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先是没料到他会回复，李佚笙惊讶之余，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久辞好像并没有如自己料想那般已经删了自己。
她视线上挪，盯着那一行灰色的小字，又看了好几遍，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几个字了一样。
脑子里适时浮现出昨天见面的割裂场景，这不禁让李佚笙陷入了沉思。
等回过神后，李佚笙这才看到他发过来的那个问号。
她紧抿着唇，眉头微不可察地跳了下。
这是几个意思？
好像是她被占了便宜吧……
怎么感觉谢久辞竟然比自己还生气？
隔着屏幕，李佚笙还真被他震住了，越看越觉得这一个问号火药味十足，跟赤裸裸撕破脸皮警告一样。
就好像在说：“你他妈找爹有事吗？没事就滚，咱两不熟。”
李佚笙越品越觉得自己理解的没错。
这个意思应该就是说，让她不要没事骚扰，安安静静在列表躺尸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
明白了原因，李佚笙先是赶紧去把自己的朋友圈屏蔽掉。
但又似乎觉着这样治标不治本，于是犹疑地在对话框里输入：【不好意思，也没什么事，要不你还是直接把我删….】
结果字还没打完，李佚笙脑子里突然闪过陈老师刚才在会议室里的那番话。
李佚笙复再琢磨了一下，觉着后面这半句还欠些考虑，所以她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大概过了几分钟，李佚笙打了又删，删了又改，来来回回好几次，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一句合适的回复。
敲上去后，她又谨慎地检查了好几遍措辞，确保应该不会再惹到他，却在点击发送的时候手下一顿。
李佚笙长长叹了口气。
不如过会儿再说吧……
立马回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这么想着，她就把手机先撂在一旁，顺手按下按键，开了电脑。
她早上没有扎头发，栗色长发随着弯腰的动作散下来，遮挡住一部分视线。
李佚笙觉得碍事，便伸手随意挽了个丸子顶在脑袋上，从眼镜盒里拿出近视镜架上，开始阅读文献。
这是李佚笙他们课题组每天早上的例行工作。
李佚笙有一些轻微近视，但因为个人习惯，除了看电脑和上课会短暂地戴一戴眼镜外，平时几乎不怎么用。
日常生活倒也不受影响，只不过，偶尔在路上隔得远看什么东西时，李佚笙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半眯起来，像是一种审视的姿态。
再加上她极具攻击性的外表，看在别人眼里，就非常容易地被误以为故作高冷，时间长了也连带着觉得她这个人孤傲又自大。
九点半之后，毒辣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屋里的气温一下子上去。
李佚笙把袖子挽到了手肘上方，露出白皙的皮肤，一手搭键盘，一手握鼠标，快速浏览着资料。
时不时还会停下来，做做电子版笔记，整理出一些重要的信息。
她敲敲打打，发出不小的动静，坐在旁边的陈梦不经意间瞥了眼。
果然不出所料，李佚笙中指搭在Ctrl键，食指正在C键和V键上飞速地来回切换。
陈梦和李佚笙是刚好一年入学的硕士和博士，在这个研究生圈子里，她们的关系通常被称作同门，即同一个导师的门生。
这样的联系有一个好处，就是半捆绑式营销。
两个人自入学起，几乎都是同进同退，自去年暑假提前进组以后，偶尔还会互相给迟到的对方打个掩护，这么一来二去，关系自然比其他人更熟络些。
这不，前几天制定研一下学期的培养计划时，更是堂而皇之地选了几门相同课程。
看着面前这人精心打扮的妆容，陈梦笑得揶揄：“啧，今天这是有约会？”
李佚笙不明所以地转头，问：“什么？”
“别跟我装了，你现在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少女怀春的酸味。”
“？”
“这么看着我干嘛？你现在真就一副恋爱中受了委屈等人哄的表情。”
陈梦从自己办公桌上拿了个巴掌大的立式玻璃镜，将它举起来，支在李佚笙面前，说：“喏，不信你自己看。”
目光转过，李佚笙在镜子的反光里看到了妆容精致的自己。
李佚笙长得美，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往常素颜的时候，就已是绝色，眉若柳黛，唇如樱红，眼波流转，一颦一笑间便流露出万种风情。
更遑论，她今天还化了点妆，一双桃花眼被用棕咖色眼线勾勒出艳丽的轮廓，妖红偏橘色调的眼影在金色闪粉衬托下更加妩媚生动，是笨重的黑框眼镜都压不住的张扬。
真真可谓是双眸含情人不知，无意招惹却成灾，落得个万里桃花劫上劫。
而此刻也许是因为难掩内心烦躁，她眉头不自觉蹙起，双颊微鼓，细瞧下竟也有了些少女恼怒的娇憨。
一柔一艳交替。
但这两种极端的感觉，在李佚笙脸上却并不违和，反而相得益彰，让她美得更加惊人。
“老实交代吧。”
陈梦在一旁出声催促，八卦的神情怎么也藏不住：“在和哪个狗男人怄气呢？”
“……”
李佚笙伸手把镜子推了回去，淡淡说了句：“没有。”
“真的？”
“嗯。”
对方显然不信。
李佚笙却没再说话了。
感觉到她似乎不想谈及这种私事，陈梦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十点半时，李佚笙支撑不住地困意上涌，她拿了杯子去水房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回来。
刚抿了下，李佚笙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咬咬牙，强忍着泛上来的苦味，闭眼一口气喝光。
这才又继续工作。
李佚笙不喜欢咖啡的苦感，甚至是生理性厌恶。但为了提神，她偶尔也会喝上一两包。
