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时候,谷雨请了半天假,去粮站把田润叶给的五十斤粮票都换成粮食,三十斤玉米面和二十斤小麦面,原来的三十块钱也所剩不多,给奶奶买了点止痛药和眼药,给两个小外甥买了点水果糖,剩下的钱全部买猪肉,好大一块足足五斤多。
这年头物资贵乏,人民币的购买力很坚挺,猪肉五毛钱一斤。
他打算趁着周六回家,把这些东西带回家,能平息一下家里的乱遭局面。
等到了第二天周六,谷雨和金波骑着车子出了县城,沿着向西的一条公路,一个带着一个,往家里赶去。两个人共同骑过好几年车子,他们一路上换着蹬,轻松而愉快。
金波因为马上要回家了,心情好的不得了,一路的信天游就没有停过,谷雨也应和了几首,因为隐藏了唱功,金波只觉得他唱的不错,却没听出他的大师水准。
两人一路笑闹着过了石圪节,并没停留,快到罐子村时,谷雨看到了一个女娃站在路口,焦急的往这边望。
因为有昆式无人机的缘故,他自然之道是妹妹兰香在这等着他呢。
谷雨当即停了车子,兰香已经看到了他,赶忙跑了过来,挂着泪珠的小脸她不停地用手背擦。
“出什么事了?”
“姐夫……”兰香刚一开口,就哭得说不下去了。谷雨扭头对金波说:“你骑车先回去。那点东西先搁在你家里,罢了我来取……”
金波是个聪敏小子,他明白少平姐夫家大概出了事,他也许不便帮什么忙,就骑着车子走了。上车子后,他又扭过头说:“需要我,你言传一声……”
金波走后,谷雨在兰香头上亲切地摸了摸,说:“别哭了,你给我说,出什么事了?”
兰香揩了一把眼泪说:“姐夫叫公社拉到工地上劳教去了……”
“我还以为他死啦!在什么地方?”
“就在咱村里。”
“为什么劳教?”
“出去贩卖了点老鼠药,人家说他走zb主义道路……
“姐姐呢?”
“姐姐抱着猫蛋狗蛋到咱家去了,让我留在这里照门。我急得不行,就在路边等你回来。”
谷雨笑了笑:“没事,贩卖老鼠药不是大罪,顶多劳教几天,我割了几斤肉,回去我给你给你包饺子吃。”
听二哥这么说,兰香心里踏实了,犹豫的说道:“姐姐让我留下来看门。”
“这破家有什么好看的,给贼娃子都不要,把门锁了咱们回家。”
“行!”兰香也早在这里呆不住了,当即和谷雨一起,把门一锁,一起望家里走。
还没到村头大喇叭吼叫声已经传来,远远看去尽是人头,前面就是公社农田基建会战工地,兰香脸色苍白,虽然听哥哥说不算什么事,但看到这个场面都不敢往前走了。看着谷雨央求道:“二哥,咱从山背后回家吧”
谷雨也不想让小姑娘再害怕,两人淌过东拉河,绕到后山从一条小路进了村庄。经过工地上面的土畔时,两人还是忍不住去偷偷看。
孙少平不合时宜地感叹:“真热闹啊!”
兰香指着
顺着兰香指的方向,看到一个穿制服棉袄红线衣的青年正在推车,想来他就是自己的姐夫王满银,后面那个身材高大的装土老人,应该就是少平的父亲孙玉厚。
看着自己的父亲受辱,兰香眼睛都红了。
孙少平拍了拍妹妹的头说:“走,我们回去。”
家里真的乱成一锅粥,不光大人小孩都在哭,连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也以为少安北抓去当壮丁,郑在炕头苦自己的“小安安”呢。
看到孙少平回家,母女俩才多少有些住声,把糖分给两个小孩他们也就不哭了,只有奶奶还在一个劲地拍着炕沿嚎着:“我的安安呀,苦命的娃呀!”
孙少平知道他误会大哥死了,就给她解释:“我哥没事,是我姐夫被人抓住教育。就是先生打板子。”
老太太一听出事的是孙女婿不是孙子,当即不哭了,再听是先生劳教打板子,这多大的事啊?
松了一口气,马上进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当中。
谷雨把一块糖塞进奶奶的嘴里,然后把眼药水和止痛药放在她能够到的地方。
安慰了一下姐姐:“你不要急,这种事最多劳教几天,他们也不敢累死人,而且……我和县革委副主任田福军的女儿认识,润叶姐那边也能搭上话,明天回学校,找他帮忙,福军叔肯定愿意帮这个忙。要我说,就应该让姐夫吃些苦头,长长记性以后就不胡来了。”
听到二弟有办法,姐姐兰花也就不哭了,母亲也就忙着收拾给全家人做饭,全家乱的午饭都还没吃呢。
兰香听见二哥说家里的事情他能解决,也就不担心了,母亲还没做饭那猪肯定也没喂,就悄悄地出去喂猪了,家里的猪可是家里的银行,全靠它每年买点钱,她和二哥的学费也指望它。
午饭和晚饭合成一顿了,是豆子稀饭加高粱面馍,吃完饭孙少平让母亲准备一些吃的和一床被褥他一会和兰香给王满银送去。
这时孙玉厚黑着一张脸进来了,大家都看着他想问一下具体情况,但看他的脸色没人敢开口。
没等孙玉厚吩咐,谷雨开口了:“爸,你别犯愁,多大个事,我后天去学校找一下我同学,她爸就是县革委会的田福军,有他一句话,肯定能把我姐夫放了。”
老人看着自己二小子,孩子原来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这个家庭担事了,就是家里缺吃少穿,让孩子看起来有些单薄。这身破烂的衣裳肯定在学校没少受人白眼,都是他这个父亲没本事。
田福军是大官孙玉厚知道,但人家帮不帮忙他还真不好说,
“人家能管咱这事吗?”孙玉厚觉得这事悬。
谷雨笑着说:“这事在咱们看来比天还大,可是在田福军那里算什么事,我只要去反映一下情况,他肯定出手。”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按辈分你要叫人家’叔’,开口闭口‘田福军’,让外人听了会笑话家里没教养哩。”虽然训斥二小子,但脸色已经没有刚进来时难看了。
其实依孙玉厚的见识,也不确定这事能不能办,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二小子说话靠谱。
这么一想,二小子这回回来,变化很大啊。
说话也有底气了,举手投足也展扬了不少。
看来读书就是有用,就是有出息。
只要孩子有出息,自己受点罪又有什么关系呢,女婿的死活他不在意,就是苦了女儿和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