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滚落马下,一时整个山坡只剩下了火把燃烧和马蹄嘶鸣的声音。
旁边的官兵反应过来,抱住了掉在地上的人呐喊道:“有刺客!”
周围几乎是一瞬间慌乱了起来,无数人抽刀戒备,在看到林间的身影时,那扶着人的官兵眉心同样中了箭。
“追!快追!”有人举起火把下令。
官兵们试图往里冲,可箭矢飞过,为首者再度倒地不起,
一时人心混乱,竟无人敢往林子里再迈一步。
停留的官兵互看,有人问道:“怎么办?”
“烧山?”一小队队长粗喘着气问道。
“此处若焚大火,谁去复命?”另一小队队长问道。
数人皆是迟疑不定,若是有首领在,他们自然不需要担这份干系,可要抓的人没抓到,首领还死了,一旦查出谁下的令,只怕身家性命都要没了。
“围起来,先向主子复命。”一小队队长说道。
其他人纷纷响应:“围起来,将此处围起来,一旦看到有人出入,立马抓起来!”
官兵们纷纷动身,再不见丛林之中有箭矢射出,只是火把燃烧的火光也环绕了整个丛林的外围。
宗阙收起了弓箭,欲起身时察觉了肩头伤口的迸裂,布条重解再缠紧,他顺着草丛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那处。
……
“公子,公子……”清朗温润的呼唤声传了过来。
公子樾勉强睁开了眼睛,下一刻直接撑着床起身,呼吸微蹙:“阙!”
床边的人因为他的起身颇有些猝不及防,却是伸手安抚着他的后背顺着气道:“公子,静心,现在已经安全了。”
公子樾呼吸微匀,转眸看向了身旁一身绿袍青年,目光落在了他手中所持的竹扇扇面上道:“宣家叔华。”
他的声音虽有些虚弱,语气却十分确定,
那绿袍青年手中竹扇停了一下,起身作揖道:“公子好眼力,竟能一眼道破在下的身份。”
“多谢救命,此恩樾无以为报。”公子樾起身,却发现通身麻衣已尽去,身上的布料虽未有任何装饰,却是柔软舒适。
富商与各门客所穿多为棉。
他昨日奔波一日,因一身麻衣,发丝凌乱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那一日也是水米未进,有人烟处时时都能看到画像查问,林中倚靠暂歇,竟是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睡中似乎察觉有人靠近,可神思已经不能恢复清明,没想到竟是被宣家人所救。
“公子客气,叔华不过是途径那处,恰巧见有人落难,故而伸以援手。”叔华执扇行礼道,“不想遇到公子落难,叔华虽对霖国之事略有耳闻,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不知叔华所闻为何?”公子樾起身下床,被对方搀扶时说道,“多谢。”
“公子客气,叔华途径霖国,便听闻公子遇刺的消息,当年随师父入霖国宫宴,有幸得见公子君子之姿,心中倾慕已久。”叔华扶着他在软垫上坐下,将小童煎好的药亲手捧过,放在了他的面前道,“一直也不曾有机会与公子谈论古今,未曾想到在霖国境内也有人敢行此狂悖之事。”
“霖国内事,让叔华见笑了。”公子樾跪坐桌前,看着面前的药却没有动手。
“公子身体虚弱,乃是长期奔波劳碌所致。”叔华轻挥着竹扇笑道,“此药是为调理,虽比不得宫廷用药,却是为了保公子之元气不为此事所伤。”
“多谢好意,只是樾在外向来不用药。”公子樾未动那碗汤药。
各国纷争,身边有人时入口之物自然是时时验过,身边无人,未明来历的药不可随意入口,此乃自保之基本。
“无妨,是叔华冒昧。”叔华未有一丝不悦,笑道,“公子昨日昏睡,并未进食,可要用些吃食,叔华此处虽然不比宫中,但可静养。”
“多谢。”公子樾执手行礼道。
“在下这小童还算伶俐,公子休养期间想要什么,尽可使唤于他。”叔华起身还礼道,“叔华便不多打扰了。”
公子樾起身送行:“慢走。”
叔华退身出去,小童将那桌上的药端走,一时屋内倒是寂静。
公子樾静立廊下,此处小院颇为宽敞,虽不是金碧辉煌,绫罗绸缎,却是个清净淡雅之地。
宣家叔华,承袭宣家正统之学,乃是宣子最为得意的弟子,宣子曾被召至宫中讲学,想来是那时见过。
如果各国纷争,各家学士并非分属一国,学说纷纭,公子樾所听颇多,只道各家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当取各家之长,避各家之短。
宣子所讲为纵横之道,六国皆列棋局之上,可纵横攻破各国,一统天下。
此学可取,然公子樾认为以如今六国之势,统一局面未现,先发者如同出头之鸟,必遭各国群起而攻之,如今应以和为贵,休养生息,否则即便平了天下,也是民不聊生,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宣学于这乱世之中未必没有可取之处,但宣家叔华与他所想却是背道而驰。
叔华取纵横之道中战之一道,认为只有一统天下,才能使万世开太平。
他们治世思维不一,能成友人谈论古今,却难成心腹幕僚。
“公子,您的饭食取来了,可要现在用?”小童捧了数个碗碟前来,恭敬问道。
“多谢你,放在桌上即可。”公子樾打量幼童年龄,入座时思忖道,“听你的口音像是鲁国人。”
小童略有错愕,执手行礼道:“是,奴乃是我家公子从鲁国买下的,公子识得鲁国口音?”
