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脸颊上蹭来蹭去。
他眼皮动了动,忽地一下睁开眼,对上了一颗青土两色交杂的鸟脑袋。
土鸡见他醒了,眨巴眨巴眼,突然伸出翅膀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你终于醒了,我可等得心肝都碎了!”
谢危嘴角一抽,“……倒也不必如此痴情。”
土鸡擦了擦眼泪,正色道:“不,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昨晚你没听我的话大闹御兽宗,他们请你的方式也不会这么粗暴。”
谢危问:“那是怎么请?”
土鸡想了想,“……打残了请?”
谢危:“……我谢谢你啊。”
他翻个白眼,慢吞吞坐起身来,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
这明显是一处很深的地底石室,空气里火灵气浓稠至极,石门的地方关着,石室里除了他和土鸡,空无一人。
他就躺在石室里唯一的石床上。
体内的金红色火焰还在和金焱火对峙,吞噬在缓慢进行,保守估计至少还得一个时辰。
谢危轻叹口气,“所以呢,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要我帮忙不会好好说,非得用这种方式?”
土鸡一屁股坐在它旁边,两只鸡爪蹬在半空中,仰着头忧桑的四十五度角望天,“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揍他们呢?”
谢危沉吟,“我觉得我揍轻了。”
土鸡恨恨道:“对!就该把他们揍得起不来,一群不听话的崽子!”
谢危瞥它一眼,从这语气不难听出来,青鸾对他们似乎有很深的感情。
土鸡想起什么,又瞪了他一眼,“说起来你为什么还会中招?我不是提醒过你那老板不会还你灵石吗?”
谢危突然想起土鸡若有若无的说过这句话,当时他怎么回的来着?
我觉得你在咒我。
谢危:“……”
麻蛋,对追债的渴望胜过了一切。
他抽了抽嘴角,扶额叹气,“大意了。”
土鸡气得不想理他。
谢危瞥它一眼,幽幽道:“说起来,你一只青鸾装成只土鸡在我身边蹭吃蹭喝,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还骗我去御兽宗找你,嗯?”
土鸡一僵,眼神闪烁,“我这不是怕你不去御兽宗么……”
它说到这也有点理亏,连忙道:“等我恢复了我就给你火焰,保准满足你的要求,没有任何一点后遗症!”
谢危“呵”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又想到什么,有些疑惑道:“御兽宗不是说你下蛋了?”
土鸡说起这个就生气,恨恨道:“那是他们为了解释囚禁我的事情特意编出来的借口!我一只雄鸟哪来的蛋!”
谢危:“……你不是昨晚还下了?”
土鸡:“……”
土鸡气得炸成只鸡团子。
那是排出来的金焱火,哪里是蛋了啊啊啊!!!
一人一鸡相顾无言的待了一会儿,半晌后,石门突然轰隆隆轰鸣着缓缓升了起来,宗澜带着一队弟子走了进来。
他见谢危醒了,便一拱手,道:“抱歉,以这种方式请你过来,实在是迫不得已。”
谢危一抬手,“打住,不管什么得不得已,你封印我迷晕我就是不对,忙什么的别说了,不帮!”
土鸡一个翻身站起身,仰着脑袋道:“对!我都说了这办法行不通,抓人就是不对,这忙不能帮!”
宗澜皱眉,“青鸾,你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为何非要阻止我?”
土鸡理直气壮,“再严重也不是你们绑人的理由,昨晚绝对是揍轻了,你还是得挨一顿打!”
宗澜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石门之外突然走进来一道身影,是掌门滕玉君。
他两道浓眉竖着,脾气极度暴躁难耐,一进来就道:“在这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赶紧带人过去,时间来不及了!”
宗澜应了声“是”,走到谢危身边,道:“得罪了。”
他一伸手要朝谢危肩上抓去,被谢危一掌拍开,冷声道:“我自己走。”
他下了地,土鸡扑扇着翅膀飞到他肩上,气得炸成只毛绒鸡。
它今天的模样又变了很多,身上很多羽毛已经变成了青色,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淡黄色,鸟喙长了一点,腿也长了不少,尾羽半长不长拖到地上,头顶的羽冠也变成了青色,有那么点青鸾神鸟的模样了。
它气哼哼地嘀嘀咕咕,“死老头,臭老头,封印本神鸟不说还把本神鸟关起来,还到处追捕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滕玉君一句话给它堵了回去,“谁让你自己找死!”
