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又惊又喜。
惊讶的是弟弟李倓分析时局条理分明,喜悦的是从此以后自己有个好帮手。
“倓儿,你这番话从哪里听来的?”李俶笑着问道。
谷雨呵呵一笑:“王兄,你说甘罗出使赵国说的那番话,是吕不韦一字一句教的吗?”
李俶哈哈一笑:“你还把自己比作甘罗了?”
“那也不能妄自菲薄不是?”
“嗯,说得好。”李俶点点头:“那么以你所见,这个东则布无足轻重了?”
“无足轻重谈不上,要是能找来,还是要找的,只不过不那么着急罢了。”
“那你说,这吴兴太守沉易直呢?”
“沉易直我也听说过,朝中清流嘛,不过他只是一个地方太守,和吐蕃叛将东则布的重要性不能比。说他是扳倒或者威胁杨国忠的关键,更加不合理,除非他手上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杨国忠兴趣,又或者引他忌惮。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觉得我们的重点应该在他身上。”
李俶深有感触,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就从这个沉易直入手。’
“王兄说得对。”谷雨呵呵一笑:“王兄,你有没有听说江湖上有个叫万事通的人?”
“似乎听说过。”李俶皱眉道:‘但只是听过,却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为何有这个称号。’
“顾名思义,就是这个人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虽然不可信,但也可以查询一番。”说着,谷雨站起身来道:“王兄,那你安排人好好调查调查这个人,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这个万事通。”
“你也去?”
“怎么,我去不得?”
“去得,怎么去不得。”
“好,那王兄我先走了。”谷雨转身要走。
“哎,倓儿你干什么去?”李俶喊道。
“有些疲乏,去大街上散散步,放松一下心情。”说话间,已经走远了。
“哎!”李俶摇摇头。
他可不像三弟那样自在。
他要为国事忧虑,他想整倒杨国忠、安禄山,让他爹李亨地位稳固,作稳太子之位。这样,他们太子一系的人才能好好活下去。
这就是身在帝王家的无奈。
身为皇帝的骨肉,谁都想当那个皇帝。
可是皇帝春秋鼎盛,都快七十岁了,还能和三十多岁的杨贵妃日日笙歌,在花萼楼下编排霓裳羽衣舞,精力充沛的比太子李亨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这种局面下,老皇帝自然不愿意看到太子权势逐增,所以扶持宰相打压太子。
无论是李林甫还是杨国忠,他们能当宰相的关键原因就是能打压太子。
所以以此为背景,无论广平王李俶怎么折腾,都是在李隆基画好的圈子里蹦跶,既整不倒杨国忠,也整不倒安禄山,能维持太子府不倒下,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而他李俶能这么折腾,真以为李隆基看不到吗?
无非是磨砺这个年少的皇孙罢了。
反正威胁不到朕的皇位,任他跳,还能敲打敲打杨国忠安禄山,何乐而不为?
也不知道李俶明白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无所谓,谷雨也懒得理会。
此时大唐建国已经一百三十五年,因为土地兼并、府兵制崩坏、种地的百姓无力交税,只能流亡,社会矛盾已经极其尖锐,偏偏唐玄宗给与各方节度使以军政大权,造成外重内轻的局面的同时,不愿过问政事,只想安逸享乐。纳杨玉环为妃后,更是专以声色自娱,大肆挥霍,生活糜烂。
到了现在天宝十二年,政治腐败,有能力的奸相李林甫死后,没能力的奸相杨国忠当权。他们随意发号施令,胡乱处理政事,使唐朝的政治更加昏暗。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没有安史之乱,也会有其他动乱。
这种情况下,随便一个有眼力的军阀,就会发现唐王朝中心的空虚,没有安史之乱,也会有田承嗣李宝臣之乱。
就算军阀们脑残不造反,农民起义只怕也会因为一个火花而瞬间星火燎原。
在谷雨看来,在这种局面下,要想重现大唐荣耀,只有大破大立这条路走。
其他的都是表湖匠。
所以,趁着安史之乱还没有爆发,谷雨要开开心心一番。
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
平康坊,济世堂。
这是一家带有慈善性质的医馆。
怀化大将军慕容城在边关立功,家人住在京城,他的女儿得高人传授一身医术,便开了医馆悬壶济世。
因为慕容家本身就是出身世家,慕容成在边关又拿到了海量财富,所以慕容林致开的医馆专门面向穷人,问诊抓药不收钱,故而被附近的老百姓成为活菩萨。
谷雨甩镫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下人,看着济世堂前排的长队一般的病人,微微一笑,手里多了一大串开元通宝。
他走过去,放一枚开元通宝,说几句话,片刻之间,病人们就拿着钱跑了。
谷雨漫步登上了济世堂的二楼。
自己掀开门帘,站在慕容林致对面。
慕容林致抬起头,看到一个衣冠华贵的公子站在她面前,丰神俊朗,玉树临风,面带微笑,一股说不出好闻的清香传入鼻端,顿时对这公子生出好感。
“这位公子,我这里专门为穷人看病的,公子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谷雨微微一笑:“这不妥吧?你这里是济世堂,济世济世,难道你只济穷人的世?”
慕容林致微微一怔,沉吟道:“说的也是啊。这位公子言之有理,看来是我狭隘了,还请坐下,我为公子诊脉。”
谷雨呵呵一笑,坐了下来,伸出左手,任由慕容林致诊脉。
看着慕容林致两只精巧细嫩的手指搭在自己脉搏上,谷雨微微一笑,暗暗运转内力。
“从脉相上看,公子似乎有些失眠?”
“不错。”谷雨道:“因为思虑太多,所以有些失眠。”
“那我给你开几副安神的药,公子吃两天,应该就会好些。”
“你西墙上挂的这幅画……挺不错的,似乎有昔日司空,画圣阎立本的几分真传。
慕容林致微微一愣,眼中露出钦佩神色:“公子说的不错,这幅画是阎师真传弟子吴长空的山水画。”
说到这里,慕容林致开始书写药方,口中道:‘公子失眠……’
“为什么?”
这个问题把慕容林致问愣住了。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会挂这么一幅画?”
慕容林致笑道:“还能为什么?公子不觉得这幅山水画很别致?”
“别致?”谷雨摇头道:“我怎么觉得有些伤春悲秋?”
这幅画是一副山水远景画,远处有高山、房屋,近处有枫叶如火,又有一条石径通往远方,一人坐在马车上,操纵马匹驶向远处房屋。
是,看起来有一种远行欣赏秋景的凉爽感,但除了枫叶如火,却也有萧索寒意,
“伤春悲秋,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