛江春:“……”
薛江春:“说得还挺清新脱俗。”
“还行。”迟陶说。
“这次就先放过你,”薛江春把迟陶的检讨收起来,又板起脸来教训道:“不许再有下次,听到了吗?”
迟陶敷衍地点点头。
回到教室,宋明辛和言麦喆已经在等他了,迟陶将书包往自己肩上一甩,三人晃悠着一路出了校门。
宁外附中的周末一向双休,住校生也会趁这个时间回家,因此来校门口接学生的车子比平时要多上很多。
迟陶正双手插兜等着前面的车辆开走,宋明辛忽然说了一句:“看,大小姐。”
也许是因为最近几天听的“大小姐”比迟陶上一辈子听的加在一起都要多,他已经条件反射地一听这个词就会想到郁冉。
“大小姐家的车也太豪了。”
言麦喆对着来接郁冉的车流口水:“上千万的车啊,一看就不一样。”
迟陶也跟着看过去,正好看见郁冉坐上了司机拉开的车门,红棕色的裙角一晃而过,穿着西装戴白手套的司机将车门关上,又快步绕去前门驾驶座。
“我觉得大小姐可能都没坐过除了豪车以外的其他交通工具。”
迟陶收回目光,听见宋明辛道。
“那可不是,”言麦喆说,“难道你能想象大小姐去挤公交车或者地铁的情景吗?反正我是想象不了。”
他又问迟陶:“迟陶,你说是不是?”
迟陶:“……”
谢邀,不仅能想象到,还亲眼见过。
他又想到他刚穿越过来的那一天,郁冉穿着白裙被挤在拥挤的地铁角落,抓着栏杆的手很是细瘦,还差点遇上不怀好意的色狼。
迟陶觉得,郁冉还是就坐自家司机的车比较好。
说起来,今天隔壁班那几个说的、看见郁冉坐地铁跟自己回家指的也应该就是那天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郁冉给人的由豪车接送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其他人都认为郁冉不可能自己乘坐地铁。
迟陶没就这个话题多聊,他道:“怎么这么多废话,走了。”
三人去的网吧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他们玩了两个小时,又去吃了顿烧烤才各回各家。
迟陶回到家,保姆徐阿姨闻声来给他开大门。
“先生回来了。”徐阿姨说。
迟陶顿了顿。
他知道徐阿姨说的先生指的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迟正益。
迟正益先前去外地的厂子处理事务,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这两天回来。
迟陶垂下眼睛,“嗯”了一声。
印象里原身跟迟正益的关系一直属于针锋相对、相看两厌类型的。
迟正益认为原身只知道混、吊儿郎当,而原身也一直怪迟正益对不起他母亲,父子两人的相处模式基本上除了吵架还是吵架。
就在一个星期前,两人还为迟陶转学一事大吵了一架。
迟陶自小就没怎么在父母身边待过,一时还真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对迟正益。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他并不需要为这件事太过费心。
迟正益原本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曹曦说着话。
迟陶听见曹曦说:“我也不是不能自己开车,但有时候我想请其他夫人一起出去吃个下午茶,由我自己开车呢,就不太好,说出去老公你也没面子是不是?而且老公啊,现在迟陶学校离家又远,我想着有个司机早晚接送他上学也挺好的呀。”
迟正益声音宽厚,像是拗不过曹曦,他道:“明天我就让助理去雇一个司机,这样总行了吧?”
他又“哼”了一声,“迟陶那小子要个屁的司机,出门就是地铁站,又不是不能坐,惯得他。”
“哎呀,老公你怎么这么说,再怎么样迟陶也是高三学生了,高考要紧。”
“就他那样能考上什么好大学?”迟正益点了一根烟,“给他转到一个好学校还不乐意,不知好歹。”
迟陶:“……”
这能不吵起来才怪了。
他走到灯光明亮处,徐阿姨看清他脸上的伤,小声说了一句:“小迟你脸上的伤……”
迟陶皮肤白,脸上的淤青经过一下午加一晚上变得有些明显,在客厅的灯光下一照就更加分明。
迟正益听见他和徐阿姨的脚步声看过来,“放了学也不知道回家,成天到晚在外面鬼混!”
他长一张方脸,皮肤被晒成古铜色,虎着脸看人的模样很有威慑力。
父子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看清了这一世便宜父亲的长相,一个则被自己儿子脸上的淤青弄得火冒三丈。
迟正益“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看看,看看!我怎么说的来着!这才转学多久就又给我打架!我今天非得教训一下这混小子不可!”
曹曦也被迟陶脸上的上弄得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她连忙拉住迟正益:“老公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的?”
迟正益:“好好说?我好好说他肯听吗?这小子皮硬得很,就知道给我惹事!”
迟陶:“……”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迟正益如果真要打自己,他该不该反抗。
还好迟正益雷声大雨点小,在曹曦和徐阿姨的连声劝阻下他的巴掌到底没有落下来。
“老公别生气了,你才刚下飞机,别气坏了身子。”曹曦说。
迟正益喘了口气,指着迟陶说:“迟早要被这小子气死。”
迟陶:“……”
迟陶从进屋后还没说过一句话,眼下这情形他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他没管
迟陶把书包一放,先去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后他正随手查看手机上的消息,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迟陶盯着那扇门看了两秒钟,走过去开了门。
是徐阿姨。
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盘鲜切水果以及几瓶消肿药。
有一个瞬间,眼前徐阿姨的身影跟迟陶记忆中的老人身影重合了。
他小时候跟人打架打得满脸是伤,回到家爷爷摸着他的脑袋说:“哎哟,我们桃桃怎么伤得这么重啊?疼不疼?”