“六国言语皆有听闻,你可知如今外面的情形如何?”公子樾手指微微收紧询问道。
阙也是鲁国人,他如今暂得藏身休养之处,对方却不知是何情形,亦不知该如何联络。
那么多的官兵,也不知他有没有安全逃脱。
“如今满城都在找人,到处都有张贴公子的画像。”小童担忧道,“只是那些人凶神恶煞,我家公子说不可将公子藏身之处的消息透露出去。”
满城张贴,也就是说还未抓到,或者是抓到了但发现那不是他。
“那太烨山可有消息传出?”公子樾提起心神问道。
“这个奴不知晓。”小童说道。
“多谢你,你暂且退下吧。”公子樾说道。
“是。”小童出了门,站立在了廊下。
公子樾看着眼前比之前所食不知精致多少倍的清粥小菜,一时竟有些没胃口。
阙与他一路相互扶持,虽相处时间甚短,却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若不能确定他的安危,即便他回了淞都,内心也是难安。
公子樾沉吟片刻,捧起了桌上的小碗,将其中饭菜送进了口中,如今之计,需先往淞都故人处送出信函,以知淞都如今情况再做打算。
空了的碗碟端下,公子樾跪坐桌前,从之前脱下的亵衣上剿下了一块,在其上写上了字迹。
丝帛系在玉簪之上交给了小童:“麻烦派人快马送给淞都甘氏,勿让人截了。”
“是。”小童接过玉簪匆匆离开。
玉簪递至叔华之处,他未碰分毫,而是笑道:“将此物如公子樾所言发往淞都甘氏,一定要找到人。”
“公子不好奇其中写了什么吗?”小童捧着玉簪问道。
“如今霖国局势混乱,线路却明,霖王虽有意于公子樾,可是宗室必然不愿流着异国之血的继承人上位。”叔华起身道,“公子晖虽才疏学浅,可背后有宗室撑腰,霖国未必会乱,可舍长子而选次子,一定会为各国所诟病,公子樾活一日,霖国就乱一日,不论他写了何话,都是一样的。”
“公子英明。”小童捧了玉簪出门,交予了快马传信。
从太烨山往淞都,快马加鞭两日就能到。
“公子,已送了出去,您且安心。”小童匆匆复返,向跪坐堂上的人禀报道。
“多谢,随后帮我留意太烨山的消息即可。”公子樾抬眸说道。
他的往来书信自然瞒不过这里的主人,只是他所给的书信,无论观与不观,都无所谓。
书信只为指名地点,真正的书信早已藏在淞都城中。
霖国内乱局外者明了,他处于局内却未必不明,只是总想着虽非一母所生,却有同样的血脉,如今能这样声势浩大的在霖国境内公然寻觅他的踪迹,刺杀的人中掺杂了谁的人,已是一目了然。
未雨绸缪之事可用,如今只看父王如何决断。
快马送信,淞都城内风云未明,叔华那里却得到了兵围太烨山的消息:“你所言可属实?”
