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强烈,教室前排的窗帘被拉上,讲台上电子屏幕幽幽发着光,数学老师的讲课声仿佛是在催眠。
高三三班的教室里倒下一大批人,台上老师显然早已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地继续上着课。
旁边的言麦喆脑袋一点一点地早就去会了周公。
迟陶试图跟困意作斗争,没能成功。
他这两天为了不迟到起得比以前早半个小时,被数学老师一催眠实在顶不住。
“算了。”
“学渣到哪里都是学渣。”
“坦然接受命运。”
这是迟陶睡着前脑海里闪过的念头,他一觉睡到下课,被陡然恢复热闹的教室吵醒。
第二节是体育课,一群人全都兴高采烈地往教室外面冲。
睡了一节课的言麦喆见迟陶醒过来,生龙活虎地招呼他:“走啊,迟陶,上体育课去!”
迟陶刚睡醒还有些提不起精神,他耷着眼皮说:“你们先去。”
男生本来就长得冷,半垂着眼皮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有起床气。
“哦,那我们先走了啊。”言麦喆没再打扰他,跟着宋明辛一起出了教室。
迟陶又缓了一会儿才算彻底清醒过来,他出了教室,先去走廊拐角处的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来时路过三班教室,迟陶随意往里面望了一眼。
班里同学都急着去上体育课,只是一个来回教室里就空了大半。
此时正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的郁冉很是显眼。
在小说里郁冉的身体并不好,时常会请病假,因而体育课也上得很少。
迟陶见郁冉仍待在教室,心里猜测他估计不去上课,迟陶收回目光正要离开时忽然一顿。
他又回头看了眼郁冉。
郁冉的皮肤是没有一点血色的白,常常舒展着的眉羽也轻轻拧着。
不太对劲。
迟陶想了想,朝着郁冉走过去。
走近了迟陶就将郁冉看得更加分明。
不是他的错觉。
郁冉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几缕发丝因为出了冷汗正湿湿地贴在白皙的脸颊上。
迟陶皱起眉。
郁冉原本是半阖着眼的,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过来,他的眼珠漆黑而漂亮,像不透光的玻璃珠,又沉又寂静。
在某个瞬间迟陶突然觉得郁冉极具攻击性。
然而这种想法只是一瞬,就又被眼前苍白又柔弱的郁冉取代了。
“不舒服吗?”迟陶问。
郁冉看着他,一开始没有回话,过了会儿才很轻地说:“嗯。”
迟陶顿了顿,垂眼看他:“带你去看医生?”
郁冉道:“只是偏头痛。”
迟陶看着他发白的脸色,“很疼?”
郁冉细瘦的手腕撑着下巴,垂下眼时长长的眼睫毛铺在雪白的肌肤上,他轻轻摇了摇头。
很疼?
郁冉其实不太能分得出来。
他全身都在疼,细细密密的,大概只有把他身上的骨头一寸一寸剔出去才不会叫他这么疼。
药物的副作用比从前更剧烈了。
郁冉想着钟熠叮嘱的话,在心里思考他还剩多少时间。
迟陶皱了皱眉,他直起身看到教室后面的净水机,就走过去用一次性水杯接了一杯温水放在郁冉的桌角。
“小心烫。”迟陶说。
郁冉垂眸看着迟陶端过来的水,又想起两天前他见过的拿着扫把的迟陶。
他心想,对方对谁都这么热情吗?
-
迟陶从校医院出来。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医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总会让他想到高二爷爷生病的那段时间。
那时迟陶每天放学都会往医院跑,眼睁睁地看着老人越来越消瘦,最后被盖上一方白布。
从那以后迟陶就再没进过医院。
直到今天。
迟陶呼出一口气,提着装药的袋子穿过操场。
路过一处围栏时迟陶突然听见了郁冉的名字。
“哎你们说,咱们附中谁最难追?”
“还用问,当然是校花郁冉啊。”
“切,她算哪门子的难追。你们知道三班刚转学过来的那个迟陶吧?”
“当众说喜欢郁冉的那个?”
“就是他。还别说,真给他追到手了。”
“靠,是不是真的?”
“还能有假?我给你们说,我那天看见郁冉坐地铁跟他回家了,郁冉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没准早就被迟陶给操……”
那男生的话还没说话,突然就被人一脚从围栏上踹了下去。
迟陶一脚踩着围栏,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踹懵了的男生,冷然的眉目间满是戾气。
“你再说一遍?”