老人会戴着老花镜给他上药,上完药还会往他嘴里塞上一颗糖、一块饼干或者是一片切好的水果,像迟陶很小的时候嫌药苦老人会用糖喂他一样。
后来迟陶越来越能打,人也长大了,受的一些小伤自己也不放在心上,也会躲着不让老人看见,这样的记忆就不再有了。
其实今天数学课上,迟陶半睡半醒间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穿越之前的生活。
明明才隔得不久,但已经像是两辈子了。
徐阿姨道:“小迟你快上点药吧,是夫人叫我拿上来的。”
迟陶顿了一下,接过托盘:“谢谢。”
.
曹曦跟着园艺师讨论了几天,终于决定往花园里种上郁金香。
周六一大早,园丁就开着车过来送苗。
迟陶被上留下一道光线。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还早。
迟陶没了睡意,索性起床,换上衣服出去晨跑。
迟正益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送来的报纸,他边看边对坐在对面喝咖啡的曹曦说:“迟陶那小子是不是还在睡觉?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好的晨光都被他浪费了!”
曹曦笑道:“这才几点,难得学校放假,睡个懒觉也没什么嘛。”
迟正益哼道:“你是对他好,可惜那小兔崽子不领情。”
迟陶:“……”
他走下楼,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是小兔崽子那您是什么?”
两人都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嘿。”迟正益看他一眼,似乎是被他没睡懒觉惊到,难得没发火。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迟陶面无表情地道:“为了不浪费晨光。”
“亏你小子还知道。”迟正益半点没有背后说人被戳破的尴尬。
倒是曹曦说:“呀,是不是我叫工人来得太早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
迟陶还没说话,迟正益就说:“你跟他道歉做什么,就应该让他早点起床,年轻人老是睡懒觉像什么话。”
迟陶:“……”
他懒得再开口,走到玄关处从鞋柜里拿了一双运动鞋换上。
迟正益又问:“一大早就往外跑,又要去哪儿鬼混?不是我说你,趁早跟你从前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断了。”
迟陶心里确实认同迟正益对于原身朋友的评价。
原身的朋友会跟原身玩更多的是为了从原身这里拿到钱。原身花钱大手大脚,朋友有个什么需要说借就借了,也从不催着还,久而久之那群朋友就连去KTV唱歌或者是饭店吃饭都要叫原身过去买单。
迟陶自然不会继续做大冤种。
他垂着眼帘系好鞋带,淡淡说了一句:“晨跑。”就往外面走去。
曹曦连忙在他身后叫:“徐阿姨正在做早饭,早点回来吃饭呀。”
早晨的臻邸壹号十分清静。
迟陶看了看旁边郁家的别墅,心想不知道郁冉的身体好些了没有。
他想到周五那天郁冉苍白的脸色,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迟陶沿着谢波路跑了一圈,道路两边花篱中木槿开得正好。
他回到家时,迟正益已经吃好了早饭,但仍然没离开,像模像样地读着他的报纸。
徐阿姨将迟陶的早点端上来,迟陶喝了一口粥,疑惑地看向坐在一边的迟正益。
想了想,他问:“有事找我?”
迟正益忍了忍,没忍住。
他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迟陶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迟正益的性格。
他眼皮也没抬地继续喝粥。
迟正益拍了个寂寞,倒有些不习惯起来。
从前儿子总跟他呛声,现在也不知道转了什么性子不跟他对着吵了,显得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似的。
迟正益开口:“我打电话问过你们薛老师了。”
迟陶轻轻拧了拧眉。
“他说你在学校表现还行,先前跟人打架也是个误会。”
他道:“既然这样,我就不追究你跟人打架的事了,不过你小子也得给我记住,你老子我呢,发家左右也才没几年,你可别指望你惹上什么事我都能给你摆平,我没那个能力,你自己也安分点。”
迟陶有点意外老薛竟然给他打掩护,他看了眼迟正益,说了一声:“嗯。”
周末两天,迟陶都没再见过郁冉。
郁宅很安静,平时也没有人外出,若不是看见灯光常亮,迟陶几乎会以为郁宅里面没有人。
星期天这天,言麦喆新买的游戏机到了,当即在聊天群里招呼宋明辛和迟陶去他家打游戏。
迟陶正好被复习弄得烦不胜烦,他扔了笔,去言麦喆家玩到晚上才回来。
他回来时星月已高,臻邸壹号的小道上点上了蜿蜒的灯。
经过郁宅,迟陶随意往那边望了一眼,正好看见一辆车停在郁宅前。
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里下来,有郁宅的管家出来迎接。
或许是感到有人注视,男人偏过头往迟陶这边看过来。
迟陶就着灯光看清了男人的脸,戴金丝边眼镜,模样不差。
他觉得有几分眼熟,往家里走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张脸正是昨天迟正益看的报纸上出现过的。
——郁氏如今的掌权人,被称为“慈善企业家”的郁冉的叔叔郁万兴。
迟陶想到郁冉,又想了想刚刚见过的那个男人,感觉两人一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