“奴不敢撒谎,兵围太烨山乃是因为山中匪患未绝,竟使一位将军直接身亡,公子樾置身其中,必然危险万分。”小童跪地叩头说道。
“可公子樾早已逃脱。”叔华将他扶起,脑海之中不断思忖。
公子樾善君子六艺,骑射之事自然通晓,可六国贵族养尊处优,哪里比得上长年征战的将军,且他一人对上数百人,想要逃脱,必然是要有人引开那些追兵的。
兵围太烨山,此处反而安全了。
“将此事告知公子樾……”叔华话说到一半起身道,“还是我亲自去说为宜。”
豆大的烛火在灯芯之上不断跳跃,散发出灯油略带刺鼻的味道,公子樾藏在袖中的拳头握的很紧,腰背却挺得笔直:“兵围太烨山……多谢叔华告知。”
兵围太烨山,说明他还没有出来,亦说明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他竟真的还活着!
叔华观他神色,竹扇轻顿,能在霖国官兵围山之势下仍能存活,又得公子樾重视之人,非是池中物:“公子如今作何打算?”
“淞都未有回信?”公子樾问道。
叔华回答道:“是,或许有,但有人拦截也未可知。”
“樾与叔华不过一面之缘。”公子樾思忖起身,走至他面前行大礼道,“多日来多谢叔华照顾,才能幸免于难……”
叔华未料他有此举,手中竹扇一顿,起身搀扶道:“公子请起,此举实在折煞在下。”
“请叔华容樾行此礼。”公子樾抬眸说道,“叔华所帮甚多,只是如今还有一事要求你,若能相帮,叔华日后有事相求,樾必倾尽全力。”
叔华眸思微深,搀扶的手略微放松了力道,跪坐在对面道:“公子请讲,若叔华能办到,必会相助一二。”
“如今兵围太烨山,请叔华助我出霖国境内。”公子樾看着他道。
如今的情势,只有他出了国境才不至于时时被人追捕,父王年迈,从不想他们骨肉相残,为弟者可以不尊,为兄者却不能不孝。
且他出了国境,太烨山之围便可解。
叔华看着他坚定的视线,胸中略有滚烫之意:“不知太烨山所围之人乃是公子何人?”
“乃是随行护卫,但他生死相扶,如今是生死之交。”公子樾说道。
叔华呼吸微沉,起身将他扶了起来道:“公子重情重义,此事叔华一定相帮。”
为君王者不可不心狠,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乃是君王常行之事。
可作为门客谋士,想要跟从的却是如此具有君子之风的明主,因其谦逊,仁善,若事成不仅可得名声,亦可得善终。
可这样仁善的君王却与他的思想背道而驰,守成之主,仁善太过,反而难成大业。
虽不跟从,可如此君子,让人拜服。
“多谢。”公子樾起身道。
兵围太烨山,他们收拾行囊一路赶往国境反而少了不少的阻碍,即使到了边境查检,叔华也能拿出对应的路引和契书。
一路人有惊无险,霖国西向进了伯国,未至城镇,只到了无人僻静处,公子樾下了马车行礼告别:“多谢叔华,此恩樾铭感于心。”
“在下所行不过举手之劳。”叔华示意身后小童,捧过了一个布包递了过去道,“此中有路引契书,两身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钱币和防身之物,这匹马赠予公子,希望公子万事小心,一切顺遂。”
他带对方出了霖国,此事虽然现在不发,但是一旦细查总有蛛丝马迹,若是再待在一处,恐怕他这一行人都要受到牵连,而对方明显未有牵连之意,甚至无需他多言,心思便撞到了一块。
公子樾并未推辞,接过包裹,牵过马道:“多谢,还请叔华近日不要再去霖国,以免被殃及,樾告辞,珍重。”
“珍重。”叔华行礼,看着对方骑上马背驶向了远方。
六国混乱将起,自霖国始,天下未有统一之象,可事在人为,纵横之道,有时不需耗费一兵一卒,便可兵不血刃。
“公子。”小童搀扶他上马车道,“您吩咐的事已经交代去办了。”
“此举也算与他殊途同归。”叔华坐上了马车道,“只是可惜,没能见到公子樾的生死之交。”
“公子日后定会见到的。”小童关上了车门道。
“希望如此。”叔华笑道。
马蹄声响,车队渐远,公子樾进入伯国的消息却在此时疯传开来。
“公子樾已进入伯国境内?”雕栏玉砌的霖国王宫之内,送来的竹简被戴着金饰的手拍在了桌案上,“你不是说他被围在太烨山了吗?”
