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院子里的人。
动作特悠闲,表情特悠闲,姿态也特悠闲。
整一个观光风景的人。
俩小孩打着打着,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保持着互相握着对方手臂的姿势,不动了。
谢危笑眯眯道:“继续呀,停下干什么,不是要不死不休吗?现在还没那味呢。”
司昆:“……”
孔维:“……”
两人实在是打不下去了,一脸嫌弃的瞥开了眼,像扔垃圾似的扔开了对方的手臂,各自整理着身上。
谢危遗憾叹气,“怎么就停了?多好看的架,可惜了。”
孔维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为什么不拉架了?之前不还是为了不让我们打架揍我们的吗?”
谢危问:“你几岁了?”
孔维:“……三岁。”
谢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哦豁,三岁啊,的确是够小的,正好是释放天性的年龄呢,我贸然阻止会影响你们的性格成长,那就只好放任了。”
他笑眯眯道:“你们继续,打得越激烈越好,我给你们看着,停下来就挨揍。”
孔维:“……”
司昆:“……”
两人是实在打不下去了。
本来以为变成这副模样能让某个对小孩容易心软的人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插科打诨一番也就能糊弄过去了,万万没想到谢危这次是铁了心要算账了。
司昆忽地问:“你为何恢复人形了?”
谢危“啊”了一声,道:“借用了一点金焱兽的灵气,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你们继续。”
司昆:“……”
孔维突然往地上一躺,又开始耍无赖,“我受伤了,打不动了,你这是在虐待幼崽!”
谢危面无表情,“哦,那就虐待吧,你们打是不打,不打我打。”
他猛地站起身,手一招,司昆身上忽而飞出一朵红莲,在半路化成了一柄红色长刀。
他一把握住刀柄,左右看了看,若有所思道:“先从哪个开始呢?”
两人:“……”
孔维是个沉不住气的,立马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抡起两只小短腿就开始跑路。
这简直是枪打出头鸟。
谢危一个箭步就追了上去,在孔维即将跑出院子时猛地把长刀掷了出去,“笃”一声响,宽大的刀面就落在孔维爪前,他一个没刹住,“嘭”一声狠狠撞了上去,顿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还没缓过神来呢,眼前一片阴影落下。
谢危一手拄着刀,单膝半跪在地上,看着地上躺平的孔雀,微微一笑,“跑什么呀,你以为你能跑得出这合欢宫?”
孔维……孔维抖抖索索地说:“你你你要干嘛?”
谢危笑容可掬,“我再问你一次,今年几岁啊?”
孔维:“……三……”
“嘭!”
一只拳头直接擦着耳边轰在了地上,溅起一堆碎石飞落。
谢危慢条斯理的提起手,吹了吹拳头,幽幽道:“我再给你一次澄清的机会。”
孔维:“……四百五十三岁。”
谢危挑眉,“三岁?”
孔维:“……”
“还无亲无友,叫风维?”
“……”
“教我穿个衣服还不耐烦?还族中子弟?”
“……”
“走的时候那小样,雄赳赳气昂昂不说一个字,倒是好威风啊,敢情我救你几次,你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
“……”
谢危那是越说越气,最后猛然拔刀一指孔维,“给我起来!”
“轰——!”
一片金红色火焰轰然炸起,火焰之中冲出一只七彩大孔雀,扑扇着翅膀就朝屋顶飞去,口中崩溃惨叫,“明明是你隐瞒我在先,为什么现在挨揍的是我啊啊啊啊啊!”
谢危扛着刀紧随其后,理直气壮道:“因为你更欠揍!”
孔维:“……”
谢危冷笑,“你小时候什么鸟样我没见过,还用得着在我面前掩饰?丢脸什么的小时候不就丢完了?你这鸟脑袋怎么想的?一只灰扑扑的小孔雀还怕我看上你?你连人形都不是,我是有多饥不择食才会对一只孔雀幼崽下手?啊?气死我了!”
孔维崩溃道:“你自己不还是只毛绒鸟崽子吗!”
谢危也崩溃,“你那时候知道我是鸟崽子吗?啊?你是不是蠢啊!”
“唧唧唧唧唧唧——!”
