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商议时，病童的情况再次恶化。
身体躬了起来，手开始乱抓，脚乱踢。脸色已经紫得发黑，嘴唇变成了乌紫色。指甲，甚至指尖都变成了深紫色。
这是重度缺氧的信号。
留给医生商量的时间已经没有了。
“我可以实施气管切开后的抢救，不过这方面的临床操作经验并不是很足。病童的情况已经没办法再等，立刻切开气管吧！”
戴主任是图雅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之一，综合实力强大，但是也存在一些短板。
比如抢救这种呼吸道堵塞的病童。
这可不是想像的能操作内镜，或者具备一定手术基础就行。
儿童的年龄越小，操作越危险。
需要医生有着极其丰富的手术经验、抢救经验，还要有足够强的应变能力，方能确保抢救实施成功。
戴主任看到病童的情况危急，只能硬着头皮上。
此刻，从图雅医院请求援兵过来显然来不及。病童的黄金抢救时间也就三五分钟。
“陈医生，你立刻去把张碧华主任请过来。”
戴珊主任担心出事，决定请妇产科的张碧华主任过来帮忙。
抢救婴儿方面，张碧华主任的临床经验极为丰富。
这个病童才一岁半，脆弱程度与婴儿差不多。
“算了，还是我打电话跟她说吧！”
戴主任可能考虑到门诊大厅的专家诊桌前围着不少家属和患者，直接当面沟通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与负面影响。
这个孩子就算死亡，从法律层面来说，医院是无责的。
因为医院已经尽到了抢救义务。
但是其他患者和家属听了后，却不会这么想。
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馨香妇幼医院去年刚弄死了一位产妇，还有多个患者反应这家医院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
现在又治死了一个幼儿，这种专门治死人的医院谁还敢来啊？
所以，对于任何一家医院来说，声誉都是极为重要。
出过一次大事故，那就相当于一个被判过刑的人，出来后也有了历史污点。差不多就是一生黑。
辖区出了盗窃案，首先查的就是辖区内有盗窃前科的那些人。
医院出过事故，声誉变得无比脆弱，哪怕只是一次正常的抢救无效死亡事件，也有可能被千百倍的放大。
戴主任当场打电话给门诊大厅正在坐诊的张碧华主任。
其实，从馨香妇幼医院的护士跑到门诊大厅请戴主任过去参与抢救的那一刻开始，张碧华主任就已经在暗中关注这件事情的进展了。
此次支援馨香妇幼医院的专家门诊活动由她亲自带队。
她就是总负责人。
出了事，她的面子上不好看，本身也有义务确保这次专家门诊活动取得一定的正面效果。而不是反过来给馨香妇幼医院制造负面影响。
“我马上过去！”
张碧华主任听完戴主任的汇报后，果断而冷静。
只是淡淡的说了五个字，却让戴主任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张碧华先是对正在排队找她求诊的患者和家属道歉“各位患者和家属，不好意思，我要临时赶去手术室完成一台紧急手术，没办法继续为大家诊治。
说完，她站起身看向史副主任。
“史主任，我需要临时向你借用一下周医生，手术室那边需要他去帮忙，可以吗？”
这时候，她不是赶紧去内镜室参与抢救，而是先找史副主任借周灿这个救兵，足以让周灿再次名声大噪了。
周灿正闲得发慌，听到张主任请他去手术室帮忙，那是两百个乐意。
“我没问题，只要周医生同意就行。”
史副主任可不敢做周灿的主。
他与周灿看似职称差着好几级，周灿表面上是他的下级医生，要听他的。
实际上，在消化内科的时候，史副主任经常请周灿帮忙。
周灿给他救场的次数还真不少。
所以，他对周灿那是格外的尊重。
“周医生，你的意见呢？”
张主任看向周灿。
“我随时听候张主任的调令与指挥。”
周灿半开玩笑的恭维话，把张碧华逗得一阵开心。她看周灿时也是觉得更加顺眼。
张碧华带着周灿与杨婵迅速赶到内镜手术室。
病童的气管已经切开了，只是症状并没有太大改变。
手术室内的气氛紧张且凝重。
医护人员忙成了一团。
戴主任的额头冒汗，正在想办法把病童气管内的粘稠脓性分泌物吸出来。
只是这种粘稠的脓性分泌物并不好吸。
而且病童的年龄特别小，器官和组织都是十分稚嫩，更加不好操作。
陈娇娇站在旁边根本搭不上手，只能看着戴主任操作干着急。
“张主任来啦！”
有人发出欣喜的呼喊声。
张碧华在妇产科这一领域有着极大的名气，不仅是图雅医院的一块活招牌，便是在其它医院也很有名。请她救场，或者在她手下进修学习过的妇产科医生多不胜数。
她的学生遍布全省大大小小的医院，都在从事着妇产科方面的医学工作。