土鸡:“……”
土鸡气得浑身发抖,眼瞅着那颗绒球体积又大了一倍。
谢危看了眼土鸡,又看了眼这一伙人,总感觉他们之间有点猫腻。
算了,反正等会就知道了。
一行人很快出了石门,沿着一条隧道走了一段距离,前方的温度越来越灼热,火灵气越来越暴躁,光线越来越亮,直至拐过一个弯,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谢危抬头一看,被眼前的场景狠狠震撼了一把。
这是一处异常空旷的地下岩洞,高度足足有几百米,除了边缘一圈可供人站立的地面,整片诺大的地方都布满了红色的岩浆。
岩浆之中锁链满布。
从穹顶垂下的,从洞壁伸出来的,从地底贯穿的,整片岩浆池都被锁链布满了,金红色的符篆雕刻满一条又一条的锁链,不断闪烁着淡淡的灵光。
谢危对照着原主的记忆仔细看去,发现那些符篆都是些封印困锁之类的,好像是在镇压着岩浆池里的东西。
滕玉君走到岸边,眸色复杂的看着岩浆池,半晌才轻轻的喊了一声,“我们来了,出来吧。”
“咕噜咕噜!”
岩浆表面骤然泛起一层气泡,随即像是海浪一般翻涌起来,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在缓缓冒出来,空气中的火灵气越加暴躁了。
随着岩浆奔涌的越来越厉害,一颗硕大的龟.头突然浮了出来,接着是龟壳,四肢,龟尾,一整头龟兽悬浮在岩浆表面,扬起龟.头轻轻嘶吼了一声,“吼——!”
这是一头足足有几十米高,身长三百来米的巨龟。
它全身的皮肤都是土褐色,身上有红色的岩浆脉络流动,龟壳之上矗立着一座又一座小小的土峰山岩,整只龟看上去说不出的厚重威武,透着一股远古神兽特有的古朴大气。
只是它身上缠满了大大小小的锁链,龟脖,四肢,龟尾,龟壳,锁链上金红色的灵光频频闪耀,在在发挥着它们封印困锁的能力。
这便是大地金焱兽了。
御兽宗所有的人全都仰面看它,眼里是浓浓的敬仰和爱戴,谢危也同样眼露震撼,他还从没见过如此威武庞大的巨兽。
大地金焱兽缓缓低头,看向滕玉君。
滕玉君那暴躁的脾气突然就收敛了很多,他声音轻轻的说:“我们把人带来了。”
谢危冷嗤一声。
大地金焱兽转头看向谢危,那双红色的眼睛透着时间沉淀下来的睿智,像一位长者一般温和又稳重。
它叹息一声,轻轻的摇了摇头。
谢危从它的眼中看出了一点痛苦和无奈,这让他有些疑惑,金焱兽似乎并不情愿他来。
土鸡抽噎一声,突然再也忍不住了,尖叫着就扑了上去,“大个子呜呜呜我想死你了!”
它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长长的尾羽在半空划过,“吧唧”一声砸到了金焱兽的脑袋上。
它抱着那颗大脑袋就嚎啕大哭起来,就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了亲人,哭得抽噎哭得打嗝,哭到停不下来。
金焱兽任由它抱着,眼神温和带着一点宠溺,看得出来它们关系很亲近。
滕玉君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谢危,迫不及待道:“你……你下去……”
他停了停,像是发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又耐着性子道,“你跳下岩浆,这里的岩浆可以助你炼化金焱火,你跳下去很快就可以恢复灵力了。”
谢危抱起手臂,斜睥他一眼,“恢复灵力之后呢?”
“恢复灵力之后,需要借你的一些红莲业火,”宗澜道,“是你丹田里的火焰,不会太多。”
谢危挑了挑眉,“哦?你们求人办事就是这个态度?”
宗澜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有点理亏的沉默了。
滕玉君有些焦躁的来回走了两步,道:“时间来不及了,快点,下……”
“轰——!”
一句话没说完,整个洞窟突然剧烈震颤了两下,所有人都跟着不稳的晃了下身影。
滕玉君骤然抬头,眼中露出一丝杀机,冷笑道:“这速度倒是够快。”
宗澜焦急道:“怎么办?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怎么办?”滕玉君杀气腾腾,“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那就杀吧!”
他骤然一拂袖,就要将谢危扫落岩浆池,沉寂不动的金焱兽却突然低下头,整颗巨大的头颅都挡在谢危身前。
它冲着滕玉君吼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张开嘴,叼起谢危的衣服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凌空越过岩浆池放到了自己的龟背上。
土鸡一路安抚,“没事没事,大个子保护你,你不会有事!”
