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四年,九月初九,反唐联军抵近陈仓,开始备战。
九月二十一,做好各项准备的联军正式开始攻城。
九月三十,中原汴州决战的消息传到了陈仓,获悉唐军在决战中全歼河北叛军主力,联军的攻击也进入了最后的疯狂。
不眠不休,不停不止,剩余的十几万联军发动了疯狂的进攻,战至十月初二子夜,战事戛然而止。
从九月二十一,至十月初二,反唐联军狂攻陈仓城整整十二天,在陈仓城下至少留下了六万具尸体,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停止了进攻之后,尼玛巴扎、刘辟留下了万余人殿后防止唐军追击,剩下的人手连夜撤军。
尼玛巴扎和刘辟的安排堪称稳妥,但是如果张取义和张光朝知道,肯定会带着苦笑说一声多虑了。
虽然防守一方具有天然优势,但是在联军充足的准备,连绵不绝的进攻,悍不畏死的附蚁之下,禁军损失同样触目惊心。
羽林军,左威卫、右威左、左领军卫、右领军卫直接战死者超过一万六千人,重伤者超过六千,剩余的禁军也几乎人人带伤,整个陈仓城几乎成为了一座巨大的野战医院。
具体到每一军,左、右威卫战损超过三成,左、右领军卫战损超过四成,都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
作为北衙四军之一,羽林军满编的建制超过两万两千人。
然而,在经历了陈仓道阻击战,裴植分兵大震关,陈仓的防御战之后,算上伤员在内,陈仓城内能够拿起武器作战的羽林军已经只剩下了区区三千人,就算加上裴植带走的六千人,羽林军也只剩下了巅峰时期的四成人手。
常年跟在李诵身边的张取义很熟悉长缨军在内禁军的战报和战损,相比较长缨军动辄全连只剩个位数的战报,张取义对于陈仓各部的战损不以为然。
张取义不以为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以为然,至少和张取义联手指挥了整个防御战的张光朝不是这样看的。
战斗最激烈、最疯狂、最血腥的时候,联军利用自己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曾经连续不停的发动了整整三十个时辰的车轮战式攻城。
就连张取义和张光朝两人都必须交替睡觉,以确保陈仓城防的指挥者不会出现真空,更别说普通的战兵。
车轮战式的攻城,再加上对方每时每刻都有可能的石弹,张取义根据裴植预留的防御方案,采取了前轻后重的配置。
城头只放置有限的人手,损失一个班,补充一个班,损失一个排损失一个排……
张光朝很清楚裴植留下的这个前轻后重的配置的好处,但是在知晓禁军战斗力的情况下他依旧产生过怀疑。
然而,面对从城下蜂拥而上的敌人,禁军的将士们从来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的恐惧。
一个班,一个排,甚至一个连,一个又一个,接连的走上城头……
这种视死如归,这种义无反顾,再一次刷新了张光朝的三观。
尼玛巴扎和刘辟调转了方向,但是他们的主要撤退方向却不是陈仓道或者傥骆道。
根据一路尾随他们的侦察兵传回的消息,敌军留下了近万人防止被追击,然后在陈仓道分出近万人返回大散关,剩余接近八九万人沿着渭水前行。
郭戎清楚的记得这支由吐蕃、剑南、南诏组成的联军穿越大散关的时候兵力数量是二十万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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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精锐组成的队伍大概率也已经到了极限,大有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的感觉。
如果张取义手里还能多有两万精锐待命,那么这支队伍绝对会全部死在陈仓道上。
然而,郭戎所收到的战报截止到了这里,再后面的情况郭戎就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虽然没有直接指出尼玛巴扎和刘辟的进军路线,但是从沿着渭水前行来看,目标能而且只能是大散关。
想到大散关,郭戎还是有些忧心的。
不同于陇西方向的羊攻,剑南方向由吐蕃、剑南、南诏组成的联军,中路陇南方向是吐蕃人真正的主力方向,那是一水的吐蕃人。
根据陇南方向战报汇总出来的数据,最初从两州、银州出发的中路吐蕃人大约二十万。
然而,吐蕃人对于这支兵马的补充却没有停止,后续的兵马依旧在没断过。
回鹘结束对峙,从草原上回撤,释放出了至少三万吐蕃骑兵,多出来的骑兵一部分被补入了陇西方向,但是大部分被补入了中路。
随着战事进行,大散关之外除了秦州、武州、陇城等几座坚城,大唐在陇南所有的土地在名义上都落入了敌人之手。
吐蕃人进入陇南的兵力超过了三十万,其中近二十万就在大震关之下。
如果再加上从东侧而来的尼玛巴扎和刘辟,裴植将面临东西两个防线超过三十万敌军的进攻。
如果郭戎没记错,大震关只有原本的一万守军,裴植带去了大概六千羽林军,就算再有一些零零散散进入大散关避难的百姓和军卒,裴植手中的兵力也就两万左右。
以两万兵马,硬抗东西两个方向的进攻,大散关真的是凶多吉少,稍有不慎就是关破人亡。
说实话,郭戎很想为裴植做点什么,但是大震关实在太远,郭戎自己真的是鞭长莫及。
理顺理顺思路,认真的分析了一下关中、陇南、陇西的战局,然后发现,在关中聚歼吐蕃人主力的希望仍然存在,这一度让郭戎产生了莫大的希望。
只不过,认真研究了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之后,郭戎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李纯和朝廷的诸公们恐怕一直盯着陈仓的战事,等陈仓的战事刚刚结束,就把相关的信件和战报给自己送了过来。
也就是说,就算关中真的有机会,他们也不准备考虑,而是准备坚持原本的战略,在西部防御,在山东进攻。
理智上,郭戎知道这种战略是最优选择,但是在情感上,郭戎却很难不去担心裴植以及那近两万的将士。
稍稍犹豫了一下,郭戎提笔,将裴植他们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写了下来,然后派人紧急送往长安。