馨香妇幼医院的本质其实就是妇产科与儿科的组合体。
专门诊治孕产、妇科、不孕不育、儿科这几大块的医疗服务。
所以，这家医院内认识张碧华的医生大有人在。
“病童的情况怎么样了？”
张碧华亲切的与这些参与抢救的医生点头示意，然后目光落在病童身上。
“情况非常糟糕，呼吸几乎已经完全没了，心跳也正在减弱，血压同样在往下掉……”
这是即将被活活憋死的前兆。
往往时间非常短，可能也就三五分钟，人就会彻底没了。
“脓性粘液吸不出来吗？”
张碧华看着戴主任抽吸支气管内分泌物，眼中有着担忧。
说实话，戴主任的操作不算特别好，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气管内的分泌物太过粘稠，而且量极大，根本吸不动。”
戴主任一脸苦恼。
“张主任，您在这方面的操作熟悉，由您来操作可以吗？”
她估计早就想要卸任了。
刚才也是被逼得没办法，硬着头皮在这里帮病童清理支气管。
“行，我来试试看吧！”
张主任没有推让。
由她来操作后，不愧是图雅医院的一块活招牌，气场比戴主任强多了，各方面的操作也要纯熟得多。
“好像有痂块在里面，怪不得堵得这么严重呢！”
张主任吸出一些脓性分泌物出来后，吸不动了。
仔细查看才发现有痂块在里面。
她尝试了多种办法，仍不能凑效。
眼看着孩子的体征越来越差，血压、呼吸、心率等多项体征发出警报。
这也意味着死神降临，马上就要收割走这个孩子的生命。
“大量粘稠脓性分泌特附着在声门、支气管壁等处，又有顽固性痂块像钉子一样牢牢楔在上面吸不动。这可真是要命呐！”
张碧华主任开始越来越焦急。
痂块的形成其实就是脓性分泌物没能及时排出去，慢慢变干后结成痂块。
成年人很少出现这种现象，因为成年人感觉喉咙不舒服时，会用力咳嗽或者其它办法把支气管内的脓性分泌物吐出来。
幼童不知道很难掌控这些自行清理呼吸道的技巧，最容易形成痂块。
这也会进一步堵塞气道。
馨香妇幼医院的医生更急，这个孩子不能死。
一旦发生死亡，对馨香妇幼医院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很多无知的病人以为鱼刺卡喉、白喉、支气管急性炎症只要切开气管就能保命。这是想得太天真了。
从喉部到气管，是一根有弹性的管子，它有很强的韧性，并且有着橡胶管一样强大的弹性。普通压迫或者小问题，无法使它们堵塞。
这也就可以很好的保障患者不会轻易发生气道窒息而死亡。
但是当这个不易发生变形，不易被堵塞的气管发生病变时，想要把它疏通也会变得极为困难。且充满很多的不确定性。
还有，支气管的构造其实是树型的。
主进气管道粗，然后通往肺部时，先是一分为二，通往左肺和右肺。
一分为二后，进入肺部后会像树枝一样散开，形成很多根大小不一的细分支气管。然后逐层变细，分散得更宽广，直到遍布整个肺部。
再来说说肺部的呼吸原理。
它是由无数个肺泡，像气球一样，吸气时胀大，呼气时缩小，从而完成气体的交换。
在气体交换过程中唯一通往外界的通道就是支气管。
它就像一条公路系统。
无数的乡村公路连接县道，再由县级公路汇集到省道上，最终省道汇聚到国道，形成一条可通往全国的公路交通系统。
支气管的主干道出了问题，或者次一级的‘省道’出了问题，都能导致患者的肺功能严重受损，甚至呼吸发生停止。
此刻，这个病童的支气管主干道、次级主干道都发生了严重堵塞，使得呼吸几乎完全暂停。
身体无法进行氧气交换，新鲜氧气进不了身体，体内的废气排不出去，患者的各大脏器都会快速停摆。最先受到影响，且症状极为明显的就是心脏、大脑。
如果不能迅速疏通气道，帮助病童恢复呼吸，只要短短的几分钟，就会发生心脏缺氧停跳，心肌坏死。大脑坏死，整个身体因为缺氧而停止运转，迅速死亡。
正因为知道其中的凶险，张碧华主任与馨香妇幼医院的医生们才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田院长也闻讯带人赶到手术室。
看着命悬一线的病童，田院长几乎崩溃。
动用一切能动用的人脉资源，花费巨大的金钱，精力，总算把图雅医院的专家们请来了。
本以为可以借这些专家们的名气与高超的医术重振馨香妇幼医院的声威。
做梦也想不到专家们刚坐诊的第一天就出了这档子事。
病童死亡的后果，田院长根本不敢想像。
总之，她将成为馨香妇幼医院永远的罪人。也是在她主持医院的时间段内，生生把这家有着七十年历史的特色医院毁灭。
“张主任，这个孩子不能死啊！我们馨香妇幼医院几百职工，还有着几代人的努力和心血，都系在这个孩子身上。他一死，这家医院也就彻底倒塌了，再难站起来。请您一定要让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田院长几乎在苦苦哀求。