桌后跪坐的妇人一身艳红绸缎,金玉堆砌,衬的容色格外出众,只是脸上的那份狠意和扭曲破坏了那种柔弱的美感,反而带上了几分狰狞。
“奴也不知道,是将军传来消息,说亲眼看着公子樾进了太烨山中,这才下令将太烨山围圆实了。”跪地的宦官声线格外尖细,“不知道他怎么又出了国境,到了伯国去了。”
“声东击西,诸家讲学,他倒是学的透彻。”妇人捻起那竹简,将其扔在了桌案前面的地上,深呼吸道,“他敢跑,也就是舍了他的母后和王位了,那就别怪我了。”
“主子,那太烨山那边……”宦官叩头问道。
“既是抓山匪,就好好的抓。”妇人提起衣摆起身道,“樾儿从匪窝里脱身却先去了伯国,而不回淞都请安免了大王担心,也不知这不孝之举是谁教的。”
“主子英明。”宦官连忙称赞。
……
“听说公子樾前往伯国了。”
“是出使?”
“不知晓,怎么会直接出了国境?莫非是被贼寇追赶至了伯国?”
“那未免太过于嚣张。”
“王公贵族都不安全,真是让人夜里都睡不好喽。”
“这是您要的马,我这里的马可是万里挑一的良种,看看怎么样?”马贩牵着自己的马介绍道,“看看这腿,比军马也不弱。”
“这马是军中淘汰下来的。”站在马边的顾客看着马蹄道,“钉印还未完全退去。”
那马贩面上略有尴尬,随即耸了耸肩破罐子破摔道:“淘汰下来又如何,你买不买?不买别来挡道。”
“再便宜些。”顾客声音很沉,却很平静。
“行吧,这个数牵走吧。”马贩比了个数字道,“你要是这个还不要就算了。”
顾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直接放在了他的手中,牵过了马缰:“点一下。”
马贩打开,细数着数量,瞬间眉开眼笑道:“感情你这一开始都是数好的。”
“嗯。”顾客牵了马,直接骑上了马背离开。
马贩数着钱币,却有几只苍蝇环绕着落在了上面,他伸手挥了挥颇有些不耐烦:“真恶心,哪儿不落往这里落。”
骑马之人行往城门口,递上了竹简做的路引,守城士兵接过时掌心还落下了一枚钱币,他眉头一挑,随意看了看,将路引递回道:“行了,出去吧。”
马缰微拉,那停下的马直接带着人出了城门,而那枚所谓的路引也被扔在了半道的草丛之中。
秋风略急,吹拂在宗阙的面颊上,直朝西边而去。
他原本以为这个时代的路引有多严格,不过是简单的竹简制成,其上又拓上了官府特质的印泥,一切难做无非是普通百姓没有识字读书的机会,更没有银钱接触到笔墨,故而路引难制,而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想要仿制一份一模一样的,不过是花费一些工夫。
【宿主,现在要去找公子樾吗?】1314问道。
它家宿主就是牛逼,都不认识这个时代的字,硬是买了资料给学会了,还会仿制路引,简直就是出色的伪.证制作者。
系统每一个躺平的日子都有宿主付出的心血。
【不急。】宗阙打马前行。
霖国兵围太烨山是为了逼出公子樾,公子樾前往伯国,一是为了躲国内混乱,二则是为了解太烨山之困。
而他之前留在太烨山,一是为了让公子樾跑的更远些,二则是那些人已经胆大妄为到敢放火烧山。
公子樾出国境,应该是对淞都有所了解,否则会认为直接回淞都就可解太烨山之局,他有防备,且能出国境,危机便不似在霖国境内。
【嗯?宿主要做什么?】1314好奇问道。
【将阴谋公布天下。】宗阙说道。
这个时代百家争鸣,文化兴盛,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但各大体系并未统筹成功,不管是各国王公贵族还是百姓,都容易被言论左右。
1314小声的哦了一下:【宿主真棒!】
它忘了,它家宿主绝不是有仇不报的那种人。
平白被人追杀那么久,还受了不少伤,那可是很深的仇。
故事刻录于竹简之上,又经快马,流传于各个名家快嘴之手。
“这一次我们来讲一个新故事,传言有一家族,正妻是家族联姻,妾氏却是母家表妹,正妻与妾氏一前一后的诞育子嗣,嫡长子德才兼备,妾氏之子比之不能,便只能暗下阴招,咱们今天讲的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故事并未直指,且一贯说书先生多爱讲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如今讲起这贵族秘辛之事,当真是引得不少吃茶人纷纷围观,耐心静听。
故事口耳相传,等到由臣子讲述到霖国国君面前时,大殿之上一片的寂静。
“……母子一脉,本家之人必会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子,长子仁孝,必忧其母,以诬陷之名最易暗害其母,釜底抽薪,必能使长子返回,一网打尽。”
声音落定,为首的王后神色未变,一旁的若妃却已面色惨白:“这是哪里来的混账故事?”
