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冉今天穿了一件红棕色的长袖方领连衣裙,他柔顺的黑发半掩住雪白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是一种柔和又优雅的美感。
迟陶尽管已经知道郁冉是男生,可还是很难用正常的对待身边其他同性的感观去看郁冉,他总觉得多看对方几眼都是很失礼的事。
因此迟陶只看了郁冉一瞬,就移开了眼睛,他道:“我先走了。”
郁冉却叫住了他。
他的嗓音清冷,叫迟陶的名字时有一种很特别的质感。
迟陶停下脚步,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郁冉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迟陶听见郁冉问:“疼吗?”
迟陶愣了一下才明白郁冉是在问他脸上的伤。
他无所谓地勾了一下唇,“皮糙肉厚,不疼。”
迟陶是真没觉得有多疼。
他小时候没少跟人打架,常常带着一身伤回家,爷爷为此还把他送去武馆练了段时间,所以迟陶才这么能打。
今天那几个人打架都不狠,迟陶已经很久没打架,也没受多重的伤。
郁冉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迟陶刚回座位没多久,言麦喆和宋明辛就咋咋呼呼地从后门进来。
“迟陶他们说你一打四,真的假的?!”
“你没事吧?”
他们两人体育课都选修的室内排球,从体育馆出来就听见有同学在讨论,连忙跑了回来。
“唷,挂彩了啊。”言麦喆说。
“还行,没破相。”宋明辛说。
体育课还有十分钟才下课,教室里没什么人,言麦喆又是大嗓门,他们的说话声很清楚地传入了郁冉耳朵。
“破不了,”郁冉听见迟陶懒洋洋的声音:“还不够打的。”
他垂眼看着药盒,鸦黑的眼睫因为垂眼的动作显得长而密。
略微思索,郁冉打开药盒,按照说明取了两颗药,就着之前迟陶倒的水服了下去。
药有些苦,郁冉却像遇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轻挽了一下唇。
……
迟陶正跟言麦喆和宋明辛说着话,教室门突然被人推开,三班班主任薛江春站在门口面色严肃地叫道:“迟陶,出来一下。”
“我靠,老薛。”
“一定是知道迟陶你打架的事情了。”
言麦喆和宋明辛都担忧地看向迟陶。
迟陶被老师请去办公室也不是一两次了,他低声说:“没事。”
薛江春是个戴着眼镜的清癯中年人,教语文,他来了宁外附中三年,却还是更像个公立重点高中的老师,对学生们的要求也比其他老师高。
他先是看了看迟陶脸上的伤,这才皱着眉说:“挺能打啊?”
迟陶顿了一下,说:“还行。”
薛江春:“……”
他道:“是不是还想让我夸你啊?”
迟陶:“那倒没有。”
薛江春哼了一声,带着迟陶往办公室走。
到了后,迟陶一看,办公室里除了他,还有之前打架的那四个男生。
四个人站成一排,在背着手的年级主任面前安静如鹌鹑。
年级主任付卫华正唾沫横飞地教训他们:“体育课上打架,像什么样子!”
见到迟陶来了,付卫华停下话头,“薛老师,这就是你们班打架那个学生?”
他往办公室外面看了看,“没其他人了?”
“没了。”
薛江春推推眼镜:“顾宸宁他们本来要去帮忙,去的时候已经打完了。”
付卫华和四班的班主任莫老师都明显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回头去看了看四人脸上的伤势。
“行吧,”付卫华挥挥手,“那你们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迟陶懒得开口,还是那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迟陶揪着打、受伤最重的那人才说:“是……是我造郁……”
他才刚说完一个郁字,突然就感受到一阵凉意,男生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就看见先前拽着他打的那尊凶神正冷冷地盯着他看。
男生心里一抖,说出口的话也改了口。
“……谣,我造谣被迟陶打了。”
迟陶这才收回视线垂下薄薄的眼皮。
本来还准备着听到一番控诉的老师们都愣了愣,学生打架不算少见,但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自己被打了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就这样?”付卫华板着脸问。
“是、是的。”那男生说。
付卫华:“……”
“你们几个呢?”他问。
那几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个高个儿的受伤不重的人出来说:“我们去帮陈迪,也被打了。”
办公室又是一阵沉默:“……”
四班的班主任就差用“你们怎么这么没用,四个人还打不过一个人”的眼神看着他们了。
“那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付卫华问。
“没了,”陈迪说:“我知道我做错了。”
其实几人之后也反应过来了,他们私底下说说没事,可要是真闹到郁冉面前被追究的话,以郁家的权势,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索性果断认错。
见几人态度良好,因为学生打架而血压上升的付卫华才觉得缓了一口气,一群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参与打架的人一人记一个警告处分,陈迪造谣写三千字检讨并向迟陶道歉,其余三人一人两千字。
而迟陶作为打架的主力也需要写三千字检讨。
才刚转学就背了一个警告和三千字检讨,迟陶在心里无奈地想怎么这群少爷小姐上的学校也动不动要写检讨的。
迟陶正打算跟着其他人离开,薛江春又叫住他:“迟陶,你等等。”
迟陶疑惑地回过头,用“您还有事儿?”的眼神看向薛江春。
就见薛江春笑了笑,“当然有事。”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抬手叩了叩桌面,“我还没跟你说你周三迟到以及今天翘体育课的事。”
迟陶:“……”
薛江春不愧为语文老师。
迟陶麻木地听着薛江春说:“你看看你,才刚转学过来,迟到、打架、逃课三毒俱全,我能问问你是真的来上学的吗?