一阵孔雀惨叫声传来,整个屋顶一片鸟飞人跳,伴随着七彩的孔雀羽毛徐徐飘落,看起来像是下了一场七彩羽毛雨,格外的绚丽。
……和凄凉。
司昆默默立在地上,浑身寒毛嗖嗖起立,整个人都有点不自在。
走?
这事怕是以后都过不去了,两人之间肯定会有点隔阂。
不走?
难道就这么等着和孔维一样挨揍?
进退维谷,前后两难。
或许还有点其它的解决方式。
他的眼神无意识的四处扫视着,忽而看到了什么,迈步走了过去。
直至一炷香过后,谢危总算揍爽了。
七彩大孔雀一身羽毛凌乱又坑洼,翅膀展开肚皮朝天瘫在屋顶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道:“我恨你。”
谢危收回长刀,翻个白眼,道:“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我对你不感兴趣。”
孔维:“……”
孔维翻个身站起来,愤愤一指地上,“别光揍我,还有他呢!”
谢危冷笑,“放心,一个都少不了!”
他一跃跳下了地,四处扫了一圈,没见人。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
孔维在屋顶上看着,怒不可遏地炸起毛,“竟然逃了!”
“没逃。”谢危扫了眼屋子,冷笑,“屋子里呢。”
他几步走到门边,猛地一踹门,霎时瞳孔一缩。
孔维本着独惨惨不如众惨惨的想法兴致勃勃地跳下地,刚要进屋去看热闹,忽而“嘭”一声,门被谢危一脚关上,差点把孔维的鸟喙给撞了。
气得他狂拍大门破口大骂,“你搞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这屋子我早逛遍了,就看你揍个人而已,还怕他丢脸啊?有这么区别对待吗?”
屋子里传来谢危幽幽的一声冷笑,“皮痒了?”
孔维:“……”
算了,咱心虚,咱忍着。
他唉声叹气往地上一趴,瞬间瘫成张孔雀饼饼。
屋子里。
谢危抱刀而立,看着面前站着的人。
一个龙人。
成年的。
司昆倚窗而立,头顶伸出两只黑色的龙角,那龙角莹润光滑,修长优美,中间有丝丝蓝色的纹路蔓延伸展,散发着浅浅的蓝色荧光,就像一尊精致的雕刻。
他的眼瞳也变成了竖瞳,眼瞳边缘是黑色的,越靠近瞳孔越是发蓝,瞳孔的竖线整个都是漂亮的莹蓝色,眼角边缘也有几片细碎的黑色鳞片点缀,鳞片的边缘也是漂亮的莹蓝色。
而他的身后,一条修长有力的龙尾从臀部垂落而下,黑色的鳞片中泛着点点漂亮的莹蓝,整个人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秘尊贵,优雅清冷,说不出的好看。
谢危挑了挑眉,道:“这是什么意思?示威?”
司昆:“……再猜?”
谢危“唔”了一声,打量他一会,忽而迈步走上前去。
他一步又一步,走得极慢,那步伐仿佛踏在司昆的心间,他的心脏也跟着一缩一缩,随着他的靠近,整个人慢慢紧绷起来。
这还是他自从明确心意后,第一次正式和意志清醒的成年谢危相处。
心跳都逐渐加速了。
极力屏住呼吸才能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冷静。
直至谢危来到他面前,司昆的视线久久落在他脸上,眼里已经容不下其它东西了。
他看到谢危抬起手,缓缓朝他头上摸去,似乎要往他龙角摸去。
司昆呼吸一滞。
龙角和龙尾是龙身上最敏感的地方,除非长辈或者关系极亲密的人才能触摸,除了小时候被小师叔祖摸过,还没有第二个人摸过。
就是他师尊和收养他的司家家主都没摸过。
但此时此刻,司昆却没有半点反抗或躲避,他眼神灼灼地看着谢危的手摸上了他的头,眼看着就要摸到龙角。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小师叔祖就可喜欢了。
他略有些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
“啪!”
突然后脑勺被重重拍了一下,司昆整个人都是一懵,眼前一黑的功夫,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红色的刀尖抵在了他的下巴上,一点一点将他的脸抬起。
谢危半跪在他身边,眉梢扬起,挑唇一笑,“你在想什么,司小昆?想以这种方式减轻惩罚吗?嗯?”
司昆:“???”
