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那个谁你上来

“小姐今日是有何喜事?”

风随星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布满藤蔓的墙角,九清往侧边挪了几步,靠近一个相貌平平,却也不胖不瘦的婢女发出疑问。

那婢女连忙放下活计,拍去手中尘埃,小心翼翼地环顾周遭,低声说道:“能让大小姐高兴成这样的,你说还能有谁?”

“哦!”九清轻轻惊呼,大彻大悟地击了下掌,展颜笑道,“是了是了,除了小姐的情郎,天底下哪个人还有如此魅力,能让小姐这般盛妆出席。”

这几句话落在吴秋舫的耳中,多少明白今日是怎么个事儿了。看来这位发飙撒泼如同家常便饭的墨宗小妖女,竟也有心上人,虽然秋舫与傅芷之间有些懵懵懂懂的情愫,但迟钝如他,并未与男女之事联系起来。

“你啊,幸亏小姐今天心情大好,不然就刚才那模样,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九清有些嗔怪,亦有掩盖不住的担心。

“姐姐,小子下次话说一定过过脑子。”嘴上虽然认怂说错,但秋舫那性子,心中哪肯服气,只道这大小姐性情未免也太过乖张了一些,就这方巨石哪里是常人能够撼动的。

念及于此,秋舫心中对墨宗的厌恶更是浓厚了几分。

“谷芽?”见秋舫有些怔忡出神,九清略带着些疑惑侧目唤道。

秋舫被一声“谷芽”扯回思绪,他松了松扎得偏紧的发髻,应了一声,摆出一副准备干活的姿态来。

九清见他也无甚话语,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先是领着秋舫见过同僚,随后交代了一些杂活,便独自寻了一方石头墩子坐下,落座之前还不忘拭去灰尘,以免弄脏自己的纱裙。作为大小姐院子里的总管,一般而言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去做些什么,平常当个监工便足矣。

秋舫需要干的活倒也不多,大小姐的院子里没有那些蜿蜒曲折的廊道,更没有亭台楼阁竞相交错,只有香气溢满整个院子。总而言之,这里是以精致奢华见长,并非以恢弘宽大而出众。

院子居中的大树上,有一方树屋缠着藤蔓,从下往上瞧去,一枚粉色的铃铛挂在窗口,依稀能瞅见那是少女的闺房。

秋舫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做完那些搬上搬下的杂活,他一把扯过粗布麻衣的袖口,拭去额头上细微的汗珠,往四处打量一番,见那九清依旧坐在那方石头墩子上,抬眼望着天际出神。

这女子,怎么心事重重的模样。秋舫心中犯了句嘀咕。恰好赶上他也闲着无事,便往九清身畔挪步过去。

借此良机,多问几句墨宗事宜,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九清姐姐。”秋舫出声唤她。但这少女的心思似乎飘得太远了些,竟没有丝毫反应。

“想什么呢,九清姐姐。”

秋舫又往前走了一步,眼前的女子倒也算亲和有加,因此他也不去忌讳那些条条款款,直直地问了一声。

少女的思绪,此刻才算是被拉了回来。见秋舫已走到身边,双眸中的亮光也闪了一闪,敷衍道:“只是闲暇无事,呆坐了一会,倒也没想什么。”

她又见秋舫空手而来,便往四周撇了一眼,那些需要他搬弄的箱子早已归位,心知他事已做完,不免又开口夸赞。

“不错,干事挺利落的,小姐日后定会满意。”

这样的夸赞,可勾不起秋舫什么兴致,他原本就是来此打探敌情的,心中哪里装得下其他事情,摆手敷衍道:“还行,在家中也没少做这些。”

九清笑着点了点头,好像仍为心事所困,兴致并不高昂,淡然道:“事情做完之后,你也可以四处走走,但仅限于前院,后院除非有活要做,也不得去闲逛。至于后院之后的别院嘛,那是宗内禁地,万万不能去的。”

秋舫心中早已清楚,这墨宗的前院是平日里会客之处,往左侧去是那些弟子们修行起居的地方,往右侧去是下人们的住所与厨房,那后院则是墨宗家眷与墨使们的几个独院,平日里是不让下人随意进出,除非是听了老爷们的召唤,需要做些不劳修真者亲自动手的活计。

至于后院之后的别院,不用多说,便是秋舫昨晚已经去晃悠过的地方,瞧这九清说话时凝重的神色,想必是真没几个人进去过,更是不可能清楚里边有些什么古怪。

“小子知道。平日里我也不爱走动,不必担心。”