等文字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她抬手把眼镜摘下来收进盒里，直接关了屏幕起身。
李佚笙掂脚从上面吊柜里的储物盒中取出一个灰色口罩戴着，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实验室就在休息室隔壁，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李佚笙推门进去。
里面，周世新正在公共试剂台上翻找着什么，听见动静，余光往门口扫了一眼。
看清来人后，周世新立马暂停了手里的活，走过去关心道：“师妹，陈老师没说你什么吧？”
“没，就问了我一下课题进展情况。”李佚笙把手里的A4纸用磁石吸在实验台上面，准备去拿手套。
周世新很有眼色地侧身从抽屉里抽了一双递给她，继续问：“嗯，那你怎么说的啊？”
李佚笙接过，边戴边回他： “就实话说啊，反正也没什么进展。”
“那他没提什么指导性意见吗？”
闻言，正在套白大褂的李佚笙似乎怔了下，下一秒又十分自然地接上刚才扣衣服的动作，说：“提了一嘴，陈老师想让我……”
李佚笙停顿一下，换了个说法，“他说想让我们组同学都去拓宽一下思路，比如去学学计算机辅助药物设计。”
“不知道师兄你有没有兴趣做这方面？”
李佚笙看着他。
“啊……我确实在文献上看到过，兴趣有是有，可是我记得这好像，需要一些计算机编程方面的基础吧？”
周世新摸摸后脑勺，尴尬一笑：“师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方面几乎是一窍不通。”
忆起前几天他因为C盘储存爆满过来求助，却说成是电脑抽风故障、无法保存的事情。
李佚笙先是一噎，后又昧着心安慰道：“哪有，师兄比我基础好多了，要是真想学，肯定能行。”
“而且陈老师已经联系好了教学人员，你一会可以直接去找他问问。”
“可这估计会浪费不少实验时间…”
见他似乎有些犹豫，李佚笙继续怂恿：“学一个创新技术怎么会是浪费时间呢？”
“磨刀还不误砍柴功呢。”
“而且师兄，现在文章发表都卷，你的课题化合物活性那么好，要是再加上这个，肯定可以发高分文章。”
最后这句话无疑是极具诱惑的。
“嗯，你说得对，那我一会去找老师。”周世新权衡后点了点头，笑起来：“谢谢师妹告诉我。”
“没事。”李佚笙也跟着勾了勾唇。
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加上今天的实验又非常顺利，李佚笙一上午忙起来就没顾及再看手机。
那条已读未回的消息，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自打昨天跟着去演出，结果不小心划伤路人捅了个小篓子后，郑之舟一直逃避面对谢久辞。
生怕他好不容易消了的火气再上来，免不得要教训自己一顿。
昨晚谢久辞先走了以后，他才过去把吉他又收了起来。
回去的一路上，更是小心翼翼地跟在队伍后面不情不愿地挪动，絮絮叨叨地跟所有人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周薇姐，你说辞哥是不是因为我闯祸，这才生气的？”
被叫到名字的周薇侧头瞥了他一眼，笑了声：“就他那个臭脾气，谁知道呢？”
“不过就看你辞哥今天那样子，应该是哪里不太爽的。”
“啊……那我岂不是完蛋了。”
郑之舟面色更加沉重。
一行人回到社团活动室，正准备如往常一般开个小会。但出乎意料地，他们开门后并没有看到谢久辞的身影。
周薇看了看表，直接发话让解散回寝。
郑之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睡前，郑之舟还侥幸地想着，等过了今晚，谢久辞应该火也消得差不多了。
于是郑之舟在内心不安与忐忑中，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就接到了谢久辞的电话，说已经在活动室等着了。
这句话一出，郑之舟立马清醒，麻溜地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紧滚了过去。
社团活动室在A教的顶层，现在还是清晨九点多，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
周围吹来的风有些冷，但抵不过郑之舟此时的心凉。
那会在电话里，谢久辞的声音听起来很明显是窝了火的，而且比平常生气更甚，甚至略显暴躁。
手都已经搭在门把上了，郑之舟还是没忍住想要垂死挣扎一番。
“进来。”
里面的人发话，声音冷淡，自带威慑。
郑之舟不自觉抖了下。
进门后，郑之舟就看见谢久辞坐在沙发里，正垂眸摆弄着手机。
空气凝固，气氛近乎凌迟。
半晌，见他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郑之舟终于耐不住地支吾开口：“辞哥，我昨天……”
谢久辞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瞧过去，似乎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把手机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亮起的屏幕界面，刚好是和李佚笙刚才的聊天对话。
在谢久辞的示意下，郑之舟硬着头皮把手机拿起来，等看清之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解释。”
抬头对上谢久辞不耐的眉眼，郑之舟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摆手打断。
“不是现在。”谢久辞起身，扯过扶手旁的黑色风衣，率先抬脚往外走。
“拿着手机，跟我去趟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