……不是,这发展有点不太对啊,想当初多少崽觊觎他的龙角龙尾想摸一把,怎么这人都不感兴趣的?
他不由问道:“我的角不好看?”
谢危:“好看啊。”
司昆:“……你不想摸?”
谢危“切”了一声,有点嫌弃地撇撇嘴,“你都说了那么多次欲擒故纵,龙角那么敏感的地方,我怎么敢随便摸?摸了岂不是又让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他说着,还又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以防挨着过近会给人造成“不轨”错觉。
司昆:“……”
这会儿他真是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心脏都窒息般颤动两下,差点把自己给抽死。
……万万没想到最后是卡在这一点上!
他张了张口,试图解释,“我不会误会你……”
“打住!”谢危一抬手,道:“这个不是你误不误会的问题,是我有心理阴影了,你想想你整天被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说欲擒故纵,某一天你俩关系好了,他是不介意了,你介不介意曾经整天被怀疑意图不轨的事?你还敢不敢靠近他?”
司昆:“……”
司昆哑口无言。
谢危拍拍他肩膀,道:“我知道这事也不是你的错,我之前神智蒙昧时追着你跑也给你造成心里阴影了,所以这事吧,怨不着谁,咱互相保持距离就是对彼此的尊重,你觉得呢?”
司昆:“……”
我觉得一点都不好!
然而谢危单方面拍板定论,他毫无反驳机会,就是有也被无情镇压了,因为谢危紧接着就叫了他一个称呼,“我们来算算账吧,司小昆,或许我该叫你……”
他顿了顿,歪着脑袋一笑,“……夜昆?”
司昆:“……”
谢危冷笑道:“你很能嘛,嗯?无亲无故?还散修?敢情整个万剑宗和司家都被你吞了不成?”
司昆:“……”
谢危看他半晌,语气放缓了一点,道:“我理解你当时是想隐藏身份,但我一直就很奇怪,我在你们心目中是什么饥不择食的可怕存在吗?是个生灵我就看得上?要说你们成年的形态,你长得是不错,孔维的人形也可以,你们怕我勾引无可厚非,但……”
谢危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为什么会以为我会对两个小屁孩感兴趣?而且一个连人形都不是?”
司昆:“……”
还能说什么,刻板印象吧。
当他以为这个人就是看上他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以为连他的孩童模样都不会放过。
虽然现在想来是有点偏激了。
谢危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冷哼一声,又道:“还有临走时那小样,你说我好歹也救过你好几次,你就那样冷漠无情的离开了?还一句话都不说?你知道我在后边看了你俩多久吗?我那时候整颗心都是哇凉哇凉的!”
司昆:“……”
谢危愤愤道:“而且我俩都这么熟了你竟然没有一点坦白的迹象,我刚刚问你的时候你还试图隐瞒,你真能沉得住气啊你,啊?”
他深吸口气稳定情绪,突然一拳砸在他耳边的地上。
“不行,还是好气!”
司昆:“……”
司昆实在是不想和孔维一样到处被追着揍,那对他的自尊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他眼见着谢危就要开口,当机立断地运转灵力,身上一阵黑蓝色光芒一闪,人眨眼消失不见,原地转而多了一条手臂长的黑蓝色小……小龙?
小龙眨了眨眼,抬头看向谢危,那一脸无辜的模样别提有多让人心软。
谢危也眨了眨眼,低头看着他。
半晌,他突然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你知道吗?其实我早放弃揍你了,因为我修为没你高,你让着我就没意思了,揍起来很不爽,本来我还在发愁怎么算这笔账,但你突然变小龙,给了我一个灵感。”
小龙……小龙莫名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就见谢危伸出手,捏起龙头和龙尾,极其熟练地在半空中……打了个结。
死结。
他把小龙放地上,笑眯眯道:“十个结,你解十次,什么时候解开,这笔账什么时候完。”
小龙:“……”
小龙艰难的动了一下身子,顿时咕噜噜打了个滚,一不小心啃到了尾巴,疼得他猛一个激灵。
莫名觉得这画面有点熟悉。
好像小时候也有某个人在他熊气犯错不听话时经常给他打结,活结死结蝴蝶结各种各样的结。
他最最最怕的事情就是小师叔祖给他打结了。
因为他自己也解!不!开!
能气死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