尽管她也看到了眼前的情况，病童怕是很难再抢救回来。
“我会尽力的！”
张碧华主任只能这么回答。谁都能听出她的语气充满不自信和不确定。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最坏的结果马上就会降临时，站在旁边看了很久的周灿站了出来。
“张主任，田院长，能让我试试吗？病童的情况刚才我在旁边已经看过了。想要用最短的时间取出气管内的痂块，钳夹是最好的办法。”
周灿的抓持术目前是四级，主治医师中等水平。
想要取出幼童气道内的痂块，是个不小的挑战。
主要是时间急迫，最多也就一两分钟必须成功取出。否则幼童直接就死了。
“给伱二十秒尝试，如果能够成功夹出一块痂块，那就由你来主持抢救工作。”
张碧华在这危急关头显得十分果断。
她带周灿过来，就是因为知道他的手术实力很强。有多位主任医师都向她反应过，周灿不但传统手术做得溜，而且内镜手术本领也是极为出众。
前来参与抢救病童前，她正是考虑到万一需要做内镜手术，周灿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这才特意把周灿借调过来了。
由于她也没见过周灿的具体手术能力，再加上眼前这位病童的气管痂块夹取难度极高，风险大，对于施术者的技术要求非常高。她这才没有主动找周灿搭把手。
现在周灿主动请缨，神态、语气中皆是透着强大自信，她对周灿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这……会不会有些冒险？”
田院长担心病急乱投医，引发更大的麻烦。
现在就算病童没能抢救过来，医院还不至于吃官司。因为一切都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在操作。医院与医生并无过错，顶多就是治死了人，名声不好听罢了。
要是换成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医生上手操作，万一把病童的气管给捅破了，到时候病童死亡后，家属要求上级主管部门介入调查。那可就麻烦大了。
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都成了屎。
就算田院长有着八张嘴也说不清。
“田院长不必担心，周灿医生是我们图雅医院最年轻有为的住培生。”
张碧华的一句宽慰话，不但没能让田院长放心，反而差点把田院长吓个半死。
“什么……他，他只是个住陪生，怎么能让他操作啊？”
田院长要不是看张碧华的身份尊贵，她都想骂人了。
这位张主任也太扯淡了，病童本身就已经濒死，属于急危重症。这种情况下，就算一般的主任医师来操作都得掂量，她竟然让一个住培生来操作核心抢救项目。
太不负责了。
周灿可不管这位田院长的质疑，救人如救火。得了张碧华主任的首肯后，他已经接过特制的长臂钳，小心翼翼的探入病童的气道内，瞄准最大的一块痂块，稳稳夹住它的一个受力点部位，费了一番手脚将其剥离气管后，最终把它夹出。
这种痂块的表面都是粘性极高的粘稠脓性分泌物。
碰到哪里，它就会粘到哪。
这还不是最难的。
它并非想像的坚硬痂块，而是像米糊状。
夹得稍微用力一点，它就会裂成两块。夹轻了，它同样会裂掉。
这其中的抓持技巧，必须妙到毫巅，才有可能把它从气道上剥离下来。
除了上述的难点外，还得保证在弯曲狭窄的气道内，钳子不能伤到气道，同时还要保证痂块不与气道内壁发生粘连与碰触。
所有难点加起来，绝对是地狱级。
“张主任，一个痂块夹出来了。”
周灿全部的操作时间是十一秒，比张主任给的二十秒时间足足缩短了九秒。而且夹出的还是最大的一个痂块。
“啊……这么快！”
张碧华主任刚才一直在与田院长说话，没想到也就是说句话的功夫，周灿就已经成功夹出一个痂块。
再定睛一看被周灿夹出的痂块，她顿时就有些不淡定了。
瞠目结舌道“这，这……夹的是哪一个痂块啊？怎么这么大呢？”
“孩子的呼吸好像恢复了一些，血氧指数也在涨。”
戴主任惊喜无比的喊道。
她这个儿科的主任医师，今天算是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神一般的操作。
几乎也就是喘口气的时间，周灿就已经完成了她和张碧华主任都没能成功的操作。把一块非常大的痂块从病童的气道内夹了出来。
病童原本几乎被完全堵死的气道，得以疏通才会出现这么大的转机。
“天呐，你只用了十多秒就把堵住支气管最大的那个痂块夹出来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张碧华主任平时稳如泰山的一个人，此刻却是一惊一咋，不时发出惊呼。
(本章完)