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的人都走了。
梁帝萧选坐在龙椅上沉思,许久之后开口道:“高湛。”
“老奴在。”
“这个谷雨时不时倒向靖王阵营了?”萧选说话的时候,目光幽幽。
“不会吧。”高湛摇头:“前段时间,他还和安远伯起冲突了,虽说安远伯和靖王关系不深,但谷雨未必知道啊。”
“说的也是。”萧选点点头:“沈追是清河郡主之子,品行高洁,也不会轻易倒向靖王,谷雨这么傲然的家伙,更不会了。他先跟着靖王,又跟了淮王,现在若倒向靖王,岂不是三姓家奴?”说话间,手不由得握紧了。
“陛下,老奴觉得,这个谷雨从来没有跟着谁,他一直效忠的是陛下,是大梁。”高湛弯着腰,低着头,看着萧选的手,微笑着说道。
他是最懂萧选的。
果然梁帝萧选的手,顿时松开了。
“说起来,景桓虽然有些胡闹,做事还是甚合朕意的,也不能太为难他,过段时日,朕再给他安排一个差事去做。”
“陛下圣明!”
可惜,誉王体会不到父皇的偏爱,又有雷炸到他头上了。
抚州境内发生一桩劫杀镖队的大案,惊动了刑部派员勘察,最终案子破了,被劫去的财物也追回,还抓住了几名劫匪,顺利结案。
本来这事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算大,最多就是刑部因破案快捷露个脸。
没想到最后竟然查明,这个镖队所保的是岳州知府送给誉王的例礼,总计不下五千金。
岳州是今年灾情最重的几个州之一,在等朝廷赈济的过程中早已饿死过人,那些被捕的劫匪都说是不忿于此,故而干冒奇险想要将财物劫去,散还给灾民。
消息传开,岳州许多民众联命请求减免劫匪之罪,闹得沸沸扬扬,让誉王灰头土脸,颜面扫地,多次出来声明自己不知道岳州送礼之事,以前也没收过州府地方上的礼。
虽然他努力撇清,但朝廷诸臣中有几个会相信岳州丰年不送礼灾年反送,那就难说了。
梁帝萧选本来想安排萧景桓做一些其他事务,也只能搁置一边,将萧景桓召进宫来训斥一番,让他安心在府中待着,不要在出来让父皇心烦了。
靖王领了赈灾的差事,便很快运作起来,他与沈追原本就交好,两人配合默契,彼此间毫无制肘之感,加之都是自律甚严,极有原则之人,杀了撤了几个不明风向仍按惯例行事的州府大员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虽不敢说把差事从上到下都办得至清如水,但比起往年十分灾银只有三分进了灾民手中的情形,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追是个实干家,京城里坐不住,请旨亲到灾区巡查,务求做到少死人、不起暴乱、平安过冬、来年春耕不荒。
结果他到了灾区一看,发现谷雨安排的商团早就进入灾区抗灾救难,在五州各地都设了粥棚,还有各种招工公告。
公告里说了,藤县商行征召各种一技之长的匠人,也招收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农夫。
藤县商行在吴郡一带建立工坊,产品远销海内外,需要大量的人力。灾民们只要报名登船,一切都有安排。
沈追看到这一幕,对靖王道:“谷雨之能,可为宰相。”
靖王道:“看得出,此人品行高洁,志向远大,手段不凡,有经世济民之能,将来必成管仲、诸葛这等大才。”
“既如此,殿下回京后何不登门拜访,以礼待之。”
靖王摇头:“这事我问过苏先生,他说谷雨为大才,效力于国家而不效力于个人,本王若是拜访,倒是小觑了他。”
沈追点点头,便不再说了。
往年大灾,容易产生暴乱,都是因为灾民一来无食无衣,二来无事,经过灾年后没有办法安排来年春耕事项,所以心中绝望,一些小小由头,都能引发大乱,一向是最让朝廷头痛的事。
今年虽然有靖王和沈追办实事,但灾民实在太多没就算用各种以工代赈的法子,也是杯水车薪。
而谷雨的招工公告以来,吸引了几万灾民,这才极大缓解了官府压力,
不仅在局面上做到了大灾无大乱,国库也没有因此受到大的亏损,同时整肃了地方官的行为,开了新例。
靖王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形象进一步确立,沈追也官声愈着,在朝中越发地有威望。
而谷雨招工的消息却刻意的压制下来,没有任何人主动提及。
誉王想办法找了他几次岔儿,最终也没有得手。
到了年底,司天监报东南有赤光侵紫微,星象衰晦。
梁帝便以此下旨,称太子无德,天已示警,故废太子为献王,令迁出京,谪居献州。
同时再加靖王王珠两颗,与誉王同为七珠亲王。
当这道旨意经朝阁明发时,已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誉王萧景桓颓然不已,再次坐在书房里独自喝闷酒,谁也不见。
还是秦般弱进来,夺下他的酒壶,扬了扬线条清俏的下巴,咬牙道:“殿下,你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什么用?外边都在传颂靖王的仁德,什么上马能战,下马能治,殿下您真的听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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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下去又如何?我做了几次反击,全都无用,这段时间我好好盘算了一下,朝廷当中已经没有可用之人,然后本王才发现梅长苏其实暗中效忠靖王,本王已经孤立无援,即使想反击也无用!”
其实誉王清楚,自己还通过手下,秘密控制了三千死士,但这是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才能启用,如今的朝堂斗争,根本用不得,自然也没必要告诉秦般弱。
秦般弱道:“殿下既然知道梅长苏阴险,何不尽全力收拾了他和他的江左盟?”
誉王摇头:“不可,本王决不能因小失大。如今我这个七弟已非池中之物,并不是单靠梅长苏,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放任他坐大。梅长苏再厉害,终究只是个谋士,一个谋士的弱点总在他的主君身上,与其先攻梅长苏,不如釜底抽薪对付靖王,没了主子,任他什么麒麟才子,还不跟一条无人收养的野狗一样吗?”
誉王说最后一句话时,恶毒之气已溢于言表,连秦般若也不由暗暗心惊,定定神问道:“那殿下打算从何处下手?”
“何处?”誉王在满是狼籍的书房内踱了几圈,冷笑道,“萧景琰的弱点我是太了解了,当然是赤焰逆案了,这是他和父皇之间的一根刺,必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直接血淋淋的撕开,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做,如果现在能出现一个什么契机就好了……”
秦般若黑水晶般的眼珠转动了两下,慢慢道:“契机么……般若暂未看到,不过有一个人,殿下却应该想办法与他手……”
“谁?”
“悬镜使本代首尊,夏江。如想要暗中试探夏江是否有联手之意,般若倒可以效力。我有一个师姐,正是夏江的旧识……”
秦般弱离开了,誉王萧景桓猛地灌了一口酒:“哈哈哈哈,没想到那个不涉党争的夏江,居然有为本王所用的一天,真是天助我也……”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悠悠道:“殿下不要太急切了,此时不是插手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