“母子一脉,说的好,樾儿出事,父母忧心,若父母出事,樾儿同样会忧心。”霖国国君看着一旁宠妃惨败难看的脸色道,“樾儿如今已脱险境,前往别国求学,就让士兵撤了吧,免得引起民心惶惶,不可终日。”
“多谢大王。”王后起身,额头紧贴手背压到了地面行礼道。
“好了,起来吧。”霖国国君将她搀扶了起来,轻轻叹气。
若妃手指收的极紧,看向了对面的大臣,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牙齿轻磨。
他们原本预备今日将王后私通旧国的消息摆出来,即便公子樾在外,也会尝试联系淞都,既能将王后关起来,又能降低公子樾的声望,甚至撬出他在霖国的幕僚和暗线,一举数得。
如今却被这小小的故事给毁了,且矛头直指向她,一旦日后王后被陷害,都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行此事人着实可恶至极。
故事并非只传扬于霖国境内,不管是随意听了一耳朵的还是有心者口耳相传,在故事传至霖国王宫时,就已经摆上了各国谋士门客甚至继承者的桌案之上。
“这故事易懂易通,便是寻常百姓也能口耳相传。”烛火下跪坐的男子一身华服,漆黑的丝绸质地上以银线勾勒出了蟒身,使烛火下的眉眼更显华贵之气,“叔华以为如何?”
“其中虽未涉霖国内事,却直指核心,若妃手段不弱,又有霖国贵族为靠山。”跪坐在男人对面的叔华眸色中全是认真和赞扬,“此行事若成,不仅霖国王后危矣,公子樾侍母纯孝,不管在外还是在内,都会五内俱焚,确实为釜底抽薪之举,但此事一出,日后不管谁诬陷王后,矛头都会至指若妃,反而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此举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叔华以为,此人有大才,六国征战,若大兴兵力必引人侧目,能兵不血刃左右一国,减少兵力消耗,乃大才也。”
“孤亦是如此认为。”黑袍男子说道,“只是此人未露行迹,叔华可否代孤找出,诚邀至宁国,孤必视为座上宾。”
“叔华愿代劳。”叔华俯身行礼道。
……
茅草屋中烛火如豆,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公子樾跪于干草之上,展开了白日得来的绢帛。
其上四字:危机已解。
后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却是讲述了一个流传在霖国的小故事。
公子樾将绢帛靠近烛火,一字一字读着其上的故事。
说的是家族之事,然涉及长子与次子时,公子樾眸光停留片刻,迫不及待往下读去。
霖国宫内长子次子非同母所生之事天下皆知,可此次的事端却借由故事之名传遍天下,未直接点名道姓,却将其中的秘辛说了个清楚明白。
如何借士兵寻找之名暗下杀手,如何以寻找名义带回淞都,又是如何陷害其母私通釜底抽薪,母子一脉,母亲如此行事,儿子自然脱不了干系。
公子樾目光停留其上,后面的事并未发生,可一旦发生,即便他身处伯国,也会被霖国要求归还,只能四处流亡,无处藏身,而母亲身处困局之中,他又如何能不忧心。
一想到那样的未来,公子樾连心都在紧缩着,此法何其狠辣,一旦事成,不管他如何辩驳都无济于事。
可一旦阴谋浮于水面之上,便会让想要暗害之人投鼠忌器,即便背后有贵族撑腰,此法一旦实行,便是一一对照入座,遭万世唾骂。
一则故事,不显山不露水,却能解危难于未行之时。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公子樾的手指停留在那四字上,不知为何想到了与他同行两日的那人,他们出太烨山的方向与淞都相背。
那人熟悉丛林环境,必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且会在官兵来寻时让他警惕而非直接靠近。
他的危机已解,太烨山危机自然也解了,行事之人会是他猜测的那个人吗?