“你高三了,十八岁,已经是个法律意义上的大人了,就先说说你这次打架。你这次是打得过人家,那要是打不过呢?你想过没有?
“你现在可以一生气就跟人打,那以后呢,出了社会,工作生活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你也要挥舞着拳头直接上吗?
“我总是告诫你们,不要冲动。有些事情,要多思考,不要只想着用蛮力,你脖子上那个脑袋又不是个摆设。”
迟陶算是听明白了,感情刚才是年级主任的主场,薛江春没找到机会发挥,现在才是他的猎杀时刻。
薛江春至少就这件事念叨了十分钟,又就迟到的事说了五分钟。
他停下来拿泡着枸杞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正要就迟陶逃课问题发表一番深刻的演讲时,突然有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音。
“报告。”
迟陶循声望过去,看见穿着红棕色长裙的郁冉正拿着本子站在门口,外面阳光依然炽盛,走廊上铺了光,郁冉站在光里,柔弱、纤细又美丽。
薛江春连忙说:“进来。”
郁冉将本子放在薛江春桌上,轻声道:“老师,稿子写好了。”
“这么快,”薛江春很是惊讶。
他翻了翻,“挺好挺好,我回头再仔细看看。”
郁冉:“嗯。”
他垂下眼睛:“老师,我今天不舒服,迟陶逃课去给我买药了。”
薛江春闻言愣了愣,本来正耷着眼皮百无聊赖地走神的迟陶也怔了一下。
郁冉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他瘦极了,十足的病美人模样,说出的话几乎没人会怀疑。
薛江春立马相信了郁冉,他“啊”了一声,关切地问:“那郁冉你好点了吗?要不要请假回家?”
迟陶:“……”
他心想这是什么待遇,他光是个迟到就被骂了不止五分钟,到郁冉这,好家伙,老师上赶着问要不要请假。
“不用了。”郁冉淡声拒绝。
薛江春又看了看他的脸色,还是不放心:“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别硬撑着。”
郁冉点点头,抬眼看向迟陶。
薛江春:“……”
“既然迟陶也是好心,那这次逃课的惩罚就先免了。”
他板着脸说:“只有这一次啊,下次记得向任课老师请假!”
……
迟陶跟着郁冉出了办公室,一瞬间感觉天地都清净了。
他看向走在前面的郁冉。
郁冉的裙摆很长,柔软的裙边搭在白皙又匀称的小腿下沿,大片的红棕跟雪一样的白有着很鲜明的对比。
顿了顿,迟陶说:“谢了。”
郁冉摇了摇头,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透出一点灿烂又明亮的颜色。
“扯平了。”他轻声道。
迟陶倒没想到郁冉会这么说,他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走上去跟郁冉并肩而行。
“你怎么恰好在老薛要说我翘课的时候进来?”迟陶想了想问。
就见郁冉笑了笑。
是一个很轻盈的好看笑容。
“算的。”郁冉说。
迟陶愣了一下,在心里过了一遍郁冉的回答。
从他被叫到办公室开始,不对……
四班那几人回教室会路过三班的教室,郁冉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算的。
——他算出了迟陶在年级主任那里不会有事,又算到了薛江春训人的时间。
迟陶忽然发现郁冉很聪明。
郁冉的笑容稍纵即逝,迟陶却像是被晃了眼。
他移开视线,低声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