大震关如今肯定已经被东西两线的吐蕃人包围了,通过常规的方式就算是写了信也未必能送进去。
但是,信使进不去不代表没有人能进去,毕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自家媳妇手里那支人马一个可都是隐藏的高手。
完成了需要秘密送往大震关的书信,郭戎提笔开始准备将这件事记录起来,填充到需要写给李纯的回信中,这时候郭戎突然想起来,还有最后那封李纯的私人信件没有打开。
然而,打开那个特制的铁盒子,确定封蜡没有打开之后,郭戎取出了钥匙,轻轻的将特制的铜锁打开,一页信笺呈现在了郭戎的眼前。
刚开始郭戎并没有在意,然而,仅仅看了几个字郭戎就懵了。
因为这笔迹不属于皇帝李纯,如果让郭戎去判断,这个字体跟昔日自己在兴庆宫勤政楼上看到的柳宗元的笔迹很像。
要知道,李纯可不是李诵,刚刚年满三十的李诵身体相当的好,远不是太上皇他老人
家。
太上皇他老人家的身体不允许,所以才会找人代笔,这很好理解。
但是,自己和李纯的私信中出现柳宗元的笔迹就太不正常了,难不成,韩愈着练新兵,没工夫搭理柳宗元,结果柳宗元闲的无聊把李纯给绑票了?
绑票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没有想明白,但是郭戎也没有死磕,而是准备继续翻看,希望从中找出原因。
只不过,这个寻找的速度快了一些,看到第一行代表着标题郭戎就懂了一半,因为这是一篇妥妥的讨逆檄文。
《奉天讨逆北伐檄文》
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吴楚之人曰:
何为华?
有服章之美,故称之华。
何为夏?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谓之夏。
是故,华夏一也。
先祖持戈,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始有华夏之志。
燧皇而起,若何之治;禹启而承,后治天下;武盛华商,周礼巍巍;诸胡无人,汉道当昌;太宗烈然,盛唐无双。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自安史起,女干臣当道,国祚倾移,女干佞之辈欲联北狄、西番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彼时君明臣良,将士用命,得以纲维天下,然外患不停,内患不止,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
阉党之余,陈宏志,不思恩典,纵横天下,串联逆党,勾结蛮夷,图谋我华夏之土,荼毒我华夏殖之民,意欲断我华夏之根基,其用心之毒辣,骇然焉。
狼子野心之辈,前胶东防御使李师道,世受华夏之恩典,自堕于高句丽,以海为基,阴谋撺掇,窃取神器,入主倭国,反噬汉土,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数典忘祖之徒,前剑南节度使刘辟,世为华夏苗裔,身为封疆重臣,不思保境安民,造福黎民百姓,自投番邦,勾连吐蕃,引狼入室,袭我边关,屠灭忠良。
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义者,御世之大防;汉唐者,华夏之传承也。
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
先皇之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刘辟之徒,勾连蛮夷,暗度陈仓,夜袭散关,澧王战死,六千将士殉国,此我华夏危急存亡之秋也。
先皇以身为帜,率军出击,陈仓道之战,毁其野心,灭其锋芒;先皇殉国,以身戍于陈仓,将帅齐心,将士用命,护佑我大唐之荣光。
先皇曾言,凡我宗室子弟,无军功者不得封王,不得袭爵,不得入宗祠受子孙祭拜!
朕为陇右李氏子弟,自当以先皇之言,身先士卒。
自安史之乱起,河北之地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清君之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大唐危难之际,不思护国,反以清君之名行逆反之事。
西有先皇以身守护社稷,东有太子李恒,大将军郭戎统军破其
先锋,毁其锐气。
如今,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失,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
朕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引兵北征,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廷之威仪,使华夏金瓯无缺。
虑民人未知,反为我雠,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谕告:
兵至,民人勿避。朕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
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谋逆之徒何得而治哉!
朕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族逆党,除割据,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复华夏之康,尔民其体之!
上天有好生之德,华夏为礼仪之邦,汉唐为忠义之所在,从谋逆者,有能知礼义,幡然醒悟,愿为臣民者,赎其罪责,可为汉之良民,朕许之。
汉将曾言,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今日,朕奉天讨逆,首征河北,次入辽东,他日挥师西进,复我大唐之盛,创我华夏之辉煌。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