除了他,公子樾竟想不出谁有如此大才,又会帮他至此。
“阙。”公子樾默念此名,将绢布放在了油灯上点燃,看着其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此一计若真是他所为,足以让其扬名六国。
只是若他活着,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再见。
拴着的马在外吃着草,打了两个响鼻,公子樾熄灭了烛火,躺在了干草堆中。
月明星稀,虽危机暂解,但他此时还不能回国,刺杀之事父王必然已知,但却未有证据,且其背后站着霖国的贵族,想要惩处恐怕不易。
如今他在外,那些人虽会忌惮,派人刺杀,却不会狗急跳墙伤及母后,他若在内,可承继尊位,只怕她们拼着名声不要,也要来个鱼死网破,到那时,只怕连父王也护不住他们。
如今父王说他游学各国,那便真的游学一番,也自会有自己的际遇。
月光笼罩大地,马匹从荒无人烟的丛林中穿出,跨越了霖国的国境,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宿主你怎么确定公子樾就在这个方向?】1314问道。
【你现在帮我确认了。】宗阙夹着马腹看着前路道。
这个时代跟他想象的有很多不同,城市村庄是很多,但人类未进入的丛林更多,有些深山甚至连猎户都不敢轻易踏足。
树林茂密,枯叶堆积极厚,人置身其中很难发现,跟电视剧里稀疏的丛林截然不同。
毒虫,野兽,瘴气,无人前去的丛林非是人类修建的官道,无人敢轻易踏足,所以国境边缘并非哪里都有人守,想要攻破一国,就要从攻破城池下手,否则占领了无人之地也没有任何用处,只会使士兵丧命。
对别人来说很难的地方,对他而言却可以轻易穿行,并见识物种的多样性。
1314机器都要卡顿了:【您,您怎么还套我话呢?】
坏宿主!
【谢谢。】宗阙沉声道。
【不客气,这是系统应该做……】1314话语又卡顿了,觉得自己接的太顺口了,【你就不怕我让宿主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它可是超凶的。
【这个世界找人确实太难了,我需要你。】宗阙说道。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1314那一瞬间竟然感觉到了自己的使命感,它终于要从一个小废统崛起了:【我可以给您报具体的坐标。】
【要钱吗?】宗阙问道。
【嗯,还是要的,但我可以给你打折。】1314说道。
本源世界建议不要太过于帮助宿主做任务,这样更有利于宿主独立自主完成,提高评分。
【不用了。】宗阙说道。
1314原地石化瘫倒:【哦……那你找不到可不关我的事。】
【嗯。】宗阙应道。
这个世界的消息传递的太慢,想要从人海茫茫中找到一个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人,着实比他想的要难上一些,但只要确定了方向,村庄城池无非就那么几个。
1314:【……】
宿主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有老婆的?系统费解!
宗阙进入伯国境内再没有绕开城池,而是每每小心借用过路人的路引仿制了之后进去再离开。
他身上的钱币不少,是从当时追踪他的官兵身上摸来的,只是即使清洗过,好像仍然有摆脱不了的血腥气。
太烨山被围,宗阙从其中挣脱,手上沾染的血液不止几人。
“你是霖国人?”兑换钱币的人仔细打量着路引凭证,又看着面前的人道。
“是。”宗阙应道。
“好,清点没有问题,但要扣除这个数。”兑换的人说道。
“换吧。”宗阙说道。
钱币兑换,宗阙揣好了钱,拉了下头顶的兜帽出了这里,牵上马离开。
此时秋凉,兜帽刚好可以遮掩他脖子后面的奴隶印记,不至于使他寸步难行。
【宿主,现在你要怎么找?】1314随时待命。
宗阙未发一言,牵住马缰上了马,朝着集市疾驰了过去。
这个季节正是秋收,自然各种食物都会有,宗阙也如愿的在其中找到了一筐栗子。
此时代的栗子叫木奄子,而他告知公子樾的是栗子。
既然有相同的认知,找起来就不会太难。
征战之时粮食短缺,每一种食物的发现都足以让百姓奉若瑰宝,而栗子的香气本身就足以吸引很多人。
“这不是山上的木奄子吗?”人群聚拢在小贩处询问道,“真能吃?”
