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银现在真是悔恨交加,怎么就上那个南方人的当呢,这玩意根本就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偶尔有个人会当个稀罕物过来翻弄几下,问一下这是干啥的就走了。唉,这次又陪了五块钱,幸亏他聪明只拿了十盒,其实他也没多余的钱。
正在懊恼的时候,王满银忽然看见有一排腿停在了他的摊位前。
抬头一看,妈呀!
这不是小舅子吗!
东西不要了。
他就想熘。
因为有一次听少安说再出去胡逛,等少平回来就把他送去蹲号子。
当时他还真有一段时间没敢出去。
后来兰花让他去京城找她弟弟,说是教他做生意。
他又不傻,肯定不去。
去了还不是自投罗网?
可是现在……
王满银慢慢站起身,揉了揉鼻子,笑着说:“少平回来了……”
谷雨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说:“嗯,你在这干啥?”
王满银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期期艾艾地说:“我……我想把这些……看有没有人要……”
地上是一些磁带,这还是他在这个年代第一次见这些东西。
“你是不是又出去逛了?”
王满银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你不信问你姐,我这几天都在家。”
“那就是前几天出去逛了?”
“也没有出去逛……”
谷雨阴沉着脸:“那这些东西哪来的?”
王满银见瞒不过去,只好老实交代,前几天他在黄原城碰到个南方人,说手里有广州那边的好东西,在南方都是紧俏货,能赚大钱,还拿出一台录音机放给他听。
那个南方人说他家里有事,现在急着回家,这些磁带就赔钱处理,还说这磁带一个最少能卖五块钱。
王满银走南闯北,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觉得这个叫磁带的东西是个好东西。于是就和那人砍价,从一块砍到五毛,南方人见他砍价这么狠,以为他全部要,结果就拿了十盒。
王满银拿到货后在黄原城转了几天都没卖出一盒,加上兜里也没钱了,只好先回来,看能不能想办法脱手。
谷雨听明白了,那个南方人估计也卖不出去,录音机这东西在内地应该还很少,至少他没有见过。也许这磁带在沿海地区能卖到五块钱,但在黄原没有录音机谁又会买磁带。
也只有王满银会认为这东西能赚大钱。
谷雨气的鼻子都歪了。
他看原着、原剧的时候,没怎么关注王满银。
以为这家伙就和南方的货郎一样,是被地域限制的人才。
现在看来压根不是。
这小子分明是被智商限制的人才。
这家伙真是又可怜又可恨,他掏出五块钱道:“这些磁带我要了,你赶紧回去吧,哦,给我姐说,就说我回来了,你们带着娃一起过去,我们中午吃饺子。”
王满银愣了一下,忙说:“你要稀罕就拿去,自家人说什么钱不钱,反正这东西也没人要。”
谷雨的脸色柔和一些,这个姐夫虽然是不务正业的逛鬼,但也不算一无是处,起码他心里还是认为他们是“自家人”。
他把钱塞到王满银的手里说:“回去吧,我姐还等你吃饭哩。”
然后让兰香收起那几盘磁带就走了。
他不敢给王满银更多的钱,就怕他尝到甜头又去搞这样的傻事。
田晓霞一直没有说话,在心中却对谷雨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谷雨和兰香去赶集,玉厚进山劳动去了。
因为今天是周末,少安没有去上班,他和秀莲一起,把家里的墙给修一下。
主要是他干活,妻子给搭下手,比如和个泥浆递个东西什么的。
贺秀莲见旁边没人,便轻声道:“少平这次回来咋没开小汽车哩?”
孙少安用泥匕刮了一下多余的泥浆,笑道:“小汽车是公家的,哪能想开就开,怎么,你也想坐坐?”
贺秀莲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猫蛋狗蛋,汽车我不是没坐过,上次从柳林来你家,坐得沟子都疼,哎……我不是说小汽车,你就没看出点啥?”
“啥?你说嘛!”孙少安搬了块石头放在墙上。
“你有没有留意少平这次回来穿的衣服……”。
“咋了?”
“咱上次去县城,那些厂子的工人穿的衣服和少平穿的差不多,就是脏些……”
孙少安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啥?”
“你说少平现在是不是当工人了?”
孙少安笑道:“胡说啥哩,少平可是公家的干部,而且和革委会主任都差不多,咋会去当工人哩,一天就知道乱想。”
“干部哪有穿劳动服的?上次他回来多大排场,大包小包的,拎了好几次,还有专职司机,这次回来连个糖都没有带,你还看不出来?”
孙少安停下手中的活,对啊,干部哪有穿劳动服的,弟弟远路回来不可能不带点东西。
就算不给别人带,奶奶的肯定少不了,他上学时都不会忘了这个。
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是被“下放”劳动了?
这年头被下放的干部可不少。
顿时都没有心思干什么了,孙少安卷了根旱烟,点燃抽了几口道:“这事你先不要跟家里人说,我再寻思寻思。”
“嗯,我理会的。”
少安正想着的时候,少平他们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晓霞,润生,今天中午在我家吃饭吧,我包的饺子海内一绝。”
田润生道:“少平,我爸叫我今天请你到家里去,说……说要和你拉拉话,你看……”
谷雨想了一下,润叶姐的事,确实得给家人说一下,说:“好啊,好久没见福堂叔了,应该去一下。”
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兰香,嘱咐了一下,别让家里给他留饭。
田福堂的家比起孙少平的家气派多了,一排五孔大石窑洞还是打通的,院子里没有什么猪呀鸡呀的显得要整洁。
“少平来了,我刚想着去你家看看。”
田福堂就从窑洞里出来了,他可是一直在家等着,连公社开会都没去参加。
“叔,婶,身体可好?”谷雨笑着拉住田福堂的手。
田福堂笑着说:“好着哩!昨个要不是晓霞说,我都不知道你回来,走,屋里坐。”
润生妈是个本分人,对孙少平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田福堂准备给谷雨倒杯茶,杯子却被田晓霞抢了过去,说:“你们拉话,我去厨房倒水。”
田福堂只好拿起一包纸烟,递给谷雨一根,道:“听晓霞说你调黄原了?”
谷雨表示自己不抽烟,把烟放到炕桌上说:“部委要下派一批干部到地方,我就报了名,黄原地区我还算熟悉,组织上可能基于这样考虑,就把我派了回来。”
田福堂点了点头,习惯性地拿起一根纸烟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把烟放下,道:“是安排在地区单位还是在
“在地区革委会当个副主任。”
“地区……革委会?还是……副主任。”
田福堂当即震惊的长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