秋舫缓缓说出一句,打消了九清的顾虑。

在九清心里,对此却是有一万个放心的。一来秋舫不曾修炼,自然不会胆大包天去闯禁地;二来她瞧秋舫的性子循规蹈矩,说不去那必定是不去的。

可她哪里晓得,这要是在东极门,秋舫定是信守承诺,不越雷池半步,可在这墨宗,那秋舫必定是怎么乱怎么来了。

“你知道便好,你虽然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唯一男丁,但也不必拘礼,姐姐妹妹们都很亲和。”九清已有去意,但又不想秋舫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些尴尬,于是向他引荐起同在干活的下人们来。

九清打小便长在墨宗,深门大院里虽说争斗复杂,但与他们这些最为普通的下人确实没多少关系,性子养得有些单纯,相比赵芸竹的八面玲珑,更多的是仔细认真。这一来二往的,她也愿意对面前的少年说上几句老实话。

秋舫没有抬头,只是简单地跟大家寒暄几句,他可没有心思去跟其他人攀谈。虽说多认识几个人,对他刺探敌情也有好处,但同样在于,越是抛头露面,暴露的风险便也越大,何况九清不知道的,其他人大抵也不会知道。

九清走后,秋舫便是东一下西一下地干些杂活,修剪花木枝丫这些小活用不上他,修葺墙垛一类的技术活也轮不到他,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看哪里趁手便做哪里的事。

对于这样一个玉面少年郎,这院子里的姑娘们可是明里暗里都想着多瞧几眼,几个大胆些的还不忘上来聊两句闲话。

秋舫话语不多,这几天为了与人拉近关系,已是竭尽所能让自己多多开口。但到了这个时候,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也算是灯枯油尽,面对接踵而至的搭讪,总是不出三言两语就能把天给聊死,见了此状,其他姑娘便不来了。

这样一来,秋舫乐得轻松,只需要静候夜晚的到来,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陪着这院里众女子忙前忙后,时已至晌午,大家陆陆续续去用过了午饭,顶着无甚温度的秋阳,又回到这院中。

秋舫抬头打量树屋,那扇木窗已经死死地扣上,想必在晌午时分,风随星已经回到屋内。

少年郎毕竟是少年郎,九清先前也叮嘱过男女有别,除非小姐召唤,不得随意进出小姐的闺房。因此他在这院子里忙里忙外,但也不曾上去过,只是在远处悄悄望上几眼,想着知根知底的,也好办事。

其他婢女们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只听一人说道:“小姐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说话的女子是最早来与秋舫搭话的那位,名叫红月,脸蛋生得再寻常不过,但人如其名,性子要多几分张力。

接话的女子也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以至于秋舫甚至对她没有几分印象。

“想是碰了壁吧。”

那个叫红月的女子微微抬眼瞅了一眼树屋,又压了压嗓子才道:“这林公子居然又让小姐吃了闭门羹。”

接话的女子眉头一蹙,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愤懑不平,但仍不忘压低嗓音道:“哼,他有什么好故作姿态的,家主挽救他们家族不说,还出力助他东山再起,他感恩还来不及呢,居然敢拒绝大小姐。”

秋舫闻言,心中倒吸一口冷气,这些小女子当真是不曾修行过,便不知修真者的可畏。寻常人隔了两三丈远断是听不见这些悉悉索索的对话,但修行之人,耳聪目明,这两三丈的距离仿若隔耳,哪会听不见。

果不其然,那树屋的木窗“啪”地一声便被一阵风推开,一只茶碗隔空飞出,落在窃窃私语的二人面前,摔得是个粉身碎骨。

“小姐,我们知错了。”那红月反应倒还算快,见了躺在地上的茶碗碎片,当即顺势而跪,嘴上大声求饶道。

秋舫见她冷汗渗满额头,不禁撇了撇嘴,这两个女子背后嚼人舌根虽然该罚,但只是这么几句就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这风随星的行事泼辣可见一斑。

“再有下次,我撕烂你们的舌头。”树屋里有个女声传出,语调里带着十足的狠劲。

想也不想,这便是风随星的声音。

秋舫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完这场闹剧,心中有些冷然,稍稍侧过身去,摆弄了一下身畔的花草,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下一个瞬间,却是让他汗毛直竖。

“那个王什么,新来的,你上来。”

树屋内又飘来一声,落在秋舫耳中,惊得他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