“这叫栗子,能吃,一升一个小铜贝。”小贩吆喝道。
香甜的味道催人食欲,而从第一个人买了以后,那样的摊子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有人说栗子就是栗子,也有人说木奄子就是栗子,一时众说纷纭,这种香甜却能够裹腹的食物以极快的速度在伯国风靡了起来。
公子樾牵马经过,闻到那熟悉的甜香味时停下了步伐,看着围在一起的人凑了过去,也看到了记忆中熟悉的果实。
“你这木奄子怎么卖?”有人扎堆询问道。
“一升一铜贝。”小贩热情招呼道,“都过来看看啊,新鲜的炒栗子。”
“木奄子就木奄子,怎么还叫上栗子了?”旁边有人眼馋起哄道。
“那怎么能一样?”小贩说道,“这可是栗子,跟那个味儿不一样。”
“给我来一捧。”旁边有人说道。
“失礼,我想请问此处栗子都是叫木奄子吗?”公子樾拦住了一人问道。
“那玩意就是木奄子,就是从象城传过来的说法,倒像是跟木奄子不一样似的。”那人停下脚步,见他衣着还算不错,答了两句,“你也有兴趣?”
公子樾闻他言语,原本不抱的期待提了起来:“是近日传过来的吗?”
“可不是,乍一改口,山上的木奄子都要被摸光了。”那人嗤了一声甩袖离开。
公子樾却握紧了马绳,心中激动了起来,象城,若是近日才传过来,极有可能是那人。
他骑上马背,当即调转方向离开了此处,不管是不是,他都要去看看!
马蹄声急,从官道上匆匆经过,未有丝毫停歇,从晨起到日落,马蹄声匆匆踏入了象城,寻觅着集市的地方。
可到了日落黄昏,集市的人早已零落,只剩下一片萧条之景。
公子樾从马上跨下,拦住了一背着菜框起身的人道:“这位老先生,敢问卖栗子的在何处?”
“木奄子?”老者疑惑道。
“是,可否请您指教?”公子樾说道。
“什么指教,不敢不敢。”老者见他一身文气,开口道,“就东边那个口那里,好几家一起卖,但那里卖的快,估计都收摊了,这山上的木奄子一天比一天少,想吃要赶早啊。”
“多谢。”公子樾匆匆行礼,骑上马背往东边行去。
只是行至那处,的确如老者所说,剩下的人寥寥无几,虽是有不少栗子的壳还留在原处,却已然没了人影。
公子樾拉住了马缰,下马打量着周围,心口微微下沉。
即便真找到了卖栗子的,或许也只是一种新的叫法,又或者是那人路过,将此法传授给了此处的百姓便离开了。
秋风吹过地上的壳,呼啦啦的让人心烦意乱。
马蹄声从身后响起,唤醒了公子樾的思绪,他本有意避让,却听到身后勒马嘶鸣的声音,有人下马,马蹄嗒嗒伴随而行。
公子樾牵动马缰准备离开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的问话声:“你来了。”
沉稳又平静,跟记忆中的声音一模一样。
公子樾怔立原地,心跳骤然剧烈,那一瞬间几乎以为是幻听,然而回眸时,那道牵着马的漆黑身影近在咫尺之间,没有了狼狈,沾染了些许风霜,却一如既往的沉稳俊美。
公子樾的心口有些沉甸甸的,鼻中不知为何有些酸涩,唇角却勾了起来:“你无事。”
他看起来很好,无事就好。
夕阳之中,一身棉衣的青年发丝随洁白的发带轻轻拂动,眸中水光如映着瑟瑟夕阳的海水,掩藏着无尽的波澜,只以唇角的笑意展露那几乎被夕阳光芒同化的美景。
公子樾。
宗阙的眼睛微眯,眼睛被眼前的一幕刺到了:“无事。”
“那就好。”青年的笑意舒展,整个人雅清的仿佛随时能够随风而去,化在夕阳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