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着暴雨肆虐了一夜。
早上起来,雨过天晴。
战墨辰早早去了公司,安颜也依然在保镖的簇拥下去公司上班。
忙碌之余,关于当年傅铭文想要强娶她的这件事一再在她心头浮现。
当年那件事,是她和安邦国父女关系彻底破裂的开始,也是后来在国外脱胎换骨六年的起点。
所有人都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就算她这边过去了,傅铭文那边能过去?
他为此摔伤了一双腿,会这么容易释怀?
回想起之前和傅京博吃饭时,傅铭文古怪的眼神和举动,安颜后背泛起了一层寒意。
就好像她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了一样。
良久,安颜扔下手中的签字笔,眸光中多了几分冷意。
有些事她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颜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沉思片刻,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
还是熟悉的咖啡厅,对面还是曾经熟悉的那个人。
傅京博克制着眼底的惊喜,对安颜露出笑容。
“好些天没见到你了,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件事要问问你。”安颜淡淡点头。
她纤细的手指握着咖啡杯,手指比瓷白的杯子还要耀眼。
“你问,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京博的眼神一直落在安颜的身上,听她这么说,自然是满口答应。
安颜微微侧头,避开傅京博的眼神,看着杯子里褐色的液体开口。
“七年前,你父亲曾经和安邦国做了一笔交易,安邦国想把我卖给你父亲这件事,你知道吧?”
安颜的声音很轻,落入傅京博耳中却犹如一个惊雷。
他眼底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情愫瞬间冻结,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她知道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傅京博惊愕地看向安颜,久久无言。
最后还是安颜再度出声打破了沉默。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觉得我身为当事人,总该知道当年我是怎么被人算计的。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我不想一无所知被人在暗处盯着。”
“好,我全都告诉你。”
傅京博已经回过神来,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当年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父亲这个人热衷女色,却从来没有善待珍惜过任何一个女人。他前前后后娶了几任妻子,却都没有活太长时间,其中也包括我的母亲。”
傅京博说到“母亲”两个字的时候,眼底浮现出片刻痛苦之色,但很快又被他隐藏了下去。
“后来他年纪大了,我以为他会收敛一些,没想到他还是再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做妻子。帝都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嗜好,也有很多人想要巴结讨好他,这其中,就包括安邦国。”
“他们具体是怎么搭上线的我不清楚,只知道安家那边出了变故,我父亲一怒之下扬言要报复,结果因为情绪激动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从此下肢瘫痪。”
“我本以为他不能动了,这些肮脏的事情就算是了结了,但我没想到,他把自己瘫痪的原因全都记在了你的头上,行事和想法比以前更偏激暴戾。甚至,我最开始去接近你,和雨翡合作,都是他的意思。”
……
傅京博神色平静地说着过去种种,没有丝毫的隐瞒,也没有丝毫的狡辩。
安颜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再一次看到了初相识那天的偏偏贵公子傅京博。
他的眼神坦然,神情虽然内疚,但那种神情,就好像把压在他心头许久的一个包袱甩开了。
傅京博的心底,也的确是轻松一片。
随着事情的真相一点点被摊开,他长久以来心底的那些挣扎和负疚,终于能够消散。
甚至,眉宇间的郁沉都已经变回了云淡风轻。
傅京博眼神坦荡地看向安颜,满目真诚告诫她。
“以后你不管做什么,都要小心一些,我怕他再次出手对付你。”
“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
安颜点点头,对傅京博的提醒毫不意外。
傅京博神情微讶。
看来,她什么都知道。
那次在私人菜馆,她应该也有所察觉。
沉默一瞬之后,傅京博点点头:“你有所防备我就放心了。不过……”
“我还是要代替我父亲跟你道歉。他这辈子众叛亲离,孤独终老,其实也很可怜。而且他年事已高,现在也只是苟延残喘地活着而已,请你原谅他。我以后一定会注意他的动向,看好他,不会让他再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傅京博说着,满怀希冀看向安颜:“至于我,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把我当成敌人。至少,不要把我当成陌生人,好吗?”
安颜静静地与傅京博对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我很感激你能对我坦诚相告,但是,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你父亲的确曾经想要伤害我,我没有办法勉强自己说出原谅。”
傅京博眼底的希冀迅速褪去,他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握住咖啡杯,却连端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随即唇角浮现出一抹苦笑。
果然,是他太天真了。
以为把一切都说出来,他和安颜就能回到以前还是朋友的时候。
可他忘了,他身上流着傅铭文的血,他是傅家人。
他的父亲对安颜心怀不轨,他的父亲时刻想要向她报复,想要置她于死地。..
“对不起。”这一次,傅京博是为自己道歉的:“我不该让你为难。”
这一次,安颜却浅浅笑开。
“并不为难。我说了,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你能把这一切告诉我,我很感激。以后只要你父亲不再对我动手,我也不会对过去的事情揪着不放。我也不至于把你父亲的过错迁怒在你身上。”
傅京博望着眼前浅笑嫣然的女人,眼神复杂。
她真的不怪他。
可她也不会再和他做朋友了。
很久之后,傅京博闭了闭眼睛,将眼底翻滚的情绪彻底压了下去,想笑,却又觉得悲哀。
他像是一个活在污泥肮脏中的人,终于被人救赎。
可他却永远失去了追逐救赎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