这是看台附近的一处围栏。
男生被人从后踹到跑道上扑了个狗吃屎。
他被摔得七荤八素,张了张嘴,骂了一声:“操。”
迟陶冷冷地看着他,随手将手中的药袋扔到看台上,跳下围栏径直朝那人走去。
他穿着黑色的T恤,皮肤很白,长相明明可以说得上是漂亮,此时却像尊凶神,一步步地朝着那男生走去。
男生被他吓到,本能退后,却快不过迟陶,被迟陶抓着他的衣领拖到面前。
迟陶狠狠给了他一拳。
几乎是立刻,那人脸上就见了血。
“还说么。”迟陶抓着他的衣领问。
周围人都看呆了,男生是也在上体育课的隔壁班的,先前一起说闲话的还有几个人,此时连忙跑过来帮忙。
迟陶尚还有闲心对男生说:“你再敢说一遍试试。”
谁也想不到看起来高高瘦瘦清清冷冷的男生打起架来这么狠。
收到消息的顾宸宁带着三班一帮人赶过来,正好看到迟陶蹲在一人身边,用手拽着对方的领口,声音很淡地问:“你哪只狗眼看到我追上郁冉了?”的场景,除了躺在地上的那人,旁边还有三个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的人。
顾宸宁不由愣了愣。
他心想:靠,这他妈还帮个屁。
迟陶听到脚步声,冷着眉眼抬起头看过来。
见到顾宸宁带着一帮人,他道:“正好你们来做个见证。”
顾宸宁:“?”
他刚想问什么见证,就见迟陶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人。
那男生被迟陶一看,身子都抖了抖,立马说:“没没……我没看见!”
迟陶问:“之前是瞎说的么。”
男生:“是是!全都是我瞎说的!我错了我错了!”
迟陶淡淡地“嗯”了一声,“再让我看见你说瞎话,见一次打一次。”
“不敢了不敢了……”男生哭着脸道。
“操,之前怎么没发现迟陶这么能打?”站在顾宸宁身边的丛荣忍不住说。
顾宸宁也是这么想的。
他正想问迟陶话,抬头却看见迟陶潇洒地翻过围栏,从看台上捡起一个袋子拍了拍灰。
顾宸宁:“?”
“迟陶,你干嘛去!”他喊。
迟陶的脸上带着伤,先前打架时周身的戾气却散了个干净,他懒散地问:“有事?”
顾宸宁:“……”
他磨磨牙,叫住迟陶:“你真的喜欢郁冉?”
迟陶心说只要你顾大少爷不再觉得我喜欢你就好。
他“嗯”了一声。
顾宸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半晌说:“行吧,看在你为郁冉打架的份上,我认下你这个兄弟了。”
迟陶默默地看他一眼,心想你是想说认下我这个情敌吧。
-
郁冉正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兴奋地叫他:“郁冉郁冉!”
郁冉轻轻拧眉,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平常没一个人敢打扰他,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来了。
他有气无力地撑起身子,来人看到他的模样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郁冉,你在睡觉吗?”
郁冉道:“有事?”
叶细微坐到郁冉前面,马尾辫一晃一晃的,她好奇地问郁冉:“郁冉,你真的在谈恋爱吗?”
郁冉:“?”
他伸出细白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跟谁?”
“迟陶啊。”
叶细微说:“郁冉你还不知道吧?刚刚迟陶跟我们班的人打起来了!”
郁冉想到那个眼尾有泪痣的懒散男生,顿了顿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
叶细微把她知道的事件经过绘声绘色地讲了一番,她看向郁冉:“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
郁冉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说过的吧,别离我太近。”
叶细微愣怔一下,小声说:“可是我还没报答你帮我姐姐的事情呢。”
郁冉没什么情绪:“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叶细微说:“可是你确实是帮了我姐姐啊。”
她笑了笑:“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知道郁冉你是好人。”
说完这句话她就站起身往门外跑去。
迟陶正要进门,差点跟出来的人迎面撞上。
女生看到他愣了愣,“呀”了一声。
迟陶认出她是上物理课常坐在郁冉身边的女生,微颔了颔首。
女生脸一下子红了,冲着迟陶摆了摆手就跑开。
迟陶有点莫名其妙,他走进教室。
空荡的教室里只有郁冉一个人。
郁冉的脸色依然很白,正一只手懒懒地支着下巴看他,漂亮的黑眼珠猫眼似的,又黑又静,沉沉地辨不出情绪。
迟陶走过去,将药袋放在他面前。
“止痛药,大小姐好点了吗?”
药袋里是盒装的治疗偏头痛的常见药物,郁冉自然知道这些对他是没有用的。
他吃药这么多年,常规药物早就没作用了。
只是郁冉看着迟陶白皙脸颊处的淤青,忽然就生出了那么一点兴趣。
仿佛有人在他平静且灰暗有如洞窟一般的人生中投下一颗石子,他听到了很小的“噗通”一声。
郁冉垂下眼,细长的手指捏住药盒,“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