谢危对土鸡还是信任的,便没有反抗,任由金焱兽把自己放到了凸起的一座土丘上,和御兽宗的人隔开了一段很远的距离。
期间所有人都没动,滕玉君眉头皱得死紧,手中藤蔓握了又握,还是没有出手。
他看着金焱兽,语气忍不住冲了一点,“你就不能听一次话吗?就不能妥协一次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金焱兽沉默的看着他,红色的眼睛坚毅温和,不动如初。
滕玉君眼眶微红,倏地转身,抬头看向头顶。
穹顶之上的震颤越来越厉害,突然一块地方猛地炸开,土石滚落,烟尘漫天,随即唰唰唰飞出几道人影,各个身着淡黄色法衣,为首之人容貌俊美,一派风流,手拿一柄折扇轻轻扇着,一副贵公子模样的打扮。
是金烨。
谢危“嗖”一下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瞬间感觉那人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仔细一看,那五官却是很陌生的,倒是那扇折扇的动作有点眼熟。
金烨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忽而转头看向他,随即朝他露出一个笑,“美人,好久不见。”
谢危额头青筋猛地一跳。
艹!姓邵的!
金烨扫视底下一圈,微笑道,“各位午安,我来取兽血了。”
滕玉君眉间戾气一闪,冷笑道:“金焱兽是我们的,谁准你动它!”
金烨微笑,“那就各凭实力吧。”
他取出曜日镜,对准金焱兽一照,刚刚还沉默温和的巨大神兽顿时不安的嘶吼了一声,谢危能感觉到它浑身的灵力都在暴躁不安的躁动着,皮肤上红色的岩浆脉络一鼓一鼓的跳动,整个龟壳都在因痛苦而簌簌发抖。
“竖子尔敢!”
滕玉君顿时暴躁的冲了上去,和金烨打成了一团,其他人也不甘示弱,一个一个相继飞出,半空很快就乱成一团。
谢危坐在龟壳上,体内灵力半点使不出来,他轻叹口气,看向面前的岩浆,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洗个岩浆澡,加快一点炼化速度。
“我劝你不要进去,”土鸡脸色沉沉,“这岩浆被他们做了手脚,会抽取所有种类的火焰,金焱火可以,你的红莲业火也可以,虽然只是部分火焰,过后可恢复,但你也会虚弱一段时间。”
谢危看向半空乱成一团的战斗,幽幽道:“虽然我知道御兽宗肯定有苦衷,但就冲着他们这态度,我不太想帮忙。”
土鸡叹气,“谁说不是呢,都说过不能绑架人了,还非要动手,这么欠揍,就该狠狠地揍一顿!”
大概因为金烨忙着战斗,曜日镜没再取出来,金焱兽的暴动慢慢停了下来,整只龟的气息都虚弱了很多。
它慢慢转过头,巨嘴张开,对着谢危轻轻吸了一口气,霎时间一点点红色的火星从他身上飘散出来,被金焱兽吸入了口中,谢危顿觉体内的金焱火淡了很多,金红色火焰顷刻间占据完全的上风,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炼化起来。
金焱兽吸了那一口就不再动了,这次它眼睛的颜色都黯淡了一些,整只龟的气息都虚弱到了极致。
它轻轻的冲着谢危叫了一声,谢危能听懂它在说:“我不能乱动灵力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抱歉。”
对着这么只神兽,谁也没法冷得下心。
谢危摸摸它的龟壳,笑道:“我懂,你先歇着吧,不怪你。”
金焱兽缓缓点了下头,疲惫的闭上了眼。
谢危看向金焱兽身周繁琐的锁链,“这东西不能卸?”
土鸡声音沉沉,“卸了它会死。”
它见谢危一脸迷蒙,轻叹口气,道:“大个子想自绝生机啊。”
此时此刻,御兽宗大门口。
一道手提长剑的黑衣身影一步步踏上台阶,每踏一步,脚下黑色剑气肆虐,台阶便碎裂成蛛网。
他裹挟一身森寒杀机缓步走来,身周剑气缭绕,宛若杀神降世。
一只小小的鲸鱼尾随在他身后,狐假虎威的昂起脑袋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嗷呜!
小哥哥我搬救兵来救你啦!
大门正中,韵琴仙子抱琴而立,轻叹口气,“云霄君此来为何?”
司昆脚步不停,淡声道:“救人,救兽。”
韵琴仙子道:“人无事,兽无需你救。”
司昆缓缓补充,“还有杀人。”
韵琴仙子一滞。
司昆缓缓拔剑,抬剑指她,“那就先从你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